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周年◎

周三下午一點鐘的巴黎。

大學區內的街道和廣場滿是青春洋溢的學生, 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是吃午餐或是讨論小組作業。肥碩的白鴿灰鴿插針似的在人群之間穿梭拾撿面包碎吃，異性或同性戀人在陽光下擁抱接吻。

在這其中的一棟教學樓內，周安穿着白大褂，手裏拿着試劑瓶在看反應。周三下午學院沒有安排課程, 不過周安想着兼職前還有兩個小時的空餘時間, 她可以來實驗室多練練手, 導師很大方地借給她鑰匙。

玻璃瓶內是她這段時間自主調試的第一款香水, 主調是草莓。

方形厚玻璃瓶內水色流動，周安擡手放在瓶口扇了扇。草莓味很逼真, 就像再多放一小時就會熟過頭的血紅色草莓，很濕很甜。

有些甜過頭了，是一次失敗的嘗試。

周安将試驗臺上的各色香精試劑收起來, 洗幹淨玻璃杯，脫下白大褂挂起，在洗手臺用香皂清潔了兩分鐘手部後擦幹。

她去櫃子裏拿出外套穿上，拎起書包後走出實驗室，将鑰匙放在導師的辦公室抽屜裏。

她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一個熱的甜甜圈當午餐，邊走邊吃。打開手機，她看到了沈周年一個小時前給她發的微信消息。

沈周年：【在哪。】

周安将甜甜圈用紙袋包起來, 擦了擦手打字：【剛出學校。】

她餓的前胸貼後背，正想把手機收起來先把甜甜圈吃掉，沈周年卻回得很快, 下一秒微信列表最上一欄就彈出了未讀消息。她保持着低頭咬甜甜圈的動作, 單手滑開對話框。

沈周年：【吃午飯了麽？】

周安回：【吃了。】

沈周年：【吃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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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腿哥哥這是查崗來了？

周安低頭看了眼不太像樣的午餐，一邊思索一邊慢吞吞打字：【蘋果炖牛肉。】

營養美味, 這下沈周年這位半家長應該能放心了。

周安眯眼笑起來, 點開了沈周年發過來的語音。

沈周年的語氣還是拖腔帶調：“小騙子。”

周安心裏一虛。

直覺讓她在下一秒擡頭。

于是她和站在她前方十來米處的沈周年對上了視線。

沈周年穿着黑色衛衣和黑色長褲, 長腿交叉靠在銀灰色的跑車旁勾唇看着她。周安有些恍惚，他們已經三個月沒線下見過面了。

原來他在人群之中那麽耀眼。

沈周年微微歪頭看她，擡手招她過來。

周安小跑過去，仰頭看向不真切的人問：“你怎麽來啦？”

“我不來還不知道，”沈周年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她手中拿着的半個甜甜圈，懶洋洋地說：“你還會欺騙我。”

周安很冤，就這麽一次撒謊還被他識破了。她咬着唇，小聲說：“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你擔心。”

沈周年眉梢帶笑，将她手中的紙袋收走扔掉，言簡意赅：“上車，我送你去兼職。”

周安坐上副駕駛座，沈周年拉開後座拿出一個保溫桶塞到周安懷裏。他坐到駕駛座上，瞄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周安，無奈地湊過去幫她打開保溫桶，解釋說：“沒時間去飯店吃了，給你打包了飯菜。開車過去能節省十分鐘，你吃完我再開車。”

周安低頭看到絕非是普通餐館能打包的飯菜，抿了抿唇問他：“你吃過了嗎？”

沈周年：“當然。”

在預約的飯店等周安回複的半個小時內，喝水喝飽了。

在這邊快節奏生活了幾個月，周安已經練就了幾分鐘又文雅又迅速吃完一餐的本領了。她将飯盒收好，抽出濕巾擦了擦手。

車開出校區。

周安歪頭仔細端詳沈周年的臉，還是覺得他出現得十分不可思議，“你來出差嗎？”

沈周年被她盯得有些耳熱，他快速瞥了周安一眼，佯裝淡定道：“算是。長期出差，我被派來法國分部工作了。”

沈家家大業大，單一個唐宋香氛就在世界各地都有很大的市場。唐宋在歐洲各國的分部門的辦事中心就在法國。

這次他臨時決定來法國處理這麽屁大點的事務，沈如風和秦卿韻竟一點兒反對意見也沒有，順利到超乎他的預想。

“要待多久呀？”周安有些期許地問。

沈周年看她一眼，淡聲說：“一年以上。”

周安彎唇笑起來。

命運真神奇，周安覺得自己自從碰到沈周年之後就一直被命運女神眷顧。現在沈周年也來了法國，那她就不算是孤身在國外打拼的異鄉人了。

“就是那家店。”周安見車拐過熟悉的街道，指着左邊不遠處的櫥窗說。

車在馬路邊停靠，沈周年下車。見周安疑惑地看着自己，沈周年雙手插兜，随意說：“我和你老板算認識，過去敘個舊。”

周安朋友圈的那張聚餐圖他第一次看的時候沒有認出路停雲，只是單純看他不爽。某次深夜又去翻看那張照片時，沈周年才隐約記起幾年前陪家裏幾位女士去路家衣裳定制旗袍的時候曾和路停雲打過照面。

周安哦了聲，好巧。

午後陽光燦爛，巨大的玻璃牆清楚透出裏面的布景。路停雲正巡視到一樓，和兩位店員商讨新品的擺放位置。

小漁送貴客出門，看到周安和一位比路老師還俊美的男人走在一起，瞬間爬牆一秒鐘。

她朝周安招手，笑容是周安看不懂的燦爛，她喊：“周安！”

