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周安◎
周安的奶奶走丢, 是和她相熟的隔壁屋大嬸報的警。老人家消息接收速度慢，心熱的大嬸常常一收到什麽通知轉頭就告訴了周安奶奶，有什麽好吃的也經常送到隔壁，照顧照顧這位孤獨的老奶奶。
半年多前, 大嬸帶記憶力衰退的周安奶奶去了醫院體檢, 檢查出了阿爾茨海默症。她本來是想找周安回家商量對策的, 周安奶奶極力阻攔, 還請她幫忙瞞着周安。
她說老人家得這個病不稀奇，又不是一年半年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自個兒注意點，拖着就行。
這拖了半年，人拖得走丢了。
警察來了之後, 街坊四鄰都聚在周安家院子裏，七嘴八舌地讨論着這事。
警察問隔壁大嬸：“奶奶的家屬呢？”
大嬸：“她就一個孫女，在京城讀大學。這是她電話號碼，我反正打過去沒人接。”
有人替周安奶奶着急：“關鍵時刻怎麽就關機了呢！”
人群中有人指着村頭的方向，大喊：“來了來了！你們看那邊那姑娘是不是！”
大家的目光齊齊看過去，先是激動地喊周安快點，後漸漸發現周安眼睛的異常, 相互之間面面相觑。
衆人壓低聲音讨論：“她是不是瞎了啊？”
“看樣子好像看不見路。”
“我的天，出去讀個大學怎麽搞成這樣！”
待周安走近，幾個人圍上去問她：“安安你眼睛怎麽了？”
周安仿佛沒有聽見, 她嘴唇一張一合, 本能地說：“警察……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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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大聲清了清嗓子，走到她面前, 敘述了她奶奶走丢的情況, “集市距離你家有五公裏的路, 附近有十幾個村，你奶奶在迷糊狀态下走路或者搭乘大巴去任何一個村都有可能。我們警方會盡快調取監控，派人搜尋。不過。”
他這聲“不過”讓周安的心髒懸浮在半空。
“不過，我們這個小鎮很有地方都還沒來得急安監控，許多攝像頭也年久失修不能用了。”警察也很無奈，他頓了頓說：“如果你有能力，希望你也能盡一份力，多找些幫手找找。這幾天找回人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時間拖下去，癡呆的老人家就很有可能輾轉去其他城鎮了。而且萬一老人家身子骨脆，萬一摔倒不能及時就醫就糟糕了。
周安想到奶奶一個人走在路上風餐露宿找不到家的樣子就感到無邊的恐懼。
一定要盡快把奶奶找回來。
可她……什麽也沒有。
周安想起了傅明琛。在她的世界裏，傅明琛就是權力的代名詞，她所能接觸到的最有能力的人就是他。
找傅先生幫忙，他會答應嗎？
周安含着一絲希冀，放下自己僅剩的尊嚴去尋求傅明琛的幫助。
在周安房間裏等待她信息的傅明琛半睜着眼睛，陷入夢裏。
冰球場中間有一道光源。年幼的他就跪在刺眼的光源裏，冰天雪地裏穿着短袖，露出來的手臂和腿布滿了烏青到發紫的疤痕。
他手中握着一朵黃色的花，他視若珍寶般地呵護在心間。
一道曲棍從正面打來，在小男孩瘦弱的胸口增加了一道血淋淋的劃痕。他緊緊抓着的花也因為曲棍帶來的風給吹散了。
他不知所措地伸手去抓，趴在地上爬行，都沒能抓住。
冰冷的棍子一道一道揍在他的背脊，他疼得嚎啕大哭……
哭聲逐漸變成手機自帶的鈴聲。
傅明琛被自己的手機鈴聲吵醒。
睜眼暈眩了好一會兒，他看不清來電顯示，滑動接聽，聲音艱澀：“喂？”
周安的聲音帶着迫切的哭腔：“是我，傅先生。”
傅明琛倏地從床上坐起身，手不自覺握緊了手機。他聽出了周安的迫切。
周安有求于他。
他忍住沒去問她怎麽了，而是作出一副冷靜的樣子問：“什麽事？你不是已經決定離開我了嗎。”
得知周安奶奶出事，傅明琛心底瞬間升騰起隐隐的喜悅。雖然他這樣想很卑鄙，但這是讓周安心甘情願重新回到他身邊的最佳辦法，是命運對他的眷顧。
他緊緊抓住了命運遞給他的手，對周安抛出了誘餌。
周安一定會咬上他的鈎。
周安确實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的條件。
“好，我會回去。”
傅明琛心情突然陰轉晴，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穿上西裝外套對着電話那頭說：“等我去接你和奶奶。”
傅明琛喊來了他幾個最得力的助理，讓他們立刻着手處理。
聽傅明琛說錢不是問題之後，他們和當地的地頭蛇接洽，雇傭了很多當地壯年人配合警察找人。
不到一天，周安奶奶就找回來了。
