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老爺子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問鯨鯨：“如果是你，你會怎麽處理？”
這是一個非常難以回答的問題。
也就是因為足夠難，鯨鯨一開始才想着收集夠證據後, 就把一切都轉交給爺爺。
這也是為什麽, 當鯨鯨下定決心由自己來解決這件事後，她的壓力會那麽大。
無論老爺子期待的回答是什麽, 鯨鯨沉吟許久，最後開口, 看着視頻裏的爺爺，眼底裏有些許傷感, 說：“我會放他走。”
老爺子對着視頻裏的鯨鯨，緩緩地揚了揚嘴角，點點頭, 慈藹地說：“那就放他走。”
鯨鯨有些糾結，眉頭不展, 說：“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 而且……我也不确定這樣做對不對。”
老爺子依舊目光祥和，語重心長對鯨鯨說：“沒有人能很肯定地說哪種做法對，哪種做法不對。以後你還會碰到很多類似的事情。”
鯨鯨低眸，陷入思考：“……”
老爺子豁然道：“遵從自己的內心吧, 那就是更接近正确的選擇。”
把老爺子的話記在心裏, 鯨鯨拜訪完最後一家供應商，啓程回京。
老沈提完辭呈，匆匆就離開了。
鯨鯨回公司的時候, 整個采購部都因為老沈的離開而諸多猜測，人心惶惶而渙散。
見到鯨鯨的時候，采購部的同事們紛紛停下手上正在做的事, 一擁而上，小美第一個跟了上來，盼星星盼月亮一樣對鯨鯨說：“于總，你終于回來了。”
鯨鯨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敞着門，空無一人的老沈辦公室，剛想開口确認些情況，就聽到小美說：“沈總那天突然跟我們道別，把我們所有人都驚呆了。”
從大家的表情可以很直觀地看出，大家都還沉浸在突然群龍無首的不安和焦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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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好，鯨鯨回來了，小美和大家一樣，都能稍微舒一口氣。
小美一雙小鹿一樣的眼睛，灌着純真，看着鯨鯨，問她：“對了于總，你知道沈總怎麽樣了？他還好吧？”
鯨鯨表情微微一滞，向他們确認：“沈總走的時候，是怎麽跟你們說的？”
一個男生回答鯨鯨：“沈總跟我們說，他身體出了點問題，需要馬上動手術，就算手術成功，以後恐怕也沒有辦法再領導我們。我們怎麽追問，他也不肯多說了。”
鯨鯨看着這個叫何凱的男生，看着他眼裏的彷徨與深深的不确定，面無表情地移開了目光。
“大家別慌，先把手上的工作做好。”鯨鯨看着同事們一雙雙似乎在等待确切領導與組織的眼神，沉穩地對他們說：“別擔心，老沈現在很好……等我把老沈留下來的工作梳理好，我會開個會，向大家明确采購部未來的工作方向。”
老沈突然離職，讓采購部的同事們無心工作，內心如此不安的原因有很多。
一方面，是對未來新領導的諸多猜測。雖然鯨鯨位屬副總經理一職，總經理離職，按理來說，副總經理是接替的第一人選。但鯨鯨畢竟才來采購部不久，雖然手上負責的項目也有成功案例，但經驗實在太少，加上鯨鯨的特殊身份，是不是鯨鯨，以及如果真的是鯨鯨，會不會稍欠火候，以及采購部如果真讓鯨鯨來領導，以後其他部門會怎麽看待他們采購部等各種想法，一直萦繞在各位同事的腦海中。
考慮對部門整體的影響後，同事們又想到了自己。老沈不管從工作能力還是體恤下屬方面，都是一個非常好的領導，這樣令人值得依靠與信賴的領導突然離職，員工們自然會擔心自己日後的工作，以及新上任的領導會不會對部門的職位做什麽調整，還有些有特殊情況的員工，也對他們的額外收入還能否收取感到了憂心。
總而言之，每個人都很焦慮。
而鯨鯨的回歸，也只讓一部分跟在鯨鯨身邊專項負責南淮集團項目，在日積月累中對鯨鯨産生了信任的同事們心安了下來。
另一部分人心中的各種問號依舊得不到肯定回答，只能先聽鯨鯨的，把手上的工作先做好。
安撫好大家的情緒後，鯨鯨徑直走進辦公室，打開電腦，将文件夾裏那份早已拟好的名單點開。
鯨鯨一個個看着名單上的名字。
丁喆兮、何凱、許曜強、賀雄寧……
屏幕上不僅僅有他們的名字，還有鯨鯨往日和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以及剛剛在辦公室外，他們一雙雙憂慮而又搖擺的眼神。
