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騙子
池長風取出鑰匙開門,蘇城還坐在床上。
他注意到陽臺上的花籃,好幾只粉色的玫瑰:“花很漂亮。”
見他進來,蘇城朝他笑得很開心:“小美他們送得。”
池長風脫下外套,蘇城注意到他換了一件。
“送去幹洗了。”池長風把他的快遞拆開,“別的要幫你拆嗎?”
蘇城搖頭:“放在書架上吧。”
池長風放在手裏颠了颠,是個小盒子,東西很輕。
書架上有一半的空間已經堆滿了書,池長風看到一套最近今年十分暢銷的偵探小說,陸十三的《謎案》。
書架剩下的一半放着一看就是小蛇愛玩的玩具,粉色的塑料公主棒、玻璃扣子和塑料娃娃,還有許多可愛的蝴蝶結,從蝴蝶結的繁瑣程度來看,池長風注意到制作者的手藝逐漸純熟。
他把快遞盒放在第一層角落裏,跟一個粉色玩偶緊挨着,又轉身去挂鏡子。
“長……長風。”蘇城紅着臉磕磕巴巴叫他的名字。
池長風放下鏡子,信步走過去彎下腰:“再叫一遍。”
“長風。”
“不叫池先生了?”
“不叫了……”
“怎麽不叫了?”池長風抵着蘇城的腦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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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城不再躲閃,黑黢黢的眼珠子裏都是那張俊臉:“我……”
小蛇着急地從他袖子裏冒出來,身子扭得曲裏拐彎。
“我什麽?”池長風也不着急,慢悠悠逗他,
“我……”蘇城支支吾吾,越來越急,他的臉潮紅,心髒砰砰跳,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像一條剛剛被撈上來的小金魚。
池長風抱着他,十指插進他的黑發,指尖被汗水濡濕:“沒關系,不用說出來。”
“不!”蘇城反過來緊緊抱住他。
這是要說出來的話,現在不說,以後更沒有機會。
蘇城的身體在輕微抽搐,池長風輕拍他的後背:“慢慢呼吸,沒事的,我看到了。”
蘇城大口地呼吸,不再試圖發聲。
池長風就着這個姿勢抱着他側躺在床上:“你想要雷鳴嗎?”
蘇城的腦袋上下蹭了蹭他的胸肌,一陣黑霧,雷鳴出現在蘇城的背後。小蛇耀武揚威地伸出小尾巴尖尖,雷鳴低下頭,輕輕親吻了一下。
“蘇城,做出承諾而背叛的人,說誓言的時候未必不是真心。”池長風低沉的聲音在蘇城的耳邊,連同他有力的心跳共鳴,“所以你不需要說出來,我也不會。”
“我父母曾經也很相愛,誰也想不到有一天我媽會出軌。”
池長風想起兒時冬天,一個西裝革履,一個錦衣華服,在雪地裏翩翩起舞,随着大雪紛飛,蓬松的裙擺化作一朵雪花,跳到第二天兩人都發燒,還要互相親吻說“我愛你”。
“語言是廉價的,不如說人也會變。”
蘇城感覺自己的心不再猛烈跳動,而是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想擡頭看池長風的表情,對方卻用雙臂禁锢着他。
蘇城笨拙地拍池長風的後背:“不要傷心。”
池長風笑笑:“你見過雪嗎?”
“沒有,西林沒有雪。”
“小騙子,”池長風戳戳蘇城的尾巴骨,“去年冬天你在永州,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南方寒潮,見到了平生第一次雪花。”
蘇城沒有絲毫被拆穿的慌張:“那不算,我都沒有看見雪花從天上飄下來。”
“下雪的時候你在幹什麽?”