路停雲擡眼往外面看，視線仿佛定着。

周安和小漁揮揮手，擡頭和沈周年說：“這是帶我的小姐姐，裏面那位唯一的男士就是路老師。”

沈周年就走在周安的右手邊，兩人之間只保持不碰到肢體的近距離。沈周年往店鋪裏面看了一眼，和路停雲對上視線後他又低頭看向周安，“你說什麽，我沒聽見。”

路旁一輛跑車駛過，發動機轟隆發出噪音。

周安踮腳擡臉對着沈周年低頭湊過來的耳朵說：“我說，裏面的是我們老板。”

沈周年維持這個姿勢好幾秒鐘，才擡頭，勾唇笑着說：“看到了。”

周安将沈周年引到路停雲面前，就自動退出他們的談話，回員工休息間換衣服準備上班。

兩人都看着周安的背影沒入房門後，路停雲首先開口，對沈周年禮貌颔首：“沈少爺。”

沈周年點了下頭，态度略為冷淡，“你去工作吧，我這次不是陪我母親來定衣服的。”

他掃視四周的環境，見周安從裏面出來，便笑着看她工作。眉眼瞬間舒展開，冷硬的下颌線條也因為勾唇的弧度而柔化。

和路停雲記憶裏冷漠話少的沈家少爺很不符合。

路停雲腳步未動，他試探問：“您和周安是朋友麽？”

沈周年眼尾掃過他，視線有一瞬的銳利。他忽地笑了一下，沒回答反倒說：“我聽安安提過你幾次，說你和這裏的同事都很照顧她。我定了下午茶，過兩個小時送到店裏，替她聊表謝意。”

路停雲擡手扶了一下眼鏡，嘴角的弧度微減，淡笑着說：“您言重了，我們店裏的工作氛圍一直如此。”

沈周年定定地看他兩秒，忽地說：“希望以後能一直保持這般友好的同事關系。”

路停雲的笑容僵在嘴角。

沈周年和他稍一點頭算是結束對話，他走到門口跟周安說下班後會來接她去吃晚飯。周安跟他也想和他再聚一聚，便說了自己的下班時間。

沈周年離開後，路停雲也回了二樓辦公室。周安一下午的時間都沒再見他出過辦公室的門，她送下午茶過去，他也只是淡聲道謝，興致不高。

趁着這會兒店裏客人不多，小漁也擠進休息室和休息的周安一起吃下午茶。她憋了一下午終于找到機會和周安打探又陪她上班又送下午茶的男人的消息了。

“哇塞，這是哪家下午茶的蛋糕。”小漁挖了一勺吃進嘴裏就已經感覺人生圓滿了，她翻看了包裝袋，一搜索發現這是她有錢都買不到的甜品之後她看寶貝似的看着周安。

周安歲月靜好地小口小口吃着甜品。

小漁現在堅定爬牆到這位多金的俊男了。

小漁揶揄：“難怪你看不上路老師，原來身邊已經有人了。”

在聽到周安說沈周年只是她朋友之後，小漁哼笑一聲表示不信，“你都沒感覺到他和路老師剛剛火藥味很濃郁嗎！”

周安遲鈍地回憶一番，“我那時候在接待客人，沒看他們。”

“他真的只是我朋友，”周安解釋，“我們關系是比普通朋友好些，那是因為事出有因。”

小漁一臉不信地悶頭吃東西。

周安長嘆一口氣，擦了擦嘴走出休息室繼續工作。想象力太豐富也不是好事，自尋煩惱啊。

傍晚周安下班剛走出店門，果然就看到了沈周年。青年長腿筆挺，靠在門外側的乳白色石柱上，脖頸微低，百無聊賴地劃着手機。

“沈周年！”周安悄悄走到石柱後面，忽然在他耳邊大聲喊他。

沈周年淡定回頭，眉梢微挑：“想吓我？”

見周安皺着小臉疑惑他是怎麽發現自己的，沈周年忽地悶笑一聲。他指了指自己反光的手機屏幕，語氣有些吊兒郎當的，“你早就暴露了。”

車上，周安揉了揉有些僵的脖子，随口問沈周年：“我們去吃什麽？”

沈周年掃了眼她的動作，說：“法餐。”

其實周安來這邊的這段日子還沒正式地吃過法餐，她想沈周年要吃也只會吃非常地道的法餐。

周安笑着說：“借你的光，我有口福了。”

聞言，沈周年忽然說：“我不介意一直借你光。”

“嗯？”周安沒聽懂，一邊彎腰手握成拳輕捶站了半天的小腿，一邊歪頭疑惑看他。

沈周年餘光注意着她，認真的語氣：“我公寓有幾間客房，每天保姆會做很多菜，不介意多添一副碗筷，你要過來一起生活嗎？”

周安輕眨眼睛。聽明白的瞬間，她忽然聯想到小漁的誤解。

不過她很快将這個離譜的猜測抛掉。沈周年這麽說也是因為希望她過得好，她過得好他才能活得輕松。

周安垂下眼，輕輕搖頭：“不用了，我合租挺好的，還能感受大學宿舍的生活呢。而且路易斯早就搬走了，不會有人制造噪音了。”

沈周年：……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算感受到了。

如果他沒有設法讓路易斯離開合租房，周安或許還會因為噪音偶爾去他的公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