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精神病院怪談

“趙潤安,蓮華大學特殊心理學專業研二?”

“對,是我。”趙潤安把學校開得介紹信遞過去。

“梁有德教授。”

“嗯,我的導師。”

臉色蒼白的男護士,眼窩深陷,頭發有些油膩,手指幹巴巴的,跟整個精神病院氛圍很搭。

趙潤安打量着四周,空氣彌漫着一股子消毒水味兒,窗戶從裏面焊上鐵栅欄。

“你們這窗戶打不開,怎麽透氣啊?”趙潤安試圖攀談。

護士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不透呗,死不了。”

趙潤安跟着他跨進鐵欄杆門,一條長廊看不到頭,左右兩側都是鐵門,門中間還有送飯口。男護士走到頭又拐彎,走廊裏一直回蕩着奇怪的叫聲和呻吟,令人毛骨悚然。

“普通人和覺醒者關在一起嗎?”

“都是精神病哪有什麽區別。”

來到1508,男護士打開門上面的窗口,掏出電棍敲了敲門:“蘇城,有人找。”

裏面沒有回應。

“啧,你運氣不好啊,人還瘋着呢。”男護士笑了。

趙潤安道:“沒事,幹我們這一行,遇見正常的也不容易。”

“呵呵。”他打開門口的鐵鎖鏈:“進去吧,只有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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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坐在窗前,雌雄莫辯,他一直朝趙潤安微笑。

“你好,蘇城。我叫趙潤安。”

蘇城看着他,不做回答,眼珠子都沒有動。趙潤安這才發覺,蘇城看得不是他,只是他的視線固定到門口。

整整一個小時,趙潤安一無所獲,清瘦的少年坐在窗臺上,像一尊神像,微笑,悲憫。他發現蘇城根本不眨眼。

幹巴巴單向輸出了五十分鐘,最後十分鐘,趙潤安心生一計。

“這是我的精神體,佛洛依德。”

卷毛貓絲毫不怕生,他從床上跳到窗臺,窩在蘇城大腿上,然而活人塑像仍沒有動。

但是,趙潤安看到了一條小尾巴從蘇城的藍白病號服裏鑽出來。

哦,那不是尾巴,那是他小小的腦袋。

等等,那不是他,而是她。

趙潤安驚訝到汗毛直立,異性別精神體!從來沒有見過……

他不敢出聲,默默觀察她。

小蛇太小了,又細又可憐,銀白色幾近透明,讓趙潤安聯想到海裏小銀魚的腦袋。

她又好奇,又想把弗洛伊德趕走,耀武揚威地豎起上半身,自認威猛地嘶嘶吐舌頭。

然後,佛洛依德就被萌到了,他喵一聲撲過去抓住小蛇,喵喵舔她的腦袋。

小蛇從一臉震驚到生無可戀。

佛洛依德的舌頭都比她寬,這是什麽野獸?

趙潤安喊道:“小佛過來。”

正巧門外哐哐砸門:“到時間了啊!”

趙潤安抱起戀戀不舍的貓咪:“下次見,蘇城,還有小蛇,再見。”

人跟來時一樣,沒有動。

蛇從他領口鑽出來,好一頓生氣,嘶嘶威脅他別來了。

“下次給你帶禮物,怎麽樣?女孩子喜歡的東西?”

小蛇趾高氣昂地瞥了他一眼,滋溜鑽回去,但搖晃的小尾巴暴露了雀躍的心。

門被砸得直抖:“幹啥呢?!”

“就來。”

趙潤安掩門而出。

“蘇城來了多久了?”

男護士汲着拖鞋,指甲蓋發黃:“去年夏天送來的。”

他撓了撓油膩的頭:“你也沖着那個傳聞來的?”

“什麽傳聞?”趙潤安一頭霧水。

男護士壓低聲音:“就那個,死而複生……”

“死而複生?”

