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朋友與愛人

李佳鵬睡得并不安穩。

他夢到死亡化作黑蛇,從天花板掉落,吐着猩紅的蛇信子,蒼白的獠牙即将刺破他的喉嚨,然而他一動不能動,死亡的陰影盤旋于他頭頂,無人生還。

李佳鵬從夢中驚醒,心髒急劇跳動,他下床走到落地窗前,馬路上空蕩蕩,城市的夜晚看不到星星,彎月橫空,月亮鋒利的邊緣刺破夜空。

他感到有些口渴,摸着黑去夠床頭上的杯子,冰冷而——

柔軟!

李佳鵬停住,手中的“杯子”在滑動,像一截軟踏踏的塑料管。

他聽到了熟悉的嘶嘶聲,死亡順着他的胳膊盤旋而上,一雙紅色的眼睛,冰冷地注視着他,他是獵物。

下一秒,毒牙刺破了他的動脈,血液噴湧而出。

“啊啊啊——!”

李佳鵬再一次蘇醒,他跳下床打開燈,屋裏什麽都沒有。他召喚出大片飛蛾,蛾子在空中聚集成團,又均勻散開,偵查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李佳鵬握住玻璃杯,這次是真的,冰冷而堅硬。

他狠狠地把杯子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散開。

“蘇城,我一定要搞死你。”他喃喃自語。

第二日,蘇城醒來的時候,池長風竟然還在,罕見地在廚房裏煮粥。

蘇城踩着棉拖走過去,就看到他手機開着小紅書,“火火火冬日暖胃早餐粥!!!”,家裏唯一的鍋,肩負重任,大米和自來水,混着一丢丢蔥花和玉米粒,顯然是同時放進去的。

池長風目光森然地盯着鍋,期待它争氣一點,蘇城恍惚中好像看到了黑魔法煉金師在熬制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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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後,兩人緊巴巴地坐在餐桌邊,一人一個碗,搶着喝粥。

池長風是想,這麽難喝讓蘇城少喝點,中午再好好吃。

蘇城想着,難得池長風給他做飯,就是再難吃他也會全部吃光。

“好喝!”蘇城瞪大眼睛,以顯示自己說得十分可信、發自肺腑。

池長風哪裏不知道他加了濾鏡看粥:“少喝點,以後還給你做。”

蘇城笑笑:“你怎麽不去上班呀今天。”

“休假,多陪你一會兒。”

顯然不是,行動處的男人都當畜生用,誰敢無緣無故在年底休假,那真是欠敲了。

蘇城滿心歡喜,男人說什麽話他都無條件相信。

池長風看着他發光的臉,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兩個人在家膩歪了一天,期間還去了超市買食材,回來琢磨做飯。二位顯然都沒有做菜天賦,炒土豆絲是變成了土豆糊糊,但切得是又細又均勻,擅長使用各類冷兵器的池長風拿起菜刀也是手到擒來,蘇城則負責給他加油打氣。

唯一值得稱贊的是,米飯蒸得很好,電飯煲真的很蒸汽(争氣),比鍋要積極上進!

池長風把家裏唯一的鐵鍋放到電飯煲旁:“鍋子,要好好像對方學習,争取今晚就為家争光,咱家就你一個鍋,有出息了,給你用不傷手環保洗潔精來個馬殺雞。”

小蛇也耀武揚威地點頭,很有氣勢、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鍋蓋。

蘇城在一旁笑得肚子疼。

兩人折騰了半天,就搞出一盤土豆絲,和兩碗大米飯。

池長風從冰箱裏拿出之前剩得鹹菜:“你胃不好,只能吃兩筷子。”

蘇城點頭。

下午,兩個人在家躺着,一個看書,一個學習,直到晚上手牽着手又去樓下拉面店吃飯。

蘇城這次剩的碗底子,全被池長風消滅了。

“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在這吃面嗎?”