鯨鯨攥了攥拳，艱難地低下頭，兀自調整了下心态，重新擡起頭的時候，鯨鯨的眼裏注入了堅定，将名單作為附件，發送到了人事主管的郵箱。
兩天後，名單上的人員陸續與人事主管進行了面談，同時接到了解雇通知。
每個人對這個結果的反應不盡相同。
有的心中隐約有數，老沈的突然離開在他們心中打下的問號也得到了回答，默然接受。
有的卻憤然不解，振振有詞理論，并要求應有的賠償。
有的茫然不知所措，緩過來以後，相繼向鯨鯨求助。
基于以上種種，鯨鯨有理由相信，他們是各自為陣，默默守着自己的小秘密，并不知道原來還有同夥。
這天，鯨鯨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敲響，這已經是今天第二個來找她的名單上的同事了。
眼前的男生就是丁喆兮。
鯨鯨印象中，他原本就是個有些內斂的男生，此刻面對鯨鯨，性子更加膽怯了。
鯨鯨坐在辦公桌前，看着雙手交扣，在努力組織語言的丁喆兮，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後，見他依舊沒有開口，便問：“有事？”
丁喆兮悄悄漲紅了臉，終于鼓足勇氣後，對鯨鯨說：“于總，我想請你幫幫我。”
鯨鯨看着局促的丁喆兮，心中微起憐憫，眉心一跳。
明顯在敲門之前用力控制住的情緒，一下子又湧了上來。
丁喆兮壓了壓沖上眼鼻的酸澀感，深呼吸一口氣，繼續說：“我知道人事讓我離職的理由，但那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沈總帶我去應酬，我無意間聽到他們談起返傭，沈總便說以後這個客戶由我對接，返傭分我三成，我不敢不接受。”
鯨鯨聽到這，擡了擡眉，帶着些許質問看着丁喆兮：“你不敢不接受？”
丁喆兮情緒有些激動，解釋：“我怕我拒絕，沈總之後會給我穿小鞋。而且那時候我剛畢業，才來公司沒多久……”
這些話鯨鯨是第一次聽，但找鯨鯨痛改前非，懇求再一次機會的話，鯨鯨這些天聽了不少。
她默然地看着丁喆兮。
丁喆兮見鯨鯨不說話，從她的表情裏也捕捉不到任何信息，有些急切了，對鯨鯨說：“我會把所有返傭都退還給公司，于總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求你。”
鯨鯨不能說完全不為所動，可是她已經決定了，在這件事的處理上，沒有什麽商量的餘地。
“我不會把我不再信任的人留在公司。”鯨鯨沒有更多話想說了，她重新打開電腦，多少有些不忍，沒有去看丁喆兮的表情，話卻是對他說的：“你可以出去了。”
丁喆兮在鯨鯨辦公室呆立了許久，最終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到了下午，前臺的馬尾辮妹子小優，敲門來找鯨鯨。鯨鯨以為有什麽資料要她簽，卻見小優只是有些猶豫地站在她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維持了好久。
鯨鯨将視線從電腦屏幕上擡起，問小優：“怎麽了？”
小優內心掙紮了好久，還沒開始說話，眼淚先掉了下來。
“怎麽了？”鯨鯨感到困惑，起身問小優。
小優想到了傷心處，一時難以自制，抽抽搭搭看着鯨鯨，說：“于總……你能不能不要開除喆兮。”
鯨鯨對部門同事之間的關系不是特別了解，反應了好一會，才稍有概念，開口确認：“丁喆兮？”
小優淚眼婆娑點頭。
鯨鯨的眉頭不知不覺擰了起來。
小優握着鯨鯨的胳膊，懇切地說：“于總，喆兮不是本地人，我們好不容易才得到父母的同意，打算明年結婚，如果他丢了工作……”
小優傷心到幾乎無法繼續說下去，她抹了抹眼淚，彎着嘴角對鯨鯨說：“喆兮說他會把錢一次性全部退還給公司，你能不能給他一次機會？”
鯨鯨将胳膊抽了出來，重新坐了回去。
這些天她聽了太多類似的話了。
什麽上有老下有小。
什麽斷一個月工資就交不上房租了。
聲淚俱下說到最後，都用一雙盼望的眼神，看着鯨鯨，希望鯨鯨能夠網開一面。
鯨鯨嚴肅地看着一臉祈望能夠以情動人的小優，對她說：“這件事我本來是可以報警處理的。”
不論是鯨鯨說出口的話，還是她冷冰冰的眼神和語氣，都令小優的表情逐漸凝固。
鯨鯨繼續：“如今只是把他們辭退，已經是給他們機會了。”
小優還想争取一下，眼眸不安地來回轉動，含糊地找着理由：“可是……”
可是她也沒有底氣了。
“我跟小丁也是一樣的話，公司不可能把不再受信任的員工繼續留下來。”鯨鯨态度堅決，已然沒有回旋空間，用留存的最大的寬容，對小優說：“我可以不把這件事公開，你告訴小丁，重新找份工作，以後踏踏實實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