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取膽·四

雖然意識到了自己目前的處境可能很糟，但是蔔辛心裏并不緊張，他心裏沒有一點異樣的感覺，畢竟也是去過大大小小幾十個世界的人了，還因為這種事情就慌張的話實在是很說不過去啊。

總而言之就是對着殺的橫版過關游戲現實化了嘛，雖然他本身是個弱雞，但是蔔辛還可以抱大腿啊。

一旁的周吾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臉上的神情也越發嚴肅起來，默默地側身向蔔辛前方站了站，擋住了蔔辛一半的視線，所以蔔辛只能看見對方似乎是在打算着什麽，悉悉索索地動着，但是具體是在做什麽，蔔辛就看不見了。

“周吾，我們該怎麽辦？”

雖然蔔辛這麽問了，但站在他身前的周吾只是搖搖頭，大抵是沒有回答問題的打算，他手中的鐵棒還微微偏側了角度，毒辣陽光下鐵棒新撞擊産生的痕跡在反射刺眼的光。

一場以命相搏的拼殺在所難免。

這種時候，弱雞狀态的蔔辛就什麽都做不了了，他只能看着周吾在前面揮着鐵棒像敲瓜一樣敲那些人的腦殼。

蔔辛突然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自從适應了到各種世界去完成實踐任務之後，他鮮少有這種感覺。

大概是大二的期末考試，蔔辛曾經考試抽簽中獎，去了一個充滿僵屍的世界，對付過那些失去了智力和自控力的僵屍，自然也知道和人形生物戰鬥有多艱難，而且那些怪物也曾經是人，斬殺對方不僅僅依靠自己的體能，還有心理接受度這一關。

畢竟，這也算是殺人。

眼下的情況只能比蔔辛曾經經歷過的境況更加糟糕，這些海妖不同于僵屍，他們有智力，甚至還有可能比一般人類的智商更高，不僅如此，他們雖然被稱作“海妖”，但是畢竟也還是人類，比起喪屍那種已經有明顯外觀特點的人形怪物來說，海妖基本可以說就是人類了。

這些海妖既有與他們不相上下的智力，又有默認的倫理保護，所以更加糟糕。

就算是蔔辛，一時間也難以真地對這些所謂的“海妖”下手，如果只是幾個還好說，現在此處是一群海妖正包圍着他和周吾，無論對哪一個下手，其它的個體都會做出反應，這可不是電視劇，不只有和主角對打的那個敵人才在動，其他人也都在采取行動，雙拳難敵四手說的就是這種情況了，雖然蔔辛可以通過觀察和試探找出其中最容易殺出去的那條路，但是蔔辛這具身體的體能素質太差，不允許他從這條路中殺出去。

現在的蔔辛對于周吾來說，僅僅是個累贅。

如果只是周吾自己逃跑的話，應該沒問題。那麽就看周吾是不是會主動抛棄他了——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下抛下蔔辛自己跑路才是最正常的決定，蔔辛實在是太累贅了，帶着這樣一個人逃跑就只是增加死亡率而已，有一個人逃走總比兩個人一起赴死要強得多。

而且除此之外，蔔辛也察覺到了另一件事——周吾從剛才開始就沒有動用自己的異能，而且武鬥的動作也多數以反擊為主，算不上游刃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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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吾已經力竭了？

還是……周吾打算要在他面前隐藏實力呢？

無論是哪一個原因，都不影響蔔辛此時的打算，周吾可是任務主要目标，肯定要安全離開這裏的，至于蔔辛自己，就炮灰一下也無所謂，反正這種世界的最大好處就是無論做什麽事都不太用擔心會擾亂世界歷史秩序，因為這個世界本身就已經足夠混亂了。

在蔔辛身前的周吾已經開始負傷了，血液的氣味分明地彌散在空氣中，已經有些海妖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紅了眼，一副随時會撲過來的樣子。但看到他們這幅樣子，蔔辛反而更加放心了。

海妖在什麽情況下最需要捕獵人類呢？當然是許久沒有進食活人肉快要爆體而亡的時候。

這些海妖是為了取得活人的肉才來圍攻他們的，自然不會輕易下殺手，這正是蔔辛可以利用的要挾條件。

蔔辛可以随便去死，而對方卻不能讓他死。

在這裏，被殺的才是大爺，意識到這一點的蔔辛現在心情好了不少，他看了看在前面厮殺的周吾，心裏有了打算。

“嘿！看這！”仿佛rap一般，蔔辛伸出兩只手，比着六的同時還伸出食指指向自己。因為這一系列的動作看起來實在是太過突兀，海妖和周吾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他們完全不明白這人是要幹什麽，視線齊刷刷地投向了蔔辛。

