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醜事
想到徐靈芸也得到韓先生的課堂旁聽,大太太就滿心的不痛快,趁着今兒初一,晚飯後跟蕭老爺提了一提:“她一個姑娘家旁聽幾天就夠了,何必日日去臨風院?而且女兒家最緊要的是規矩和女紅,這些一個都不能落下。以後徐丫頭從蕭府出嫁,我再添點籠箱,風風光光地出府,婦德婦容哪裏能差了去?要是她夫家知道了,少不得說蕭府沒教導好徐丫頭。”
蕭老爺半眯着眼,似是滿心不在乎道:“商戶人家,哪裏來那麽多的規矩?月喜也沒打算把芸兒嫁到官宦人家去,趁着還沒嫁人松散松散也沒什麽。哼,蕭府的事,誰敢胡亂嚼舌根?”
大太太暗地裏撇嘴,華月喜還敢癡心妄想着把徐靈芸嫁到官宦人家?真是沒得笑掉人大牙。也不看看徐靈芸是什麽出身,雖說徐家還算殷實,不過就堪堪過得去,她那個早死的生父也沒個一官半職。
加上徐家徹底撒手沒管華月喜和徐靈芸的死活,以後出嫁,徐家估摸着也不肯認作徐靈芸的娘家,徐靈芸回門到底還是得來蕭府。
她挂上憂心的臉色,又道:“不是說那個考中舉人的聶公子上門求親來了?舉人老爺很快就得入官衙,少不得也算是半個官老爺了,芸兒嫁過去,怎能不注重規矩?官家太太出門,哪個不是大排場,一丁點的規矩都錯不得。”
“聽哪個碎嘴的婆子說的,月喜早就拒了這門親事。”蕭老爺聽見大太太提起聶睿羽,就滿心的不痛快,皺眉道:“那小子口氣狂妄,沒把蕭府放在眼內,根本就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以後就算做官,沒兩三天就要被禦史彈劾得擡不起頭來,丢了官紗帽。芸兒跟着他,只會吃苦,倒不如一開始就別來往得好。”
說完,他又交代大太太道:“你約束好好內宅那些婆子,沒得壞了芸兒的名聲。”
大太太噎得臉色微變,不甘心地說:“聶公子年少氣盛,又剛中了舉,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難免有些驕傲起來。他又是被小戶人家養着的,眼皮子淺了點是常事,老爺指點幾下,以後聶公子平步青雲,蕭府豈不是多了一個依靠?”
蕭老爺冷笑,眼底閃過一絲寒光:“幾十年來我從白丁到如今,何曾依靠過誰,卻要依靠一個不自量力的臭小子?”
大太太沒想到竟是惹怒了他,惶然道:“老爺,是我見識淺薄了,只是覺得與人和善,總比為敵要好。”
蕭老爺垂着眼,冷冷道:“放心,那小子還翻不出什麽風浪來。他也該好好看清楚,什麽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得了點教訓,往日才不會闖大禍!”
大太太隐約聽說那日聶睿羽上門,不但向徐靈芸提親,還口出狂言說要贍養華月喜。只怕後者傷了蕭老爺的臉面,又想要奪他所寵,便極為不悅。
還以為能借着提起聶睿羽,把徐靈芸弄出蕭府,如今看來只怕是不可行了。
心裏明白,大太太自然不會說出口,輕巧地轉開了話題:“晗兒的婚事不急,總不能讓昭兒幹等着,映兒毛毛躁躁的,很該早些娶個正經的媳婦管着,別讓他再到處亂跑,老爺覺得呢?”
蕭老爺很不耐這些瑣碎事,擺擺手道:“那就先相看着,家世是其次,品性最是要緊。蕭家四兄弟,很該互相扶持。以後晗兒繼承了家業,其他兄弟也不能生分了。”
“是,老爺。”大太太伸手捏着蕭老爺的肩膀,又道:“我大嫂帶着女兒來參加選秀,女眷常年住在客棧沒得費錢,也很是不安全。大哥外放了幾年,我跟大嫂也許久不見了,想着把她們接進蕭府,也能好好敘舊,老爺以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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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着辦就好,嫂子來了,很該盡一下地主之誼。”蕭老爺睜開眼,奇怪道:“我記得大舅子還是從六品,琳兒參加的是大選?”
宮中選秀,理應是四品以上的官員女眷,從六品小官的女兒怎可能參選?