“你不知道嗎,人從水裏撈上來就死透了,救護車直接送太平間,你猜怎麽着,前腳車剛推進去,後腳人自己推門出來了,跟沒事人一樣。”

走廊空蕩蕩,窗外陽光明媚,趙潤安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幹巴巴開口:“并不是,我只是個普通學生,完成暑假課題罷了。”

“呵呵,我還不知道你們這群人。”男護士不屑道,“勸你還是放棄吧,這個人腦子是真壞了,天天坐那兒跟死了一樣,我都沒見過他下來吃喝拉撒。上個月還有什麽邪教組織找他當代言人,你猜怎麽着?”

他用胳膊肘對了對趙潤安的背:“老子打110全給一鍋端了!哈哈哈哈哈……”

“你可真是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趙潤安幹笑。

“那可不,要不怎麽能在這工作,得多大的心吶,這群精神病作起妖來,群魔亂舞,十個有八個神神叨叨。”

趙潤安看到鐵門,趕緊道:“我先走了啊,後天見。”

“還不死心啊?”男護士坐在門口的值班桌前,“研究生本事就是大哈。”

第二次,趙潤安推開1508的門,剛坐下,就看到小蛇鬼鬼祟祟從蘇城的領口冒出來,藍晶晶的大眼,飽含期待看着他。

趙潤安心虛。

“嗨,小蛇。今天本來給你帶了一個仙女棒……。”

小蛇還不明白這句話的關鍵在“本來”,她開開心心鑽出來,順着蘇城瘦骨嶙峋的胳膊,纡尊降貴地下地,示意趙潤安趕緊呈給本公主看看。

趙潤安差一點張不開口:“……但是過安檢的時候被沒收了,保安說是尖銳物品……”

小蛇如遭雷劈,繼而兩滴眼淚立刻湧出來!她垂頭喪氣的樣子真是見者心碎。

趙潤安趕緊蹲下:“或者我們可以一起看會動畫片?”

小蛇擡頭看他,似乎疑惑什麽是動畫片。

趙潤安拿出手機,打開少兒頻道:“你看,《巴拉巴拉七彩公主歷險記》!外面的小姑娘們都愛看!”

小蛇用尾巴擦幹眼淚,矜持地點點頭,示意仆人趙可以點播放了。

趙潤安把她放到白色枕頭上,讓手機靠在軟踏踏的被子,但總是往下倒。

小蛇不滿地看他。

“佛洛依德!”

憨憨卷毛貓出現。

“養貓千日,用貓一時。”趙潤安把手機靠在小佛身上,“穩住,任務艱巨。”

佛洛依德乖乖蜷縮,但他的毛尾巴有自己的想法,勾勾搭搭觸碰小蛇的腦袋,被狠狠咬了一口。

小奶牙根本不疼。

顧及到公主的自尊,貓咪在呆住三秒之後,試探着演了一聲:“嗷~?”

小蛇才松開口,神氣昂揚。

翻譯一下,一副“本宮不是你能随便撸的”樣子。

趙潤安覺得心都化了。

他看着坐在窗臺上的少年,仍舊是雲波不興,淡然含笑。

“今天怎麽樣,蘇城?”趙潤安坐在床邊跟他搭話,“你的精神體叫什麽名字?她很漂亮。”

即使對方沒跟他搭話,趙潤安也不氣餒,獨自話痨了一個點。

……

“好了,下次見。或許我可以給你帶點新聞雜志之類的讀讀。”

臨走時,一貓一蛇的尾巴成功勾搭在一起。

趙潤安頂着小蛇戀戀不舍的眼神,抽走手機。

男護士今天竟然洗了頭,他不停地甩着有點長的劉海:“白來了吧?這個人很邪乎,一家人都燒死了,就剩他一個。”

趙潤安心髒一緊:“什麽時候?”