“那啥……我要自殺。”

周吾和海妖們都是一愣。

蔔辛終于正經了起來，伸手指向了周吾：“如果他不能離開這裏的話，我會和他一起死在這裏。”

周吾眉頭緊皺：“你在說什麽！跟緊我……”話還沒說完，又是一個海妖攻了過來，周吾沒準備好，不由得退了一步，本就不利的情況現在更加糟了，對面的某個海妖見狀，很是狂妄地笑了起來：“你說死就死？恐怕你們連自殺的能耐都沒有吧？畢竟我們這邊也有治愈異能，你們只要還有一口氣，不可能死，而且我們只是取你們幾塊肉而已，不如現在乖乖認輸，也能少吃點苦。”

可惜蔔辛知道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哪裏有屠宰場是只從豬身上取肉而不讓豬去死的。

“我确實是有辦法，”蔔辛在口袋裏捏開了一顆糖的糖紙，接着他便摸出糖塊來，在空中比劃了一下，“我來到這裏，就沒打算再回去，所以事先帶了□□，但如果你們執意要留下我們兩個，那我就只好把這個一分為二，一半我自己吃，另一半給他了。”

蔔辛這麽一說，眼下便沒有別的出路了，周吾接受了蔔辛的眼色，煞有介事地接過了那顆糖：“所以你們就算留下我們兩個也是沒用的……”可他話還沒說完，蔔辛就截了他的話：

“但如果你們讓他離開這裏，我就會自願留下。”

周吾猛地回頭，死死盯着蔔辛，一副無法理解也不能相信的樣子。

蔔辛卻沒有看他，只是神情堅定地看着對面的海妖們，眼下的主要任務是保護周吾，雖然這家夥可能只是出于某種奇怪的考慮所以才不計較後果地隐藏着實力，但蔔辛也不能任由周吾大意輕敵，畢竟周吾才是任務重要對象，而且周吾這個人太難以捉摸，蔔辛不想輕舉妄動，眼下這種将計就計自暴自棄的辦法也是自我暴露最少的方式，蔔辛這樣做也不能算是錯——當然，能把周吾逼到不得不動用自己的實力是最好了，不過周吾應該也不會為了保護他這個吃白食的廢物特地暴露自己一直隐藏的實力吧。

當然了，周吾也有可能真的是筋疲力盡無法使用異能，這樣的話，等周吾走了之後蔔辛就還得想別的辦法逃走。

雖然挺麻煩，不過蔔辛也不是新手了，逃個跑什麽的還是不成問題的。

正在蔔辛想着這一點的時候，對面的海妖也沒有靜下來，他們湊在一起，似乎是在商量，幾個面帶不善的海妖瞟過來，這眼神讓蔔辛覺得有點不快，只想速戰速決地送走周吾。

現在明明是周吾立即離開的好時機，但他卻似乎在等着什麽，一直看向蔔辛，蔔辛直覺和對方對視之後會有什麽麻煩，所以一直避免和周吾對視，可周吾真是不屈不撓，眼神就從來沒離開過蔔辛。

不過蔔辛想想也是，自己和周吾交情也不算深，突然這麽下本地救他，确實是有點不符合角色設定了，但只要蔔辛還能逃跑，那麽這一行為也可以說得通——本來他就可以輕松逃跑，只是考慮了一下大局，所以就順手救了己方的戰鬥主力，合情合理。

于是蔔辛又心安理得地沐浴在周吾的謎之目光之中了：“你快走。”

周吾卻猶豫着不肯走，他望向蔔辛的眼神裏透漏出來的全是內心的掙紮。

“你……”

蔔辛心道，“你什麽你，既然有人保你你就快點走不要留下添亂了”，完全接收不到周吾眼神中傳遞過來的信息。

興許是因為蔔辛看起來是真的太想讓周吾離開這裏，不只周吾遲疑了，海妖那邊也有了反應：“你說走就走？你想得也太美了吧？”

不耐煩的蔔辛晃了晃自己手裏的糖：“就算你們能活捉我和他，你們能清除掉我們身上的毒素嗎？”