奶奶從警車上下來的時候，梳得整齊的銀灰色發髻已經松散開了，布鞋和褲腳上有很多泥漬。她挎着一個竹編菜籃子，嘴裏嘟嘟囔囔地和警察說：“謝謝你們送我回家啊，我還要給安安做晚飯呢，孩子放學回來吃不上飯肯定要餓壞的。兩位警官要是不嫌棄的話，留下來吃頓晚飯吧！我也沒什麽東西能拿出手來感謝你們，吃頓飯吧！”
“都怪我，”奶奶錘了下自己的腦袋，懊喪地說：“怎麽一下子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真是麻煩你們了。”
“奶奶！”周安聽到奶奶的聲音，朝着她的方向快速走過去。
“你怎麽喊我叫奶奶？”周安奶奶古怪地看着周安的臉，“我只有一個孫女，我孫女才小學三年級，小不點一個，沒你那麽大的。”
雖然早已給自己做過心理準備，但第一次見到癡呆模樣的奶奶，周安還是忍不住掉眼淚。哭得梨花帶雨的，警察都心軟一片了。
“不過姑娘你……”周安奶奶打量着周安不聚焦的眼瞳，小聲說：“是不是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啊？”
周安無助地點點頭。
“不哭啊不哭。”奶奶伸手去牽住周安的手塞進自己的口袋裏，“姑娘別怕啊，這幾天可以先住我家裏，我照顧你，我家粗茶淡飯還是有的。”
“嗯嗯嗯。”周安胡亂抹掉臉上的眼淚，連連點頭，跟着奶奶走進屋子裏。
她将奶奶哄睡，走到院子外給警察們彎腰鞠了一個标準的躬，“謝謝你們，沒你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周小姐你言重了。”警察們憨憨地笑笑說，“能找回人其中多半是你男朋友在出力，我們警力有限。你奶奶還是你男朋友雇的人找到的，我們只是一路陪同送她回來。”
傅明琛的“壯舉”一下子在梨花鄉傳播開了。人人都羨慕周安交了一個有錢又對她上心的男朋友。當天晚上，傅明琛的助理又在傅明琛的吩咐下請警察和全村的人去鎮上最好的飯店吃了飯，大家對他更是贊不絕口。
“周小姐，傅總請您準備好這邊的事情，帶您奶奶和我們一起搭乘明早的航班回京城。”傅明琛的助理上前對周安說，語氣很是禮貌。
周安靜默地點點頭，回房間哄奶奶吃飯。
“安安還沒回來，”奶奶推開勺子，焦急地望着門口的方向，“這麽晚了她在哪玩去了，姑娘你先吃吧我不餓。”
周安溫柔地貼近她，哄道：“安安老師帶她去京城玩了，今晚不回來住。我們明天去找她好不好？”
奶奶疑惑地想了想，好像确實想起來小安安說要和老師去外地的事兒了。她點點頭，從枕頭下拿出一疊鈔票給周安：“那麻煩姑娘幫我們買一下車票，這些錢夠嗎？不夠的話我就不去了，你把剩下的錢帶給安安，讓她吃點好吃的。還有剩的話，再帶她去游樂園玩一趟吧，她應該會很喜歡的。”
周安鼻尖一酸，她低頭摸了摸薄薄的鈔票，說：“夠的，夠的。”
周安輕拍奶奶的心口，哄小孩一樣說：“奶奶，睡吧。”
奶奶卻突然想起什麽，掀開了被子下床走向簡陋的衛生間，“我給你調一下洗腳水的溫度吧，你眼睛看不見，會燙傷的。”
“嗯。”周安擦掉又流出來的眼淚，低聲說：“好。”
第二天一大早，傅明琛派來的車停在了村口。豪車加上穿西裝打領帶的司機，引得不少人圍觀。
周安在隔壁大嬸的幫助下簡單收拾出幾套奶奶的衣服，帶上奶奶的病歷資料，牽着奶奶的手坐上車子。
“安安有那麽好的男朋友了，以後一定要多讓你奶奶享享清福啊。”大嬸笑着說。
知道她是真心地盼着自己好，周安咽下苦澀，點頭應道：“會的。您保重。”
周安原本還擔心奶奶不适應坐飛機，但奶奶上了飛機就閉眼睡着了。她一路安睡，周安頭抵着奶奶的肩膀，也閉上眼休息。
下了飛機，傅明琛派的人又來接他們。
路程開出去很遠，周安在後座開口問：“現在是在回嘉寧公館的路上嗎？”
“不是的，我們先送老人家去療養院。”前座的司機看了眼後視鏡說：“傅總為老人家安排了京城最好的療養院，請了最專業的醫生和陪護，您請放心。”
車剛停下，療養院的醫護人員就殷勤地圍過去，打開輪椅，讓周安奶奶坐上去。
将奶奶送進VIP病房的床上，醫生和周安詳細介紹了他們的治療設施和手段。
不管哪個方面，都遠遠超過周安的想象，周安挑不出一絲的不滿意。
就是因為服務太好，周安感到了更大的負擔。
她一個瞎子，真是何德何能被傅明琛這樣照顧啊。欠傅明琛的，她怎麽還得起。
傅明琛從公司趕過來時，周安正走出醫生的辦公室。
“安安！”傅明琛從走廊另一頭大步走到周安面前，兩日不見，思念早已盈滿心田，他低頭牽住周安的手，低聲說：“我來接你回家。安安，跟我回嘉寧公館吧。”
周安任由他牽着，她擡起頭，笑得溫婉，“好。”
這一刻她無比清楚，嘉寧公館是傅明琛一早就為她打造好的金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