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公子,燈會比喜宴有意思……
夜裏, 窗外黑漆漆的。
初六的天沒有月亮,饒是城內燈市布置得漂亮,今夜也不會點燈, 要等到明晚七夕燈會時,在天黑那一刻,所有的花燈亮起,猶如白晝, 連成十裏燈火闌珊。
虞卿半個身子伏在蘇有辭身上, 指尖有一下沒一下點着他的下巴, 被捉住後, 忍不住笑。
“公子還沒鬧夠?”
“鬧不夠。”
蘇有辭握着她的腰, 把人往自己身上帶了帶, “不過我很好奇, 你和朝雲說了什麽, 兩人這麽快和好了。”
聞言虞卿忍不住輕笑, 掀起眼看蘇有辭,“不過是點名了一些霧裏看花的心思罷了,他們那麽聰明, 被旁人點破後,自然不會再拒絕承認了。”
蘇有辭見虞卿頭頭是道的樣子,眼裏滿是寵溺, 側過身将她擁在懷裏,一下一下撥着她的頭發, “拒絕承認?”
虞卿輕點一下頭,“楊姐姐和袁大哥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而是不願意承認罷了,公子難道忘了, 他們在成親前是如何說的。”
那會兒袁懷提到這門親事的時候,是半點不情願,甚至還惦記着錦宴樓裏的那位姑娘。
後來帶着楊朝雲來了城郊小院時,她雖然不清楚袁懷是不是接受了,可那個時候楊朝雲對這門親事也只是認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時候比天還大,尤其是這些高門大戶的人家,婚事不單單是一樁婚事,還事關朝廷關系。
既然當今皇上能放任這門親事促成,還讓皇後備了一份賀禮,就說明這門親事對朝廷穩定是有利無害。
想一想,距離兩人成親到現在也過了不少日子,都從初春到夏末,有了感情也是無可厚非。
“阿卿果然冰雪聰明。”蘇有辭将人抱進懷裏,“明日難得有空,雖然要去參加餘家的喜宴,但打個趟就走,去燈會裏轉轉?”
聞言虞卿想到燈市,不免心生憧憬。
她在餘家時就鮮少有機會出門,一來是家裏管得嚴,覺得女子不該抛頭露面,盡管汴京早已開化,可餘家總覺得那樣是丢人現眼。
在家中,她并無什麽要好的姊妹,旁人出去時也不會叫上她一起,她也不願意上趕着去湊熱鬧,在房裏念書也不錯。
也帶着丫鬟去過一兩回,熱鬧歸熱鬧,可連個能嬉笑打鬧的也沒有,便不怎麽新鮮。
要不是今年的元夕還有上元是和蘇有辭一塊過的,她還不知道原來燈會上有那麽多好玩的。
眨了眨眼,虞卿道:“那公子這回可少喝一些,每回喝醉了就不安生,要是在燈市上鬧起來,怕是只能讓林原打暈了才行。”
蘇有辭聽虞卿故作正經的話,笑着将她抱入懷裏,報複似的掐了一下她的腰,“阿卿這陣子是越來越會拿人尋開心了。”
虞卿撇嘴,“公子這是在冤枉人,哪有。”
說是這麽說,眼裏卻滿是笑意,毫無半點真惱怒的樣子。
“你呀。”蘇有辭親了親她的額頭,“真是拿你沒辦法。”
的确是毫無辦法。
不然怎麽心甘情願的将虞卿放在心上,任由這只從冬至夜裏跑出來的小鹿一頭紮進了心裏,生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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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家雙喜臨門,迎娶征虜将軍府的三姑娘賈明秀。
才子佳人,好一段佳話。
不過中午,餘家的大門就被前來道賀的人給踏平了,進出往來的都是朝廷裏的官吏,也有不少是餘榮的同窗好友。
這一年來,餘榮可沒少結交那些官宦子弟,雖說不全是為了日後的官途順利,但大半也是為了多個人脈。
別說征虜将軍府是如今的朝廷新貴,剛得了一個封賞,就說以前沒落時,那也是一品大員,怎麽看都是餘家高攀了。
現如今征虜将軍府沒有招婿,反而是把家裏的掌上明珠下嫁給了一個頂多五品官的新人。
這可得了不少好名聲,說這賈三姑娘是個不勢利眼的,比起那些眼高手低,還想攀高枝的不知道搶多少。
強了多少旁人不知道,但征虜将軍府倒也不是真的心甘情願,要不是賈明秀太喜歡餘榮,他們也不會做出這個讓步。
好在餘榮還算是争氣,如今的上任诏書下來,好歹是一個五品官,日後慢慢往上走,有他們在背後,平步青雲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蘇有辭和虞卿來到餘家門口時,已經過了晌午,是掐準了吉時來的,到門外時,已經能聽得到一街之隔的迎親隊伍聲音。
兩人将賀禮交給了門口的小厮後,站在門邊,等着迎親隊伍來。
虞卿闊別半年有餘來到這裏,看着這扇門,不禁覺得好笑,當初她被趕出家門時,連大門都出不了,只能被人從後門趕出去。
如今這餘家上下倒是懂得怎麽巴結人,把她當成客人從大門迎了進來,她那個做盡壞事的叔叔,知道她還在人世,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想什麽?”