“在飯店打工,那天有三倍工資。”
池長風下巴抵着蘇城蓬松的腦袋,想象着在萬家燈火璀璨,阖家團圓的時候,蘇城在廚房和包廂之間來回穿梭,忙碌地像個小老鼠。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窗外在下雪,當客人在舉杯歡慶、迎接新年時,蘇城在擔心餃子太多上不過來。
去年的自己在哪呢?他在北方白雪皚皚的山林中,和哥哥池萬裏守着一堆篝火,頭頂是亘古不變的璀璨星空,在獵戶座的庇佑下,他聽到了枯枝斷裂的聲音,于是他端起獵槍,射死了一頭強壯的公鹿,它的鹿角優雅美麗,像來年春天還要繼續生長的枝丫。它的鮮血潺潺噴湧,像傾倒的紅酒桶,潔白的雪地很快變得猩紅。
雷鳴和雷霆搶着拖它回去,池萬裏卻提議就地烤鹿肉吃。于是,兩個人掏出匕首,和千萬年前生活在這裏的祖先一樣,熟練而鄭重地處理食物。
如熱刀切黃油,刀刃順着頸部打開它的皮膚,露出鮮紅的肌肉,池長風冷靜而專注地片下大腿上的肉。池萬裏搬來快平整的石頭,掏了把雪随意擦了下,架在篝火上。肉片接觸到火熱的石頭,發出刺啦刺啦的油脂爆裂聲,佐以少許白鹽,就可以吃了。
池萬裏吃了幾片嫌腥臊,啃起了壓縮餅幹,池長風則面色平靜,他經歷過特種訓練,活得蟲子都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後來,那頭鹿被留在了原地,被狼群分食,引來黑壓壓的禿鹫,化作累累白骨,葬于大雪之下,直到春天從它的屍骨中重生。
“喜歡鹿嗎?”
蘇城不明所以:“鹿?小鹿嗎?還好,挺可愛的。”
“唔。”池長風若有所思,“今年吧,有機會帶你吃。”
他又捏了捏蘇城的腰,一點贅肉沒有:“多吃點,林場很冷。”
兩個人在床上膩歪了半天,池長風最後背着蘇城把洗手間的鏡子才裝好。
第二日,像往常一樣,池長風早早出門,蘇城睡到自然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點着腳跟,把昨天沒拆的快遞打開,裏面竟然是針孔攝像頭,是個螺絲形狀,蘇城踩着凳子把它換到了靠牆的壁燈上。
換好之後,他定定地站在燈下,看了很久。
“池隊,結果出來了。”張影遞給池長風一個棕色檔案袋,“是蛇。”
池長風挑了下眉毛:“叫五個人,篩選數據庫,調出所有精神體是蛇的覺醒者,案發當天的數據,在蓮華市的,逐一去走訪。”
“收到。”
今天天不好,陰沉沉的,池長風看着窗外灰色的雲,抽出一根煙遞給張影:“就怕人不在數據庫裏。”
張影接過來,從兜裏掏出打火機給池長風點上:“那得點多背啊,一萬個覺醒者裏面也就一個隐瞞身份,覺醒者放誰家不都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吳明明死那天晚上,全市停電,除了馬路上防斷電的攝像頭,居民家裏的基本都廢了。兇手連環作案,隐蔽性超乎常人,甚至比我們有些隊員還要謹慎。”池長風深深吸了一口,橘黃的煙頭退了一小截。
“也不是沒有利于我們的條件。”
聽到聲音,張影回頭看見趙潤安抱着個煎餅果子上班來了。
“小趙老師,來根兒?”張影晃晃打火機。
“吃完的吃完的。”趙潤安咬了一大口,滿足地吞下去才解釋,“兇手很謹慎,這次抓到他的小尾巴夠他驚慌一陣了,我不認為短期他會再作案。”
說完又要單手開豆漿,張影叼着煙,給他擰開。
“謝謝。”趙潤安又喝了一口,“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就是他的‘練習題’做夠了,他想參加‘正式考試’。”
“你不要這麽分析,我可不想看到新的受害者了。”張影笑着彈了下煙灰,他把老式窗戶朝外推開,冬季早上清冽的風裹挾着輕輕袅袅的煙,相互推搡着消失了。
池長風一米九,張影比他稍稍矮一公分,兩個人都穿着特別行動處冬季制服,唯一的區別是池長風的肩章比張影多了一道杠。
香煙夾在他倆手裏跟吃完的棒棒糖棍一樣細小。
“小趙老師,”池長風側頭看着窗外高大的松柏,陽光将他立體的骨相雕刻得更加鋒利,“周六有空嗎?想請你去個簽售會,順便吃個飯,見見上次我跟你提得朋友。”
趙潤安竟然把一個加腸加蛋的煎餅果子全吃完了:“沒問題,誰的簽售會啊?”
