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今天這麽乖?
從錦宴樓回去,已經是臨近子時的深夜。
馬車辘辘從城門駛出,駕車的車夫小心控着繩子,生怕夜裏濕滑,弄得車內那位主子不舒坦。
虞卿看着枕在腿上的蘇有辭,輕嘆了一聲,拿着手絹給他擦了擦臉,還得小心把人弄醒。
原來還真是個癡情人,可惜,也改不了這性子。
換做是她,能忍得了蘇有辭這種纨绔又執拗的性格?分明在乎的要死,死撐着滿不在乎。
恐怕連讨人歡心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喜歡,也可能只有喜歡而已,否則怎麽會讓那位姜瑟姑娘在錦宴樓待了兩年。
出手這麽大方,花幾千兩給人贖身,哪怕不娶進門,養在外面,那不也得一個自在天地嗎?
虞卿想着,突然想起,姜瑟一開始就被蘇有辭看上,未曾嘗過那些苦頭,恐怕對外室之名有所厭惡。
外室,的确是不好聽。
“阿瑟……”
原本安穩靠在腿上的人忽然呢喃了一句,虞卿一怔,仔細聽着,蘇有辭又叫了一遍“阿瑟”。
低頭看着蘇有辭,虞卿忍不住笑了。
“公子這副深情的樣子,那位姜姑娘看不見,不過若是看見了,恐怕也只當是假的罷了。”
之前在錦宴樓,虞卿總算是明白了什麽是人間冷暖和虛與委蛇。
前一秒房中還漫出暧昧的聲音,可等人走了,便聽得房中嫌棄之語,嫌什麽的都有,滿意的不多。
見過了這些,虞卿可不認為姜瑟被保護得好還單純、天真。
在懸崖旁抓住了一根藤蔓,哪裏是懸在崖上就能滿足的,得重回到山頂才行。
“姑娘,公子交給你了,這是從錦宴樓帶回來的醒酒湯和點心。”
駕車車夫幫着虞卿把蘇有辭扶回房裏,便把東西放在桌上,匆匆告辭。
聞言虞卿目送對方出去,折身時間蘇有辭緊閉着眼睛靠在床上,臉色有些難看。
剛才的嗫嚅之語沒再聽到,只是看蘇有辭這副樣子,估計也是醉深了,大概是要睡去。
打了一盆熱水,虞卿替蘇有辭脫下衣服鞋襪,拿着帕子擦拭,連手指都一一擦幹淨。
抻開被子給蘇有辭蓋上,虞卿困得打了一個哈欠,去外間替自己收拾。
“水呢?”
才剛把衣服整理好,洗了臉和腳,便聽到裏間的動靜,虞卿望着自己鋪好的木榻,嘆了口氣。
她不想和一個醉鬼睡在一起。
認命拖着不情願地腳步走過去,虞卿咬着下唇,坐下後扶着人把水喂給他
。
“公子要是醒了,連這碗湯也喝了吧?還有點心可以填飽肚子。”虞卿不急不慢道:“若公子想歇息也可以,已經給公子梳洗過了。”
蘇有辭皺着眉,喝完醒酒湯後,整個人躺在床上,拿眼看着虞卿,然後拍了一下身邊的位置。
猶豫了一下,虞卿起身沒有躺下,盯着蘇有辭不悅的目光道:“那我先去把燈滅了,免得夜裏不小心倒了。”
“嗯。”
虞卿轉身時,确定自己剛才看到的蘇有辭臉上的表情,活脫脫一個孩子要大人□□的樣子。
這人不是已經弱冠之年了嗎?
算虛歲也不過才二十一的年紀。
吹了燈,虞卿檢查了一下那邊窗戶是不是開着,确定後又碰了碰固定的木楔。
重新回到床邊,蘇有辭已經往裏躺着了。
虞卿躺下,掀開被子窩進暖和的被子裏,瞬間舒服到眉目舒展,覺得這也不算是壞事。
蘇有辭現在床上躺會兒,被窩裏暖和多了。
“公子是——”
“睡覺。”
剛問出口的話被打斷,虞卿知道蘇有辭不願意提起之前的事,讓虞卿有種莫名的酸澀。
像是還未成熟的青橘子,是在替誰不值得?
大概都不值。
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後悔也沒什麽用。
那位姜瑟姑娘日後委屈時,恐怕也會想起蘇有辭當初的模樣,還是被自己心裏左右過的記憶。
得不到的東西,起初看時,一般而已,可有可無。
待到多年後再想起來,那邊是心口的朱砂,豔麗得讓人難以忽視的美,或許會一輩子都記得。
這裏應該是給那位姑娘準備的吧?不然哪裏來的女子衣服和首飾,連鞋襪和中衣都有。
身邊不知何時摟着自己的蘇有辭已經慢慢睡去,虞卿卻腦子清醒,仿佛還能聽到外面雪落在樹枝上的聲音。
想起初到這裏的那晚,虞卿回想起蘇有辭的眼神,是在通過她在想姜瑟嗎
那看來,她和那位姜瑟姑娘必定是有相似之處了,否則随便給自己一些銀兩打發了就是,何必要養在這裏。
真是,既然她與那位姜瑟姑娘有些像,為何還要帶她去錦宴樓?
