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徒弟舞劍
秋日的陽光短暫,沈灼覺得自己和曹瘋子沒聊幾句,日頭已經逐漸偏西。他合上院門,剛轉身就被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的嬌嬌咬住衣擺,往一個方向拉扯。
這是要沈灼跟着它走,沈灼被它帶到後院的天井,這邊正是太陽餘晖照耀之時,淩霜雪躺在椅子上。溫暖的橘黃|色光暈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了一層金邊,讓他看起來像是沐浴光的神祗。
眉目如畫,鴉羽如蝶。
沈灼不忍驚擾,剛示意嬌嬌乖一點,嬌嬌就松開他的衣擺,跳到淩霜雪的懷中,嗚咽着蹭他的胸膛,仿佛在說它把沈灼叫來了。
淩霜雪垂眸,撫|摸它的背脊安撫它,問道:“事情辦完了?”
“談妥了。”沈灼應了一聲,看着嬌嬌不要臉地撒嬌,心裏暗嘆它見色忘義,這才兩天,就把他這個真正的主人抛之腦後。
嬌嬌聽不見主人的腹诽,因為靈契的關系,沈灼的實力高低會影響到它。今天消耗了太多體力,它這會兒只想美|美地睡一覺。
淩霜雪寵它,讓它在懷裏做窩。
沈灼走到淩霜雪身旁坐下,今日事發突然,很多事他都沒有給淩霜雪提起。他不知道淩霜雪從曹瘋子口中知道多少,師徒二人彼此沉默了一會兒,沈灼還是主動開口解釋前因後果。
從賭約的産生到今日早歸,沈灼撿了重要的說,也算是讓淩霜雪心裏有個底,免得雙方之間有信息落差,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淩霜雪認真聽沈灼所言,看着他充滿自信的神态,眼神不自覺地溫柔。他對沈灼給予厚望,從來沒有失望過。就算此刻他撿了個大|麻煩帶回來,淩霜雪也沒有斥責的意思。
看着他眉飛色舞,侃侃而談,淩霜雪很高興。
或許在旁人的眼中,沈灼只是為了一點火炎葉就誇下海口,狂妄自大又不知輕重。但淩霜雪清楚,他的徒弟從來就不是莽撞之人,沒有一定的把握,不會輕下斷言。
他足夠驕傲,亦有驕傲的資本。
不管他幫曹瘋子是出于什麽樣的心态,這對他來說都不是壞事。
此前淩霜雪還擔心他急于求成,一心撲在修煉上,兩耳不聞窗外事,此刻卻完全放心下來。沈灼還是那個沈灼,身在低谷也不失風骨,不會因為一時的困境就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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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游刃有餘,冷靜理智,知道應該如何重新融入這個世界。
“你既然有把握,就放手去做,無需顧慮。”淩霜雪從躺椅上坐起來,整理衣衫。知道沈灼沒有把丹方給曹瘋子,料想他是有別的顧慮,道:“論煉丹,你師伯就是最好的人選。”
時淵夜身為一宗之主,自身修為和煉丹術都是深不可測。沈灼一開始的确是這樣想的,但此刻卻有所猶豫。為了一顆超五品丹藥去麻煩時淵夜,不免有些大材小用。
“你要是覺得不好開口,可以把丹方給我,我來。”淩霜雪看穿沈灼心中所想,主動提出幫忙。他開口,別說是五品,就是一品丹藥,時淵夜也不會拒絕。
淩霜雪出面自然要比沈灼容易很多,可沈灼心裏沒有半點喜悅之情。他之前名聲不好,修為又廢,接手曹瘋子的病症怎麽看都是自讨苦吃。
“師尊不怪我自作主張?”沈灼問道,在他看來,淩霜雪身為師尊,怎麽也要過問兩句,敲打一番。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門心思地跟着他‘胡鬧’。
淩霜雪見怪不怪:“你自作主張的次數還少嗎?”
沈灼以前就不服淩霜雪管教,左耳進右耳出的事幹的可不少。他就不是會乖乖聽話的性子,有着很強的主見。
淩霜雪不會拘着他的性格,由着他折騰。自己搶過來的徒弟,自然是不管什麽樣都寵着。
沈灼沒料到淩霜雪會提起舊事,想到年少那點荒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落日的餘晖滑過他的眉眼,他眸子在夕陽下泛起一點淺金色,深邃迷|人。
淩霜雪沉默了一瞬,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看過他了,當年的翩翩少年長成豐神俊朗的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五官立體,輪廓清晰,再過些時日就該招蜂引蝶了吧?