大太太嘴角的笑容一頓,低聲道:“老爺,不是大選,是小選……”
蕭老爺轉過頭來,臉上滿是不悅:“大舅子真是胡來,哪個好人家的女兒去參加小選的?”
小選聽着還好,不過是進宮給貴人當奴才罷了,一般的好人家哪裏會願意。都是孤女或是窮困人家不得已,才會送摸樣端正的女兒進宮讨一口飯吃,指不定還能被貴人看中,一步升天。
大太太也明白,她家大哥是在小地方磨得不耐煩了。當年考中舉人,全家歡天喜地的,被外放出去的時候,依舊意氣風發,想着兩三年就能升官回京。可惜在那窮鄉僻野呆了足足六年,大哥早就沒了當年的想法,四處疏通,連發了不少信箋給自己,只願調回京城裏。
大太太送了不少體己過去,總歸是自己唯一的嫡親哥哥,不幫他幫誰?但是叫蕭老爺伸手幫忙,她卻是不敢的。
當初她大哥年輕氣盛,沒少看輕那時候從五品的武官蕭老爺。兩人的關系算不上好,好在蕭老爺看似不太計較,要不然自己大哥的官職早就做到頭了,哪裏還能外放試練?
大太太父親只是個四品的翰林,沒有實權,更別提在宮中的人脈不好不壞,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更是不敢有動作。她大哥的事就一直耽擱了下來,不好不壞地在偏僻小地當着小官。為這事,母親沒少埋怨自己不幫忙。
大太太嘆了口氣,她不是不想幫忙,卻是有心無力。只是最近母親的身子骨有些為何,年邁的時候忍不住唉聲嘆氣想要見嫡親兒子一面,便求到了自己的跟前,她如何能拒絕?
父親給她出了個主意,大太太不得不應下,卻也不敢在大老爺面前透露半分。
“琳兒從小長得端莊秀麗,雖說跟着大哥外放,身邊卻有京城出去的教養嬷嬷跟着,規矩女紅是一點不差,只是身份上不夠格,大嫂便想着進宮後搏一搏,說不準那天就能被貴人相中,留在貴人身邊做個女官也是頂好的。要不然琳兒只怕是要嫁給不起眼的小戶人家,沒得埋沒了。”大太太輕聲解釋着,心底也對大哥大嫂的決定頗為有異議。說出去,別人還當蕭府連她娘家人也容不下,居然把外甥女送入宮中做奴才,以後蕭老爺跟貴人們做生意碰上,怕也是要沒臉提起這個親戚的。
可惜大哥大嫂決心已下,父親母親又極為贊成,她這個出嫁女夾在中間不上不下的,也沒能阻攔住幾人,聲音裏便少了些底氣。
蕭老爺倒是明白這個大舅子心裏所想的,伸手拂開大太太的手,冷笑道:“大舅子倒是打的好主意,送琳兒進宮,我為着臉面肯定會出手幫忙疏通一二。琳兒即便是小選進去的,也受不了什麽委屈,我還得兢兢業業地給她鋪路,免得以後丢的是我的臉面。”
大太太被說得羞紅了臉,偏偏她大哥打的确實就是這個主意,實在讓人赧然,不由暗恨父母偏心大哥,置自己這個出嫁女于不顧,沒得惹了蕭老爺不高興:“老爺息怒,我也是費心勸過大哥的,奈何他已經打定主意,大嫂和琳兒已經在來京的路上了……”
“先斬後奏嗎?”蕭老爺不用想,也知道這個大舅子是個心大的人。以前在他面前不可一世的摸樣,蕭老爺還印象深刻。如今被外放在一個偏遠小城當縣官,自然是不甘心的,又不肯放下臉面直接來求他,便想着用這麽一個迂回的方式,逼得自己不得不出手幫忙。
要是大舅子這點心思全用在官場上,早就無往不利了。只可惜他為人孤傲,看見的僅僅是眼前的那點繩頭小利,不懂得韬光隐晦,這才會被打發到那麽偏遠的小地方。
要不是蕭老爺不想大太太娘家的臉面被丢進,以後少了一個書香門面的親家,稍微打點了一番,大舅子只怕如今早就丢了官紗帽,哪裏還能有一個體面的小官做着?
可惜這人,就是不懂得适可而止,也看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斤兩。只得以後真翻了一個大筋鬥,把腦袋都給玩沒了,這才會後悔不跌。蕭老爺站起身,淡淡道:“既然你應下了,那就只管招呼她們進府來。什麽該幫忙,什麽不該應下,你心裏有數就是了。”
大太太連忙點頭道:“老爺放心,我知道該怎麽辦的。”
見他擡腳就往外走去,大太太不由慌了,以為蕭老爺這是因為娘家的事惱了自己,急忙跟上去:“老爺這是去哪裏?不用些宵夜,好好歇息嗎?”