耳邊傳來蘇有辭的聲音,陷入自己思緒裏的虞卿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四處看了看,發現兩人在人群中的位置,即便是有些小動作也不是很顯眼。
蘇有辭打開扇子,擋在了兩人面前,“是看到了不喜歡的人?”
虞卿失笑,轉過頭看他,“如果是這樣,那這裏都不是我喜歡的人,尤其是餘家。”
語氣裏夾着幾分笑意,眼神卻冷冰冰的,也不知道這話到底有幾分是揶揄。
蘇有辭望着虞卿的眼睛,掃過大門處的餘家幾人時,看到了餘二,如今餘家當家的家主。
倒是一副正直的儒生樣子,可惜了,是個人面獸心的家夥。這麽想着,蘇有辭眼裏原本的笑意褪去,染上了冷厲。
餘家,征虜将軍府……
蘇有辭笑了笑,收攏扇子,側首道:“還記得我們的賭約嗎?不出我所料的話,待會兒他們該找來了。”
虞卿想起昨日的賭約,突然好奇起來,也沒了和餘家計較的心思。
“公子為何會說他們定然不揭穿我的身份?他們給我遞了帖子,不就是想讓我認了餘家的身份嗎?”
蘇有辭聞言卻搖了搖頭,“若是以往,肯定會,但上回被我打發走了後,又怎麽會呢?”
上次?虞卿怔住,想起上回餘榮母子鬧到家裏來的事。
不管過了多久,虞卿都想說一句,無恥。
眼波流轉,虞卿想了想,有些明白蘇有辭的意思了,但還是隔着層紗,索性問明白,“公子是說,揭穿了對餘家反而沒有好處對嗎?”
“是,你想想,若是你承認了餘家姑娘的身份,那當初這一家子做的事情,不都拿捏在你手裏了嗎?那些腌臜事兒,你說,他們會不會忌憚?”
蘇有辭雖很少接觸後宅的事情,但也聽聞過不少。
李長庚家中,李長庚雖然是嫡子,奈何生母早逝,後來李将軍又娶了一位續弦。
續弦雖不是原配,但那也是明媒正娶過門的,是正室,生養的孩子一樣是嫡子。
李将軍雖不糊塗,卻也和這位續弦有些感情,李長庚為了不礙這位新夫人的眼,自由就喜歡在外面待着,不是去軍中就是跟着蘇有辭、袁懷兩人到處玩。
後宅之事,最為見不得人,比起官場,鬥起來那也都是步步是陷阱,一個不留神,就會丢了性命。
虞卿恍然大悟,終于明白了為什麽餘家不糾纏。
乍一見到她的時候被吓到了,畢竟一個在心裏死了的人突然出現,身邊還帶着一位貴人,腦子一熱想要巴結也實屬正常。
但回過神來,她可是被餘家以家醜的罪名從族譜上除名,還背上了一個勾引叔伯的不知羞恥。
那日蘇有辭護着她不說,還一副極為護短的樣子,餘家的人也不傻,要是她承認是餘家的人,那不就正好可以把餘家那些不為人知的事情捅出去。
現在的餘家是巴不得她不承認自己是餘家的人,這樣才能讓餘家的那些秘密埋進土裏。
總算把事情理明白,虞卿突然覺得索然無味,連這喜宴也興致乏乏。
早知這樣,還不如不來。
蘇有辭看出她心思,捏了捏她手心,示意她去看已經到門口的迎親隊伍,“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虞卿擡起眼,看着那轎子,正是八擡大轎,“什麽秘密?”
“知道為什麽征虜将軍府不招婿,反而甘心把女兒下嫁嗎?”蘇有辭壓低了聲音,覆在虞卿耳邊低聲說了句,“可不是雙喜臨門,是三喜登堂。”
三喜……?
虞卿不解,正打算追問蘇有辭時,餘光掃到旁邊一個腰腹隆起的婦人,頓時明白過來。
原來是珠胎暗結,才會這麽急着辦喜事!
意識到這一點,虞卿看向餘家衆人的眼神越發嫌棄——她用手指頭想都能想到,賈明秀怕是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真是好手段,連将軍千金也能被糊弄過去,這回可是征虜将軍府吃了個啞巴虧。
暮色将至,已經能聽到燈市那邊傳來隐隐約約的熱鬧,虞卿擡眸看去,心思也不在婚宴上了。
“公子,燈會好像比喜宴有意思多了。”
“想去?”
“嗯。”
蘇有辭看了眼不遠處的餘家衆人,虛攬着虞卿,“好歹是受邀來的,走之前和主人家打個招呼?”
虞卿哪裏不知道蘇有辭的主意,低笑出聲,“公子說得有理,是該去。”
不去又怎麽能讓餘家的人也嘗嘗整日活在驚惶中的滋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