蘇城點頭:“記得。”

池長風一邊吃着蘇城的剩面一邊道:“我臨走時候想,你肯定吃不完。”

他覺得自己就像個變态一樣,明明是蘇城吃剩的,卻格外好吃。

就這麽過了兩天,他們倆跟相愛同居的人一樣,去哪都要黏在一起,做再無聊的事情也格外有趣,哪怕已經看着對方,還是控制不住地想念。

池長風還在網上買了手工蝴蝶結diy材料包,小蛇挑了個25元柔美粉絲帶套裝,池長風在蘇城的指導下,做出了個差強人意的小蝴蝶結,小蛇美滋滋地戴上,當場就把蘇城之前給他做得收拾到抽屜裏,表示這個大爸爸的這個結榮登本周最美時尚單品,要再接再厲,争創佳績。現在競争可激烈了,畢竟她有倆個設計師競争上崗啦。

池長風表示,謹遵公主殿下教誨。

美中不足的是,蘇城這兩天一直拒絕負距離接觸。

池長風半夜睡不着,撐着腦袋看蘇城的小臉,他意識到自己的危險期早就過了,他渴望蘇城,不再是只關乎肉*,而是全然的喜愛。

跟蘇城在一起,只看他沉睡的樣子,他也不覺疲憊。

池長風接連幾天不上班,一隊現在由張影代理隊長一職。

這兩天張影發現李重明老是鬼鬼祟祟的,見他也不跟以前一樣沒大沒小。

午休時間,張影鉗住李重明的脖子拽到儲物間裏。

“說,最近怎麽回事?”

“沒怎麽啊。”李重明坐在一堆掃把上,裝傻。

“沒怎麽?沒怎麽你今早打二樓看我來了,又倒着走回去?別以為我跟周局說話沒看見你。還有昨天中午,端着個鐵盤子滿食堂找座,就是沒看見我旁邊的空座,最後跑到二隊跟人擠巴去了。我那坐兒有鬼啊?”

“……”

張影恨鐵不成鋼,想踹他兩下,又看他那委屈樣,馬上就要哭了:“就你那二極管腦子,又鑽什麽牛角尖?”

“我能怎麽辦?你都不幫池隊說話,就我一個人跟周局頂嘴,還被好熊一頓,你回來還又罵我!我說得哪句話錯了,以前池隊抓了這麽人,就着一回,蘇城這個事,他也沒壞規矩!”

“就你知道?”張影冷笑。

“你現在還成了代理隊長,你說,你是不是不想去交接辦了,就要在這當個隊長耍威風!”

張影被他氣得胸悶:“你他麽都快三十了,能不能穩重一點?就是因為池隊不犯錯,逮着他的小毛病才好下手。你以為周局不知道?這兩年監察科和行動處要合并的傳聞沸沸揚揚,光咱這裏,想合并的不想合的并各有各的心思,不按下去,怎麽指揮?”

李重明呆若木雞,他的大腦裏處理事情準則是感情和正義,從來沒想過一個詞叫“格局”。

張影看他像看傻子一樣憐憫:“我真是被個傻子氣得肝疼,你下回有什麽想法就直說,別瞎想了,祖宗啊。”

李重明抱着他的大腿:“哥!我錯了,嘤!嘤!嘤!”

當晚,蘇城、小美和林木約好了一起逛街,給林木女朋友買禮物。

“沒想到你還有女朋友啊。”小美抱着杯楊枝甘露,“你倆喝什麽,我給你們點。”

蘇城認真地看着廣告牌,一向節儉的他奶茶也很少喝。

“草莓奶昔。”

“我也一樣,”林木跟往常一樣,穿着米色的高領毛衣,“是啊,上高中那會認識的,很漂亮。”

說話的說時候,他一直盯着蘇城側臉,對方則專注地看着店員做奶茶。

五分鐘後,蘇城抱着奶昔心滿意足,決定下一份工作就去奶茶店打工。

“買什麽呀?口紅、香水還是飾品?”

