第42章

說到最後,她聲音中隐隐帶了絲哭腔。劉安晟見她這樣,心中也有些難受,連忙安慰了她幾句。直到把雨蝶哄得睡着,他才松了口氣走出房間,一個人在庭院裏靜靜地站着。

雖然一直沒出王府,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對外面的情勢不清楚。廣川王被刺這件事就像導火索,引爆了一直藏在暗地裏的奪嫡之争。端看皇帝将他父王和陳平王一齊召進皇宮,又封鎖宮門,便能猜出恐怕這次皇帝是想要動真格的了。王府中一名側妃和好幾位侍妾也忽然生了病,連着好幾天沒出房門,足以見得這場風暴牽涉的不僅僅是朝堂,就連各家後院也有人被卷了進去。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若是洛川王在這場争鬥中輸了,王府中恐怕沒幾個人會有好下場。

只是......劉安晟輕嘆一聲,神色複雜,如果他猜得不錯,洛川王必定是不會有事的。

而正如他的猜測那樣,沒等幾天,皇帝的旨意便被頒布下來——陳平王被圈禁于宗正寺1,卻沒有一個明白的罪名,而洛川王則平安地回到了王府。

第二日下午,劉安晟見洛川王把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才獨自一人去了書房見他。雖然大局已經初定,但他眼底卻沒多少喜意,見劉安晟進來也不過是微微額首,又繼續低頭看着桌上的書來。

“父王,我想問您一件事情。”劉安晟沉默了會,低聲說道,“刺殺九皇叔的究竟是誰?”

洛川王終于從案前擡起頭,眼神銳利地打量着自己的兒子:“你問這個問題,是想說些什麽?”

劉安晟見他這樣,心沉了一沉,道:“蝶兒失蹤時我就覺得奇怪。自從那次我出了事後,身邊便多了不少暗衛保護,再加上當時蓮葉就在一旁,怎麽會沒有一個人發現蝶兒不見?您能派出的人,能力和忠心自然不用懷疑。只是這樣一來,卻讓我不得不懷疑——父王您暗中對他們有什麽示意,所以他們才沒有敬忠職守,故意讓蝶兒出現在了那片梨林中。”

“蝶兒素來是父王的掌上明珠,而這次雖然險死還生,到底還是受了驚吓。這一點皇爺爺也知道的,心中自然會減少對父王你的懷疑......”

“好了。”

他停了一會,正打算繼續說下去,洛川王卻擡起手止住了他想說的話,怒極反笑道:“按照你的意思,是說我故意讓蝶兒生命受到威脅了?”

“九皇叔被刺這件事實在太過巧合,由不得我不懷疑。”他此時将話說開,也沒了顧忌,便擡起頭與洛川王的視線對視。

然而幾乎是瞬間,劉安晟的周身便被刺骨的寒氣所包圍,每一個毛孔仿佛都被尖針所穿透一般,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洛川王微微眯起眼,肆無忌憚的朝他釋放着殺氣。洛川王能從衆位皇子中途脫穎而出,靠的便是在戰場萬人枯骨上建立起的軍功。鮮血淋漓,滿目白骨,在這種戰場上積累的殺氣,根本不是在王府中平安長大的人所能抵擋住的。

不過劉安晟畢竟還有極為強大的精神力,雖然不能用來傷人,但用來對付這些殺氣便足夠了,而且洛川王也不可能真正傷害到自己。所以他雖然臉色一變,卻依舊穩穩地站在原地,眼底沒有任何想要屈服的意思。

“罷了......既然你想知道,那告訴你也無妨。”洛川王見他這樣,倒有了些詫異,心中對這個兒子評價又高了一層。再說這件事既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現在告訴他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算現在不知道,将來他也必須得面對這種事情。

Advertisement

洛川王從書桌前站起身,走到了窗邊,道:“九弟的母妃當初之所以會小産,乃是淑妃在其中做了手腳,而前不久我将這件事情告訴了九弟。他雖然一向不願直接參合到我和陳平王之間的争鬥中來,但知道此事後便變了想法。自從我攻下了百越聲望大漲後,陛下便越發疑心于我,若不盡快行動的話,只怕時間過得越久,陛下對我的忌憚便越深。”

“所以這次刺殺是你和九皇叔合謀的嗎?”劉安晟忽然回憶起前些天廣川王與他的對話,心中有些了悟,又搖搖頭,“即使如此,我也不相信九皇叔會願意去死——要知道,那名刺客可是半點沒有留手。若不是我去的及時,就連蝶兒也會有危險!”

洛川王微微皺眉:“我自然不會害了九弟,原來計劃裏不過是假意刺殺,等到最後自然有我的人及時出現救下他。讓人暗地裏引你妹妹去,只是為了讓陛下更加相信這件事是由陳平王做的罷了,你心疼蝶兒,難道我這個做父王的不會擔心她嗎?能這樣做,我自然有把握讓她不受傷。”

“只是宮裏原本負責接應的那人竟被娴昭容絆住。她一直與我母妃交好,沒想到這時突然發難——這幾日你母親也替我整治了番後院,将原本娴昭容家族的那位側妃和之前就被查出的幾名探子全部處置了。陳平王當真是好手段,那名側妃跟着我也有将近九年了,那個時候他便有這等心機,也難怪能與我抗衡這麽多年。”

他的解釋頗合情理,劉安晟也信了大半。只是他心裏還是有些疙瘩。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我只是在想,若那一日去的晚些,九皇叔和蝶兒萬一真的有事該怎麽辦?”