聽着外面簌簌雪聲,虞卿意識漸漸模糊,只覺身邊溫暖如火爐一樣,夢中下意識地靠近了幾分。
第二日醒來時,虞卿差點咬到舌頭。
她為什麽會和蘇有辭摟在一起,還面對面的抱在一起睡覺?而且她昨夜睡得很踏實,還暖和。
一向手腳冰涼的人,應是被暖的有些熱起來。
“醒了?”
“……公子,我——”
“時辰還早,再睡會兒,今日不會有人裏打擾。”蘇有辭因為才起的緣故,聲音有些啞。
兩人距離太近,虞卿只覺蘇有辭說話時,連胸膛都在震動,莫名的生出羞赧。
太近了。
微垂下眼,不敢反駁蘇有辭的話,虞卿乖乖應了一聲,也沒動彈,任由蘇有辭把她整個抱在懷裏。
算了,她昨夜該見過的都見過了,還有什麽好在意的。
但那玉燕姑娘也是真厲害,光是——
袁懷是個混賬。
想起後來她埋臉蘇有辭懷中,坐在外面看河中之景時,隔了兩道屏風的裏間隐約傳來斷斷續續的低吟,一股熱意從耳根直接竄到了脖子。
“學會了怎麽伺候人?”
“阿卿愚鈍,不知。”
蘇有辭的聲音仿佛從頭頂傳來,虞卿聽清楚他說的話之後,老實回答了一句。
她再無師自通,也學不會那樣的事。
取悅人,還發出那種聲音,她做不到。
“慢慢來,不急。”蘇有辭手在虞卿伸手輕撫着,倒也僭越,卻也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虞卿被餘二叔那樣對待,心底本就排斥別人碰觸,若非蘇有辭對她有恩,恐怕早已捂着心口在旁邊幹嘔起來。
惡心、肮髒、邪祟,總之,那件事在虞卿心中便是這副印象。
就算是昨夜被迫聽了一場魚水之歡的愉悅,她也沒辦法把這個印象從腦子裏摒除。
“讨厭我這麽碰你嗎?”
手滑到了腰上,沒有下一步動作,但指尖隔着一層裏衣,不屬于自己的體溫傳來,讓虞卿咬了咬牙。
讨厭嗎?
自是不讨厭的,可也談不上喜歡。
怎麽可能會喜歡呢。
輕搖了一下頭,虞卿一直握着的手指打開,猶豫着貼在蘇有辭胸膛上,想了想道:“不讨厭的。”
怎麽樣讨好才會自然更符合自己的性子,那就只有照實說。
去掉那部分明知會得罪人的,餘下的,那便能讨好人了。
虞卿從前在家中,父親疼愛,少有遇上這些擾人的困惑,至多不過是書上所見有些新奇,或是今日和誰鬧了些小別扭。
蘇有辭這人,心思缜密,又來頭不小,出身高門,她若不小心對待,豈能安身立命?
“今天這麽乖?”
“公子面前,我不敢作假,只是順從心意罷了。”虞卿擡眼看着蘇有辭,她莫名地覺得,蘇有辭待自己,耐心十足,大抵是不會太過為難她。
是沾光也罷,還是蘇有辭想另尋一個玩物也好,總歸,能讓蘇有辭另眼相看,不是壞事。
“看來是懂事了。”
虞卿撇嘴,難道自己之前都不懂事嗎?
低哼一聲,打了個哈欠,完全放任自己靠在蘇有辭懷裏,嗫嚅一般開口,“那公子若今日沒有什麽事吩咐,我便一直睡了,有些乏。”
不知是不是快到了月信的日子,總之身上綿軟無力,腰腹發酸。
她是十四歲那年來的月信,那時吓了她一跳,紅着臉去找身邊的嬷嬷,然後糊裏糊塗的在房裏待了四天,終于解禁時,悄悄地去看了些書。
一般書上所寫不過都是些什麽月信後便可有孕,才是真正的女子,虞卿自幼性子就有些叛逆,見了這些,不太理解,便去尋了醫典來看。
醫典上所說倒是明晰,為什麽女子會有月信,來了月信會有哪些不适……
總之,看了之後,虞卿便覺得沒什麽好害羞的。
可是,每回來時嬷嬷卻總攔着她,這也不讓哪也不讓,反正還是得待在房裏老老實實待着。
“身子不舒服?”
“……公子還是莫問了,這是女子每月之事,怕是公子聽了不好。”虞卿也不知蘇有辭知不知道這些,只好随意糊弄過去。
聞言蘇有辭盯着虞卿,臉上露出一絲訝異,随後失笑。
望着蘇有辭臉上的笑,虞卿徹底愣住了。
原來蘇有辭也有這般正經的笑容,不是平時漫不經心,帶着一些傲慢的笑。
“公子……笑什麽?”
“沒什麽,只是覺得,有些有趣罷了。”蘇有辭平躺着,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攬着虞卿。
虞卿撇嘴,不懂蘇有辭話中意思,換了個姿勢,手枕在臉側,睡相十分乖巧的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