“都看看吧,我今天準備了兩千塊錢。”

“先看香水吧,兩千塊買個好的首飾有點難,挑個香水綽綽有餘。”

蘇城老老實實跟在後面聽他倆商量,這種跟朋友出來逛街的體驗對他來說是第一次,挺不錯的。

三個人來到香水專櫃,穿着西裝裙的櫃姐還在服務上一批客戶,小美自己拿着紙條試香水。

“來,試試這個。”香奈兒邂逅。

林木扇了扇紙條:“這是啥呀,怎麽跟空氣清洗劑一個味道?”

小美白了他一眼:“你對象什麽風格。”

林木想了一下:“膚白貌美大長腿,身材窈窕,又純潔又誘惑,心地善良,勤儉持家,笑起來如沐春風,哭起來我見猶憐。”

“……算了,她喜歡什麽花?”

林木微笑,露出酒窩:“玫瑰。”

“玫瑰啊,你試試這個。很多喜歡玫瑰的女生都愛,蒂普提克的玫瑰。”

林木接過來,皺着眉頭:“這是爛玫瑰味兒啊,有點捂了,發酵了……”

“停!停!”小美又取出個瓶子,“來!這個!荊棘玫瑰!”

這是通體粉色的瓷瓶,簡單得貼了個黑色标簽,很好看。

林木這次細細品了半天。

小美期待地看着他。

“我不是很理解,為什麽玫瑰要摻大料,感覺是個會做紅燒肉的玫瑰……”

小美道:“走吧,你沒救了。”

蘇城看着他倆,笑起來。

“蘇城,你呢,喜歡什麽樣的香水?”林木問。

蘇城想起不久前從池長風身上聞到的柑橘:“橘子味。”

“聽起來也不錯,小美,可愛的小美!拜托你了!”

小美伸手拿兩個扁扁的橢圓瓶:“喜歡柑橘的,沒有人能逃過這一款,蒂普提克柑橘YYDS!”

蘇城也好奇地聞了一下,這個味道讓他想起了池長風脖子上的溫度。

“喜歡嗎?”林木問。

“喜歡。”

“那就這個了,我也覺得很好聞,很好。”

蘇城有點心動,他看了一眼瓶底的價格,吓了一跳:“九百二啊。”

他想了想也不是不行,除去每個月房租,生活費還有兩千。

“對啊,這個牌子就很貴,五十毫升九百二,一百毫升才一千二,還是買大瓶的合适。”小美總結道。

蘇城第一次知道,“才”還能用在這。

林木笑了:“這個賬好像不是這麽算的,明明越花越多。”

“怎麽不是,平均下來,從每毫升十八塊錢降到了十二塊錢!天啊,你們要買還是大瓶的吧,太合适了。快去,還能寫賀卡。”

“是的是的。”林木拿着香水去結賬。

蘇城也想要一瓶,但他想自己單獨來,他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寶啊,你也想買嗎?自己用還是送人。你要是自己用,我那兒還有一瓶沒用完的,要是不嫌棄就給你。”

蘇城腼腆地笑了,壓低聲音說道:“送人。”

小美一愣,笑得開心:“好吧,需要靠譜代購找我奧,我哥在俄羅斯留學,香水可便宜了。”

買完香水還剩八百塊錢,小美又給林木挑了個唇膏:“這個好用,帶着包裝盒送啊,別整得跟代購買的一樣,正品很重要,假冒太多了。”

林木跟蘇城不明白,一根粉殼子的唇膏怎麽能值三百多塊錢。

“好啦,任務完成,還剩幾百塊錢,你開個好點的酒店,住也很重要。”小美意味深長地拍拍林木的肩膀。

林木毫不臉紅:“謝謝老司機的指導。”

幾人跑到小吃街上,林木請大家吃油炸臭豆腐,蘇城給大家買烤冷面,三個人吃完,開開心心就地解散。

回到家有點晚,池長風走到地鐵口去接得蘇城。

“玩得開心嗎?”池長風難得穿了件羽絨服,他解開,裹住蘇城,原本在他身上到膝蓋的長度,到蘇城身上都到腳腕了。

“開心!”蘇城笑了,“小美請我喝了草莓奶昔,我也給你帶了一份。”