池長風道:“陸十三。”
趙潤安把垃圾袋投籃一樣扔到垃圾桶裏:“陸十三?!我的天!我可是他鐵粉,我怎麽看到有宣傳說他要來蓮華?”
張影在一旁微笑着抽煙:“咱老大本事大着呢。”
池長風瞟了他一眼,張影立刻立正站好:“報告,我去工作了。”
池長風微微颔首,示意他快滾。
當晚回家,池長風吃飯的時候問蘇城:“明天陪我去個地方。”
蘇城毫不猶豫地回答“好啊。”
“腳還疼嗎?”
“不——”蘇城看到池長風嚴肅的眼神,馬上實話實說,“還是有點疼,走路應該問題不大吧。”
一旁刷第九十三遍《巴拉巴拉七彩公主冒險記》的小蛇冷哼一聲,熟練地用尾巴尖按了暫停,朝着池長風斯哈斯哈說了一堆,還加上各種小動作,一會兒尾巴指指蘇城,一會兒恨鐵不成鋼地搖頭,小尾巴還要時不時啪啪拍桌子,以顯示自己生氣、心疼和“快給我撐腰”等一系列複雜情緒。
池長風則十分配和,從小蛇按下暫停鍵起,他就放下筷子,端正做好,像聽周局訓話一樣,又點頭又附和,總之一個主題,小蛇說得都對,蘇城太不省心了,沒有小蛇的監督,根本不能自理。
“我們家小蛇很棒。”看到小蛇說累了,池長風拍拍她腦袋,“放心,晚上我會好好教育小爸爸的。”
小蛇來精神了,終于有人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了!蒼天啊!她只是一條小蛇,就要操心爸爸的身體健康!一整個白天連看劇的時間都沒有,一直要盯着蘇城,不讓他走來走去,也就中午能這麽小小睡個一二三個小時……總之,很操心!
小蛇心生一計,她嚴肅地下達最後一個指令,她尾巴尖指了指蘇城的屁股,又狠狠拍了拍桌子。
蘇城臉一紅。
池長風依舊保持嚴肅的神情:“打屁股是不是太嚴重了?我勁兒很大的。”
小蛇轉了轉圈,表示自己還在進行艱苦卓絕、異常糾結地思考,轉到她差不多感到暈了,又輕輕地、像撫摸一朵花一樣拍了拍桌子。
池長風立刻懂了:“我明白,鐵一樣的紀律不為任何人網開一面,但實際操作上還要以警示為主,懲戒為輔。”
小蛇矜持地點點頭。
池長風起身輕輕地拍了拍蘇城的屁股,對方臉暴紅。
小蛇用尾巴給池長風比了個贊,示意他可以吃飯了。
池長風重新拿起筷子,先給蘇城夾了一塊肉:“我現在可是有線人了。”
一旁的小蛇又敲敲杯子,線人什麽的一聽就是小蝦米,一點配不上她的氣質。
“‘線人’就是‘獻身偉大事業的人’,更準确地說,就是我的革命隊友,偉大的戰士。”池長風面不改色地解釋,“所以,別對我撒謊了,小騙子。”
蘇城笑着答應。
臨睡覺前,小蛇爬到書架上,示意家長給她讀書,池長風自告奮勇:“我來,公主殿下,想聽什麽。”
小蛇尾巴尖指了指《小烏龜自由行》。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烏龜……”
作者有話說:
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