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老爺子住院後, 秀姨堅持要在醫院照顧他，老爺子拗不過，加上秀姨确實也更了解他的胃口以及生活上的習慣, 老爺子便暫時把家裏的事交給了三姨。
可雖說讓三姨管理家事吧, 一日三餐都是她在安排後，鯨鯨幾乎就都不在家吃。
公司有太多事情需要于萬安處理, 常常早上醒了，于萬安已經出門了, 晚上要睡了，還不見于萬安回家。
也只有丁迪不放心, 每天晚上都回家陪三姨吃飯。
人少自有人少的冷清，但對于在這個家一直小心謹慎的母女倆來說，也是難得能放開說話的機會。
這會兒, 在餐桌上，三姨就肆無忌憚, 繪聲繪色對丁迪說道：“這下壞了, 以前只是老爺子單方面的想法，現在連鯨鯨也對公司有了主動的态度，你說這可怎麽辦啊。”
“鯨鯨真的那麽說？”丁迪筷子拿在手上半天了，也沒動過。她眉頭緊鎖, 情況與她而言, 的确不容樂觀。
“我親耳聽到她向老爺子保證，說以後會多把心思放在公司上。還說什麽在公司做事讓她特別有成就感，希望能多幫老爺子分擔, 讓他能少操心之類的話。”三姨把所有關鍵信息都轉述給了丁迪聽。
當初爺爺安排鯨鯨進采購部，丁迪極力反對無果後，本想守株待兔, 要麽讓鯨鯨知難而退，要麽逮着她的失誤，逼她離開。
可不曾想，丁迪暗地裏給她使的絆子，鯨鯨也一個個耐心跨過去了。不僅如此，和南淮的戰略合作，她也談成了，還在采購部站穩了腳跟，甚至有了主動接管公司的心。
尤其是最後一點，是丁迪始料未及的。
鯨鯨曾經在她的品宣部待過一段時間，雖然那段時間的動機，丁迪到現在都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有一點她是能夠肯定的，就是鯨鯨根本沒有好好在公司工作的想法。
每天按着自己的性子，随意上下班，有時候連着好幾天都不來公司，也沒個交代，最後她都沒趕，鯨鯨自己突然就不來了。
也就是因為這樣，丁迪才逐漸對鯨鯨放松了警惕。
無論爺爺對鯨鯨有怎樣的期待與規劃，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
可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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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得想想辦法啊。”三姨焦慮地對丁迪說：“老爺子自己的兒子不器重，就疼鯨鯨一個人。現在鯨鯨又對公司有了想法，指不定後面怎麽打算。回頭老爺子再一高興，把手上股份全部送給鯨鯨，那我們才真叫白搭。鯨鯨那麽恨我們，到時候一掃帚把我們趕出公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丁迪聽着三姨的推想，攥着竹筷的指節用力到泛白，不知道是在安慰三姨，還是已經有什麽主意，蹙着眉頭說道：“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隔天，在公司，丁迪比平時散發出更強的“話說重點，閑事莫擾”的氣場。
開完會，回辦公室以後，丁迪将視線落在半空上的某一個點，許久，打開和洪穂的對話框，指尖快速敲擊鍵盤，打下一行字問她：“于鯨鯨最近有什麽動靜？”
按下回車鍵，信息傳輸到了采購部前臺，盤發妹子的電腦上。
她看到電腦上，丁迪的頭像閃爍，下意識地确認了眼周圍環境，這才點開對話框，飛快回複：“她去石家莊了。”
丁迪眉頭微微一皺，問：“知不知道去做什麽？”
洪穂回：“應該是去拜訪供應商。”
雖然還只是采購部裏的小規模活動，但丁迪不敢掉以輕心，把每一件看似簡單的行動都加以思考後，丁迪交待洪穂：“盯緊點，有任何動向，及時向我彙報。”
洪穂馬上回複：“明白。”
另一邊，蘇徹行程結束回北京後，第一件事就是去醫院看董事長。
知道鯨鯨去石家莊查老沈一事的後續了，蘇徹不想讓鯨鯨再多挂一分心，便自己準備了水果去醫院。
秀姨去打點午餐了，此刻病房裏，只有于萬安一個人在照顧董事長。他坐在病床邊上，一邊給削着蘋果，一邊說：“爸，有件事，我想求您。”
蘇徹剛到門口，就聽到于萬安鄭重其事的聲音，于是蘇徹的腳步便猶豫了下來，正在想是該敲門，還是該等鯨鯨父親把話說，就聽到他繼續：“我想求您，不要再插手鯨鯨和蘇徹的事了。”
意外聽到自己的名字，蘇徹最終還是在病房外面停下了腳步。
“我不想我的悲劇，在鯨鯨身上重新演一遍。”說到這，于萬安削水果的動作不自覺停了下來，表情複雜盯着白色床單上的某一個點，目光渙散好半天，才調整狀态，深呼吸一口氣，重新看着董事長，殷切地對他說：“你一向最疼鯨鯨了，你也不想鯨鯨後半生活成我這個樣子吧。”