淩霜雪這般想着,總算有了點把徒弟養大的成就感,眼底染上笑意。他擡手遮了一下頭頂的落日餘晖,輕聲道:“火炎葉做的甜一點。”
這話沒頭沒尾,沈灼微怔,随即莞爾:“好。”
師尊有要求,做弟子的自然會盡力滿足。
白日的訓練因為曹瘋子的事耽擱,直到入夜沈灼才開始提煉藥材。
時淵夜準備的藥草多而繁雜,沈灼将它們根據難度的高低分為幾大類。簡單的那些他可以一股腦地丢進煉丹爐,靠控火力掌握細微的火候,同時煉制。
藥材難度增幅,他能同時煉制的數量也會大幅度減少。
爐火熊熊燃燒不曾停歇,沈灼體內的靈力和精神力飛快地消耗,直到精疲力盡,神魂刺痛,他才停下來調息。等重新積攢好力量,神魂緩過勁來,他又開始煉藥。
如此循環反複,經脈在兩個極限之間相互跳躍,自身容納靈力的極限也在逐漸增加。而沈灼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只有不斷地突破自我,他才能逼出身體的最大潛力。
幾大筐藥材練完已經是深夜,不出意外淩霜雪早已就寝。沈灼摸去後院的溫泉洗浴,水中的靈力瘋狂地湧向他的身體,他在水中小憩了一會兒,醒來便感覺到渾身靈力充沛,神清氣爽。
他從水裏爬出來,剛撿起地上的衣服,就看見眼前的竹椅上疊放着一套新衣。在他閉目養神之時,淩霜雪來過。
沈灼拿着衣服,不禁心生歡喜。
天方未白,距離早課還有一點時間,沈灼沒有回去休息。他換好衣服,在門口對着淩霜雪的房門一拜,輕聲說了句:“師尊,我走了。”
沈灼知道,淩霜雪聽得見,他以為他休息了,實際上他一直陪着他,只是沒有露面。
黑暗中,淩霜雪勾了勾唇,揪着嬌嬌的耳朵道:“徒弟走了,你也該起床訓練了。”
睡意正濃的嬌嬌嗷嗚抗議,仿佛在說:主人你快點變強吧,我不想努力了。
宗門的校場占地面積極廣,此刻夜深人靜,萬籁俱寂,正是獨自一人修煉的好時候。沈灼一個人迎着月色,簡單熱身後,就開始溫習淩霜雪教授的劍法。
明月皎皎,劍氣如虹。
沈灼的劍和淩霜雪所授同而生異,他歷經劫難歸來,初心不改,習劍之時,劍随心動。劍招不如淩霜雪淩厲,一劍揮出,萬影随性,竟有枯木逢春之勢。
明月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在黑暗中翩舞,劍刃的破空之聲連成一片,所有的招式越來越清晰,到最後行雲流水,僅是目觀,便覺賞心悅目。
一套劍法順暢練完,沈灼挽了個劍花收劍,平順氣息。
清風拂過他的衣袖,月亮躲進雲層,天邊逐漸泛白。他正在心裏反思剛才的不足之處,忽覺身後有些異樣。
他猛然轉身,只見淡淡的光暈下,授課的長老之一站在樹的陰影中,捋着山羊胡,氣息內斂,悄無聲息,不知來了多久。
沈灼心中微驚,面上神色如常,不慌不忙地行禮道:“弟子沈灼見過秋長老。”
秋霁颔首,如今四下無人,早課尚未開始,他也沒必要遵循早課的規矩,上前道:“劍術練得不錯,有一點你師尊當年的風采。”
秋霁是宗門的老人,因為不喜歡摻合繁瑣雜事才選擇來給新弟子上課。淩霜雪封劍之前,他們還曾一起論道,算是為數不多了解淩霜雪的人。
沈灼對淩霜雪的過去知之甚少,頭一次聽人主動提起,莫名有些興奮,道:“秋長老謬贊,師尊仙人之姿,宗師風範,我還不能與他相提并論。”
“你要是不耽擱這十年,也不是不行。”秋霁未覺沈灼自謙,哼了一聲,表示贊同。
沈灼啞然,秋霁又道:“懸崖勒馬,迷途知返,這是好事。你師尊也曾是風華絕代的天驕,全盛之時,他屈居第二就沒人敢稱天下第一。即便如今身體有恙,教導你也是游刃有餘。”
淩霜雪少在宗門走動,但過去的故人未曾将他遺忘,再提及話語間依舊少不了敬佩之情。他們走過一段黑暗的歲月,是淩霜雪一人一劍踏破至深的囚籠,把這個世界從颠倒的乾坤中拉回來。
他迎着黑暗,帶來天光,白衣染血,華發如瀑。如果這世間有普渡衆生的神明,那他便是游|走塵世的化身。
秋霁神色有所波動,不管過去多少年,曾經的一幕幕都讓他難以忘懷。和淩霜雪過往的輝煌相比,沈灼這個徒弟就顯得不夠看了。修行還是一方面,十年堕|落才叫人咬牙切齒。
沈灼敏銳地察覺到秋霁一閃而過的嫌棄,心裏一面為師尊驕傲,一面又為自己叫屈。
他苦笑兩聲,沒有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