現實裏的劉家雖然也家大業廣,但親人之間卻極少有算計,是以他雖然理智明白洛川王做的沒什麽不對。但一時間感情上卻是接受不了他這樣算計九皇叔和雨蝶的行為。他又不忿道:“父算子,子謀父,看來我倒還要慶幸自己是您唯一的兒子,免得哪一日做了筏子而不自知,白白丢了性命!”

這句話頗為誅心,洛川王臉色當即變了,轉過身看着他冷冷道:“若不是我下手的早,扳倒了陳平王,身為我的獨子,你的命恐怕丢得更快!天家親情,從來寡淡,若不做翻雲覆雨的棋手,便只能淪為他人手下的棋子。之前秋獵你差點丢了半條命,難道你還真覺得那只是意外嗎?若不是我只有你一個嫡子,陳平王也不會拿你做我的弱點。”

“他既然先動了手,便是撕破了臉,我又有什麽好顧忌的!”

劉安晟這才發覺自己的失言,心中也有些慚愧——自從穿越到現在,他之所以能活的那麽潇灑,不過是靠着洛川王的護佑罷了。既然享受了這份尊榮,他又哪裏來的立場指責洛川王呢?只是他雖然有心修補兩人的關系,但思前想後了半天,還是一直沒開口。洛川王見他這副摸樣,冷哼了聲,讓他趕緊離開,等想通了再回來。

沉默的退出了書房,劉安晟心中煩悶,便帶了随身侍衛出了王府。

自從陳平王被圈禁後,帝都凝結的氣氛似乎也漸漸消散,大街上再次出現了小商販的身影,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世子哥哥,你怎麽在這裏?”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劉安晟驀然回首,便看見姚靜貞正站在不遠的柳樹下,淺笑盈盈的望着他。多日來的疲憊似乎在這一瞬間全部爆發出來,他心底有些複雜,但臉上仍然勉強帶上了笑容,向她的方向走了過去:“前段時間王府裏有點事情,今日得了閑,便出來走走。倒是你,怎麽連個下人都不帶就站在路邊?”

“哥哥還有張萱姐姐還在酒樓裏,我只是先下來透透氣。”姚靜貞指着不遠處的酒家解釋了下。她又擡起頭打量了會劉安晟,抿了抿唇,輕聲道:“你看上去心情不好,沒事吧?”

劉安晟沒想到自己的掩飾能力這麽差,竟被姚靜貞看出了端詳,不由輕嘆了口氣,讓身後的侍衛離遠了些。這會兒天邊密布着燦爛的火燒雲,他望着夕陽,半響才有些落寂的低聲道:“太過重感情的人,是不是最後都會一敗塗地?”

過去在游戲中還好,沒有人會反對他的想法,可現在他已經不是玩家,反而實實在在的融入了這個世界中。這樣一來在很多事情上,他的想法都太過天真了。就像洛川王這次暗地裏下手栽贓陳平王,自己只覺得洛川王利用九皇叔和雨蝶的行為實在過分,又暗惱他沒能把事情辦周全,讓九皇叔重傷,雨蝶也受了驚。可卻沒站在洛川王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直到剛才他才知道,那次在鏡湖遇上狼群并不是偶然,而是陳平王暗中動了手腳。自己是洛川王的獨子,若是自己丢了性命,将來傳位時皇帝心中恐怕也會偏向陳平王。

若事情真成了那樣,等到陳平王登基後,倒黴的便不僅僅是洛川王府,就連平時親近依附于洛川王的人恐怕也沒了好下場。這一點看來,确實是他思慮不周。

姚靜貞似乎有些吃驚于他沒頭沒腦的這一句,她思索了一會,輕聲道:“那要看是什麽人了吧。”

“嗯?”

“例如說一國大将,在外征戰,平日裏自然可以和士兵上下打成一團。但在戰場上他卻仍不能輕易感情用事,因為他的身上還背負着成千上萬士兵的性命。而一地郡守,與民同樂,重感情反倒是件好事。若是游俠或平民百姓,重感情反倒能博得好人緣呢。”

劉安晟輕笑了下,心情忽然變好了些,他又問道:“那若是一國之君呢?”

這句話其實從他口中說出來已經是大大的不該,不過這會兒侍衛離他已經有段距離,周圍也沒有其他人,所以他倒沒多大顧忌。

++++++++++++++

作者有話要說:

1宗正寺,中國古代官署。北齊設立宗正寺,宗正改稱宗正寺卿或宗正卿,副官稱宗正少卿,掌管皇族事務。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譜牒、守護皇族陵廟,因為唐代道教是國教,所以宗正寺還管理道士、僧侶。隋唐兩宋相沿,為九寺之一。遼朝為特裏衮,金朝為判大宗正事,元朝為大宗正府,明清為宗人府,不再屬于九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