池長風接過來,把塑料管插上,先給蘇城喝了一口。

“好喝。”

寬松的高領黑羊絨毛衣,外搭一條金屬粗鏈,手裏拿着粉色的奶茶,池長風跟蘇城一路走過,很多人回頭看他們,而他們眼裏只有彼此。

蘇城數着,快樂的日子到了第五天,趁池長風下樓倒垃圾,蘇城打通了趙潤安的電話。

對面一接起來就像地下黨接頭一樣。

“蘇城,你終于聯系我了!你怎麽樣,咱們有幾分鐘說話時間???”趙潤安壓低聲音。

蘇城估算了一下池長風的速度:“三分鐘。”

“長話短說,你男人被留職查看了,我聽隊裏說,你走的程序不合理,又說池隊跟案件關鍵人物糾纏不清。周局,你男人頂頭上司,發了好大火,說他目無紀律,對內為所欲為,對外飛揚跋扈,跟調查處人對着幹,都快上社會新聞了。周局讓他停職一周,回家反省。”

蘇城心底一沉:“他會失業嗎?”

“我也不知道啊,我看這個事情肯定沒這麽簡單,辦公室鬥争嘛,話說回來,你男人就算是失業,也有一堆人搶着要他。”

“我養他。”蘇城堅定道。

趙潤安樂了:“行啊你,包養池隊,人生巅峰不過如此。”

閑聊時,池長風回來了,蘇城毫不猶豫挂斷電話。

那頭趙潤安面對手機悵然若失,他那麽大一個從來都是乖乖等自己先挂電話的蘇城,沒有了……

蘇城像個小尾巴一樣挂在池長風身上:“池先生,你喜歡這份工作嗎?”

池長風伸手托着他:“當然,畢生追求,願直到死亡将我和它分開。”

蘇城臉埋在他後脖子裏,有些難受:“對不起。”

“我很開心能有這個機會。”

蘇城安慰地親親他的下巴:“你不會失業的。”

“謝謝。”池長風單手洗葡萄,“我從未做過,這裏面有很多樂趣,小蘇打是堿性,可以中和農藥的酸,面粉可以帶走表面的蟲卵和泥土,小蘇和面粉的混合溶液,是絕佳的洗葡萄組合!”

蘇城:“……其實多沖幾遍就好了,反正也不吃皮。等等,我說得不是這個工作,我是說你在行動處的工作。”

池長風認真思考:“與其喜歡,不如說是合适。我沒想過不幹這個,還能做什麽。”

蘇城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池先生應該還是喜歡的。

“那天張影跟我說,兇手可能認識我,可是我也沒有幾個朋友,大多是在西林認識的。如果我能找到真兇就好了。”

池長風把葡萄按在盆裏:“甩掉這個危險的想法,乖乖呆着,別讓我擔驚受怕。”

涮了有五六遍,池長風把葡萄拎起來,在燈下觀察了一周,檢查之仔細跟驗屍一樣。

倆人坐在床上吃葡萄,池長風看着林木送得花:“快謝完了,明天扔了吧。”

蘇城點點頭,剝了個葡萄給他吃,又把手放在他嘴邊等着接籽。

池長風嚼了兩下,低頭舔了一下他的掌心:“無籽的。”

一個受傷請假在家,一個工作留職查看,倆人從未有過這樣慵懶惬意的日子。

蘇城盯着落在窗臺上的玫瑰花瓣發呆。

他感到平靜之下暗流湧動,未完之事終有一天會來臨,正如一朵花的凋零,猶如達摩克利之劍懸于三尺之上。

他很久之前就明白,人以為自己能掌控命運,其實也是命運的安排。

不管結局怎樣,他也不會再遺憾。

作者有話說:

存稿箱對大家說:早上好~今天是字數爆炸的一章,因為蠢作者寫到結局才想起來漏了個關鍵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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