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那家夥!

是啊,他的父母只是兩只平凡笨鳥,除了一副漂亮皮囊,沒留給他任何有用的東西,他也早已不記得他們的樣子。

本來,以他平庸淺薄的資質根本沒法成精,可架不住撞大運啊。

在遙遠的過去,那年夏天,某個午後,漫山鳥兒正在濃蔭間歇息避暑。忽而冥冥中受到某種召喚,遵循莫名而強烈的渴望,不由自主飛向天邊。它們合歸一處,用豔麗而嬌弱的身軀架起一座斑斓彩橋——烏善小也擠在其中,差點窒息而死。

借由這座貫通天地的彩橋,神女得以與她在凡間的情郎相會,不顧身份懸殊、沖破一切束縛,終成眷屬。

原來,正是這份發自心底的赤誠愛意,感召了滿山的生靈。山間其他大大小小的動物也跑出來看,懵懵懂懂,也不知自己在看什麽,可就是好想看。

每只鳥兒都獻出一片彩羽,編織成一件绮麗的嫁衣,披在神女肩上。她擁着情郎,流下一滴喜悅的真情淚,正落在烏善小頭頂。

淚珠滾燙,砸下來的一瞬,他混沌的腦中忽而湧現出一絲清明,如閃電撕破夜空。驀然間,他有了慧根,開了心智。他懂了自己是誰,在做什麽,何為愛,何為情。

複雜的情緒,在他身體裏洶湧激蕩。他痛苦極了,腦子發懵,一下從空中墜落,正砸中一只看熱鬧的黑灰色惡狼的腦袋。對方被砸暈,四爪朝天吐着舌頭,良久才醒過來。

從此,那狼就記了仇,總是找它打架。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沒人知道故事的結尾,都是聽說。聽說神女與凡夫生了許多孩子,在辛勞瑣屑的生活中磨滅了激情,美貌不複,一地雞毛。又聽說神女悔恨交加,卻再也回不去了。

修好收音機,烏善小和剛剛做了“羽毛柔順增白增亮套餐”的好友彙合,打道回府。

他系好圍裙,先是将幾種口味的冰淇淋加工至半成品,留着補貨,又仔細打掃店面。突然,他後脖頸一涼,似乎有人在櫥窗外窺視自己,不懷好意。猛然回頭,啥也沒有。

忙到半夜,他上樓洗澡睡覺,蜷在鳥窩似的圓床上,打開古董收音機。昨晚,他就是這樣聽到了那個暗戀同事的男人的心聲,興沖沖地去幫忙,結果卻不盡人意。

“呼……太贊了,再浪一點……我靠後面的要收費,算了換一部看吧……”

“明天穿哪條裙子見網友呢?啊呀,毛孔好粗。”

“死領導,天天讓老子加班。”

Advertisement

“啊,這是夢嗎,我居然在飛……”

烏善小皺起眉,快速調節着頻道,聆聽轄區內居民的心聲,尋找提升業績的良機。他的法寶每天只能用一分鐘,被聆聽對象随機不受控,顯示屏上的數字則是對方坐标。

這時,他聽見一個男人內心的獨白:“女人啊,女人好絕情……為什麽受傷的總是我。我要游戲人間,我要糟蹋我自己,我要堕落!堕落!明晚就堕落!”

烏善小欣喜地眨眨眼,心想:不知拯救一個即将堕落的靈魂,能獲得多少積分呢?他記下坐标,抓過一個抱枕按在懷裏,疲憊地睡去。

翌日一早,烏善小選了件橘色花T恤,下樓開店。

白清波常數落他衣品差,可他就是喜歡花衣服。假如男人穿裙子不會受到異樣眼光,他大概會買很多。

坐在櫥窗邊吃着麥片,他在地圖上找到夜裏記下的坐标,是不遠處一間小旅店,肉眼就能望見。他欠身去看,才發現對街停業多時的酒吧正在換招牌,似乎有了新老板。

“唔,要恢複營業了?”

随後注意到,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影正在指揮,簡單的白短袖和深色長褲,時而擡右手,時而擡左手。似乎覺察到他的注視,男人緩緩回頭。目光相遇的剎那,他腿上倏地癢了一下。

是那家夥!

男人唇角微揚,似笑非笑,眼神是犬科動物特有的陰鸷和邪性。鼻梁高挺,山根和眉骨的銜接看着很舒服,假如那深眼窩裏迸射的目光柔和一點,還是相當清俊的。

男人叼着煙,眼角處有一點疤痕的左眼微微眯起,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個槍,微微一勾,朝他開了一發。而後露出惡意的笑,煙霧緩緩從唇間流出。

嘶,挑釁?

他加倍奉還,用胳膊比劃了一個大炮,嘴裏配音,朝對方開了一炮:“砰——轟——”

男人笑了笑,轉過身繼續指引工人懸挂複古的鑄鐵招牌。幾分鐘後,新店名正式亮相——心碎收容所。烏善小面色凝重,走出門去,在毒辣的晨光中盯着男人的背影。

他有預感,此人是來找茬的。

“那誰呀?”白清波也從隔壁出來,啃着面包看熱鬧,“在甜甜蜜蜜的‘歡喜就好’手工冰淇淋對面,開個‘心碎收容所’酒吧,是想跟你打擂臺哦?”

“不記得了嗎?淺山嶺的那只狼,大名叫啥來着忘了。當時,大家都叫他十郎,因為他出生時在狼群裏排行老十。”烏善小看向好友,食指在自己眼角一點,“他臉上的疤,就是我的傑作,哈哈。”

“哦哦,他啊……我記得他總是看你不順眼。”

“對啊,我都沒得罪過他。”

“也許是你的鳥屎落在人家頭上了。”

“才沒有!”

烏善小嘟囔着回到店裏,一邊在會員群裏說早安,發布今日有哪些口味,一邊琢磨對街的男人回來做什麽。

想起來了,男人姓溫,溫寒。

有一年,縣太爺要狼皮做地毯,于是支使下人和獵戶去淺山嶺投放毒肉。溫寒的狼群全被毒倒,捉走剝皮。

他以牙還牙,夤夜将縣太爺剝皮揎草置于市井,而後亡命天涯,不知所蹤。他溜了,可淺山嶺群妖卻遭了殃,被和尚道士輪流圍剿。烏善小和好友也不得不背井離鄉,多年後才重返故園。

可惜洞府中滿滿的绫羅綢緞,全都丢下了……烏善小搖搖頭,結束回憶,還是着手眼前的事,搞點積分吧。

“一個男人,住在小旅館裏,想要堕落,那麽他最有可能做什麽?”烏善小換位思考,得出結論:會撥打不良小卡片上的電話,這是最直接的堕落方式!

我真是太聰明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