蔔辛不只熱愛學習，在之前世界累積了很多的經驗，所以他多少知道這個世界的一些設定——治愈異能一般只是改變生物的存活狀态，如果他們真的吃了□□，就算對方有治愈異能，也沒法清除他們身體裏的毒素。

對面的海妖惡狠狠地“嘁”了一聲。

這時候，周吾很是突兀地嘆了一口氣。蔔辛那一刻福至心靈，詫異地看向周吾。

只見周吾伸出手，對着虛空比劃了一下，在他身邊空氣突然間流轉起來，發生了肉眼可見但正常人類無法理解的變化——空氣的透視發生了變化，它們變得可視，就好像被飛速抽拽的繃帶一樣，蔔辛還未看清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對面的兩個海妖已經被周吾的空氣繃帶切割開了。

用的是攔腰斬斷的方式。

蔔辛剛剛經歷的幾個還算是和平世界，再次看到這樣的場景……不得不承認，刺激有點大了。

周吾的能力與其說是切割，不如說是分離，實際上根本沒有切割開來的過程，蔔辛看到的是那兩個的海妖的上下半身好像互相排斥一般地互相分離，海妖還用手去觸摸，但是他的手根本就伸不到割裂處所在平面之下，就像是被擋住了一般，過了幾分鐘後血液才開始慢慢滲出來。

吃驚的蔔辛不自覺地看向周吾，卻發覺對方始終在看着自己。

周吾緊緊地盯着蔔辛的眼睛。

他的臉上還帶着笑，快要哭出來的笑，蔔辛心裏的些許異樣慢慢消失，他只覺得這樣子的周吾好像……終于在某方面崩潰了。

對面的海妖開始慌亂起來，已經顧不上抓人，只是想要逃走，但是周吾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不如說現在的周吾已經是不管不顧地在攻擊着對方，秘密暴露後的自暴自棄被他表現得淋漓盡致，這也許是蔔辛到達這個世界以來最靠近周吾真實內心的瞬間。

蔔辛恍惚間開始明白周吾為什麽會在物資豐富的情況下仍然每天要出去的原因了，不只是這個問題，還有為什麽周吾會悄悄對他道歉，為什麽周吾仿佛被人追趕着督促着一般做那些建設基地的任務，為什麽周吾一直以來都不願意和他多說幾句話，為什麽周吾會想要隐藏實力……以及為什麽以周吾的能力，明明可以用更方便更省力的辦法——只要阻斷海妖們的呼吸，他們自己就會死亡，可周吾現在卻要用這種極端又血腥的方式屠戮海妖。

現在還在露出那種掩藏着痛苦的笑容的周吾，不是那種可以毫不在乎地殺掉同為人類的生物的人，對，他太在乎了，就像是厭食症患者一樣，越是想要控制自己，就越是失控，周吾之所以單獨行動，只是不想被同伴發現自己在做着這樣的事情吧。

至于收集物資、清理海妖……只是為了讓自己一直以來的殺戮有意義吧。

最初到達游樂園的周吾為了活下去，一定經歷了很多厮殺，在那種情況下，他不可能只殺掉威脅自己的生命的海妖，一定會在某些海妖展現殺意之前就要先下手為強，或許濫殺無辜，甚至他還可能失手殺死過同伴，如果不找理由讓自己原諒自己，那麽這些都會變成他午夜間的夢魇，所以他開始囤積物資、清理海妖，試圖為其他的人類做貢獻，準備好的生存環境和足夠的生存物資，為自己一直以來的殺戮賦予意義。

周吾一直在努力地耗盡自己的精力，試圖讓自己不去想那些東西，而且如果他不繼續做下去，那麽他以往所做的那些都會失去意義，他就真的只剩殺戮了。

一直在勉強自己的周吾，其實是真的恨極了自己。

幸好蔔辛現在就明白了，不然将來的任務失敗的結局是無法回避了——如果不管周吾，就這麽任他發展下去，他一定會在将來的某一天殺死他自己吧。

畢竟現在的周吾看起來是這麽地痛恨着自己，這樣的人如果一直把自己存在意義寄托在某個目标上，比如說建立一個能讓人類安全生活的基地，并且絲毫沒有自覺的話，等着他就只有失去目标然後失去存在意義這一個結局。

看過很多人的故事後，蔔辛對這種事情再清楚不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齡兒童們節日快樂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