見董事長表情凝重，還沒有松口，于萬安繼續削着蘋果，思緒已經追溯到了二十餘年前。
“我最近看着鯨鯨和蘇徹，常常就會想起當初我和婷三，如果不是爸你反對，堅持要我娶霜霜，根本就不會發生後面那麽多事。”于萬安心已然亂了，不小心将一整塊蘋果肉削了下來。他看着垃圾桶裏斷掉的果皮，将蘋果和水果刀放在了桌面上，低着頭頹然繼續：“霜霜不會死得那麽早，婷三也不會一直被誤會，委屈至今。我的兩個女兒也不會這麽不快樂……”
自從于萬安不顧董事長的反對，把婷三接進家門後，董事長和于萬安就很少再有深入的對話，這是隔了近二十年來，于萬安第一次再提此事。
董事長聽于萬安說起的時候，心裏已經泛了一絲漣漪，聽到兒媳婦的名字，表情更是動容了。
他将視線從垂着頭的于萬安身上，慢慢移開，看向天花板。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董事長長籲一口氣，閉上眼睛，嘴角微微顫動着，喃道：“是我害了霜霜。”
良久，秀姨拎着飯盒，從外面回來，看到站在病房外的蘇徹，探頭确認了好幾眼，才上前，和他打招呼：“蘇先生。”
送鯨鯨回家整理董事長換洗衣物的時候，兩個人見過面，蘇徹看向秀姨，神情從震驚中恢複少許，動了動嘴角，喊她：“秀姨。”
秀姨走上來，看到蘇徹手上的水果禮盒，笑了笑，問他：“怎麽不進去呢？”
蘇徹不會說謊，一時找不着理由，秀姨誤以為是年輕人的緊張躊躇，很親切對他說：“是這兒，我帶你進去吧？”
蘇徹點點頭，将剛剛獲悉的信息暫時壓在心底，跟着秀姨走進了董事長的病房。
于萬安波動的情緒逐漸恢複了平靜，此刻正靠在椅背上。
他先一步看到了進來的秀姨和蘇徹，緊接着，老爺子才循着動靜，轉頭看到秀姨身後的蘇徹。
秀姨安靜地把飯盒放在一邊後，就過來扶老爺子坐。
于萬安起身，想把靠近病床的椅子讓給蘇徹坐，蘇徹見這趨勢，忙說：“沒事，我自己來。”
氣氛客客氣氣的，略顯拘謹。
老爺子坐起身後，笑容和藹，對蘇徹說：“坐。”
最後于萬安還是幫忙把歸整在牆邊的椅子搬了一張到病床邊上，讓蘇徹坐。
“謝謝。”蘇徹坐下後，将水果放在桌面上，說：“不知道董事長愛吃什麽，随便買了一點。”
老爺子本來還拿不定蘇徹對他的态度，見了他的禮，心裏特別過意不去，誠懇地對他說：“小蘇，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蘇徹：“董事長……”
于萬安也有些意外，看着老爺子，看到他臉上的悔意，一絲欣慰湧上心頭。
既然開了這個口，老爺子便決定把話說透：“其實我對你真的沒有什麽意見，不僅沒有意見，我還特別喜歡你的踏實、穩重，還有你的為人處世，你的氣質，你的涵養，作為長輩，我其實都特別欣賞。”
蘇徹是個心細的人，董事長對于他的不滿意，他能感受到，也就是因為這樣，他在董事長面前才更加不自信，對于這些誇獎，他是沒有想到的。
“但是我有我的考慮。”老爺子嘆了口氣，繼續說：“我怕鯨鯨以後一個人會很累啊。”
老爺子說到這，似乎戳到了自己的軟肋，眼眶不自覺紅了起來，臉頰抽動了一下，才繼續說：“你做音樂，鯨鯨一個人在公司，我怕你以後沒有辦法好好照顧她。”
老爺子光是想到那個情形，心裏就一陣酸澀。他向上擡了擡眼皮，才忍着沒在年輕人面前落淚。
可這無力、擔心又動情的模樣，還是深深烙進了蘇徹眼裏。
這兩天的時間，蘇徹其實也思考了很多，他不是毫無改變，就來到這裏的。
“董事長。”蘇徹聽完董事長一席話，真摯地說：“如果你不放心的話，為了鯨鯨，我願意進公司學習，不讓她只身一人在公司面對那麽多事情。”
“你、你的意思是……”老爺子萬萬沒有想到蘇徹會這麽說，于萬安和秀姨也都因為蘇徹的話而大為震撼。
“你要為了鯨鯨，放棄音樂嗎？”老爺子再一次确認。
蘇徹：“我可以在閑暇時間繼續做音樂。”
蘇徹這番話，确實令老爺子很心動。他看了于萬安一眼，剛剛于萬安的自白猶言在耳。
老爺子微微一頓，看回蘇徹，搖了搖頭，說：“鯨鯨不會樂意看到你這麽做的。”
蘇徹：“……”
老爺子看着一臉認真的蘇徹，心裏有了決定。他揚了揚嘴角，又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對蘇徹表态：“好好對鯨鯨，我老咯，就不插手你們年輕人的事了。”
蘇徹眼眸微怔了怔，“董事長……”
老爺子緊接着說：“但是作為鯨鯨的爺爺，我可是要保留對你的觀察權。要是你對鯨鯨不好的話，我還是會出馬的。”
蘇徹是帶着做了取舍的決心來的，沒有想到董事長竟然松了口。
蘇徹花了一點時間，才将這個意料之外的結果消化。
他看了看于萬安，又看了看秀姨，每個人臉上都是替他和鯨鯨高興的神情。蘇徹從踏進病房就始終緊繃的臉上，這會兒才終于有了笑容。
“我會的。”蘇徹發自內心，向鯨鯨的家人們承諾：“我會一直對她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