“去年他跳河自殺之前,當時還有個大小夥子跳下去把他撈出來呢,老快了。”

趙潤安若有所思。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蘇城對趙潤安帶來的所有東西都不感興趣,不論是各種書籍游戲,還是此前他家人、朋友的照片。倒是小蛇和佛洛依德混熟了,卷毛貓榮登公主陛下的坐騎一職,他本貓表示十分榮幸,甘之如饴。

趙潤安并不心急,蘇城就像一個巨大的謎題,是他從未見過的案例。

第七次時,他帶來一張報紙。

“蘇城,你應該沒見過當初下水救你的人吧?是個很出色的大人。”

報紙上貼一張黑白照片,面色冷峻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手裏竟然點着一根煙,好像是拍照的人叫了一聲,他頗不耐煩地擡起頭,鏡頭捕捉下這一刻,眼神鋒利十足,盯着看報人。

“《蓮華市特別行動處副隊池長風專題報告》,怎麽看起來氣勢跟反派一樣。”趙潤安把報紙放到蘇城腿上,“就是他義無反顧跳下河救你,說起來他只是出任務來西林,真是冥冥之——”

滴答。

一滴一滴晶瑩的眼淚,從蘇城的眼眶裏湧出,瘦得一把骨頭的少年,身體竟然還飽含真摯的熱淚。一串項鏈斷了,珍珠争先恐後地墜落。

少年伸出僵硬的手,他已經太久沒動,以至于控制不了力度,嘗試了好多次才捧起報紙,貼在胸膛。

正在看動畫的小蛇,焦急地爬過去,湊在他脖子上,舔舐他的眼淚,好像在安慰主人不要哭了。

趙潤安安靜地陪他坐了一個小時,他沒有出聲,只是看着少年無聲地哭泣,好像要流幹這輩子的眼淚。

“報紙送給你了,明天見。”

趙潤安抱起佛洛依德離開,就在他把手放在門把上時,一道陰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謝謝。”

他沒有回頭,微笑道:“不客氣。”

這個暑假,在小城西林,趙潤安遇到了摯友,以及他此生見過最堅強的人。

命運擊倒他一萬次,他也會第一萬零一次站起。

幾個月後的寒假。

趙潤安捧着一束粉玫瑰送給蘇城:“恭喜出院。”

“謝謝。”蘇城害羞地笑了。

小蛇倒是很興奮,整個身子埋進花裏。

“走吧,慶祝你出院,請你恰飯。”

兩個人對着熱氣騰騰的野馄饨,周圍人聲嘈雜,蘇城才有一種回到人間的感覺。

“從前打工,半夜下班經常來吃。那時候精神體還是小黑,他很喜歡坐在角落裏看老板娘包馄饨。”蘇城把醋遞給趙潤安。

“你覺得小黑和小蛇是同一條蛇嗎?”

“不太一樣,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人的轉世,他們享有共同的記憶,但是性格會有差別……”

“小蛇為什麽會是女孩子?”

蘇城輕輕攪動勺子:“大概是臨死前最後一個念頭,‘要是我是個女孩子就好了’,就是因為不男不女,父親才厭惡我,家暴,離婚。”

“這并不是你的錯。”

“嗯。”

“你要适當自私一點,為自己重活一次不是嗎?”

“我之前把所有遭受的苦難歸咎于不男不女的身體和聲音,可矛盾的是,”蘇城當放下勺子,盯着桌子上的花紋,“矛盾的是我向往女生的一切,美麗、脆弱又堅強,恥辱又偏偏喜愛。我沒想到有人會跳下河,拯救這樣不堪的我……”

趙潤安喝了一口湯,渾身暖洋洋:“你很好,快吃吧。”

他從地上保溫鍋裏拿出兩瓶豆奶,起開蓋兒,遞給蘇城一瓶。

“來,幹杯~”

瓶身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

少年看向門外,熙熙攘攘,華燈初上,世間紅塵向他敞開懷抱。

千裏一線,緣起緣滅。

我要于萬千世界、滾滾人流中找到我的意中人。

作者有話說:

好喜歡蘇城寶貝,親親~下面的番外就寫他和池長風甜甜的婚後生活,锵锵锵~

喜歡我作品的寶貝可以看看最新的文啦,就在隔壁,嘗試第一人稱寫得,文比較輕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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