蕭老爺眯起眼瞥向她,這個正房太太什麽都好,就是對娘家人太心軟了一點。不給大太太一點教訓,以後還不翻了天,擅自做主了?
“不了,我去書房處理些事,今晚就不留了,你先去歇着吧。”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撂下大太太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門口,神色既是失落,又是難過。
“太太,”金嬷嬷伸手來扶她,低聲勸道:“夜風涼着呢,太太還是先進來吧。”
大太太回過神來,見外頭有一兩個丫鬟探頭張望的身影,不由正了正臉色,搭着金嬷嬷的手慢慢往回走:“那些小蹄子,大晚上的沒個正事,回頭都打發出去吧。”
“是,太太。”金嬷嬷明白大太太這是心裏不痛快,便遷怒在那兩個小丫鬟身上。作為大太太的心腹嬷嬷,還冠以主家姓氏,在院子裏的地位頗為超然,對這兩個丫鬟自然同情不起來。
奴才就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怪只怪她們多餘的好奇心用在不該用的地方了。
“你說,老爺是不是惱了我?”揮退了大丫鬟,只留下金嬷嬷,大太太一路挺直的後背慢慢松懈下來,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
“太太多心了,興許老爺确實有要事。”金嬷嬷也明白她這話只是安慰大太太的,蕭老爺雖說不至于惱了大太太,卻對她娘家自作主張頗為不高興。這一不高興,便連累了大太太。
大太太心裏也清楚,所以才止不住地嘆氣。都說閨女該富養,兒子該窮樣。在金家,父母打小就偏心大哥,給他的都是最好的,讓自己很是羨慕。誰知大哥絲毫沒放在心上,性子高傲跋扈,小時候沒少欺負她。如今兩人都成家了,大哥依舊當自己是那個瘦弱的小妹,從沒過問她的意見,沒為她着想,只為前途打算,一聲不吭就把她拖下水,也不管她在蕭府會不會惹惱了蕭老爺,失了夫君的心。
都說娘家是出嫁女的後盾,在大太太看來,卻是她最沉重的包袱。甩不掉,斷不開,還得一再替娘家收拾爛攤子,自己是真的累了。
“好了,收拾卿蘭軒,大嫂和琳兒這幾天就該到京城了。”大太太只想着琳兒真能順順利利地小選成功,大嫂也能平安回去,這就足夠了。要是琳兒沒選上,只怕大嫂也打着讓她嫁到京城裏的主意。
也不想想,京城滿地的大官,随便在街上一抓是一大把,品級比從六品的小官是高得多了。琳兒再是國色天香,門第也是夠不上的。
大太太越想越是頭疼,琢磨着還得回頭求一求蕭老爺,給琳兒打點一番,好痛痛快快讓她選上便是了……
大太太臨歇息時,有丫鬟來禀,說吟香摔得厲害,房裏的嬷嬷急忙過來要帖子請大夫,不由納悶了,把那慌亂的嬷嬷叫進來,問道:“到底怎麽回事?大晚上的,吟香怎麽就受傷了?”
見金嬷嬷已經拿上帖子去請大夫了,那嬷嬷才松了口氣答道:“回太太,不知道哪個黑心的,把碎了的瓷片偷偷藏在毯子下面。吟香一沒留神,踩到了碎片,一雙腳鮮血淋漓的……”
大太太一聽,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顯然上回蕭老爺随口誇贊了吟香跳舞好看,便礙了誰的耳,痛下狠手給吟香一個教訓。
這雙腳受了傷,一兩個月就別想再跳舞了。不能跳舞,又不能行走,自然是無法把蕭老爺留住的。要是漂亮的腳上留了疤痕,就更是遂了那人的願,蕭老爺只怕是會厭棄了吟香。
真是好本事,居然敢在她眼皮底下使這點小手段,以為自己看不出來嗎?
大太太不用想也知道究竟是誰做的好事,當下便道:“讓院子裏的人都不準離開,各自呆在房間裏。吟香雖然還是個丫鬟,卻是蕭老爺點頭開了臉的,哪裏能被底下的奴才作踐了?我這就去書房禀明老爺,決不能姑息府中出了這等醜事!”
作者有話要說:~(≧▽≦)/~
☆34、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