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晉江獨發
黑暗中,萬籁俱寂,陰風卷地。破敗的旗幟斜插在地,上面布滿血污和燒焦的痕跡,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面貌,分辨不出畫了什麽,寫着什麽。
旗幟之下,屍骸堆積成山,白骨鋪成一條白玉大道,在大道的盡頭架起一座用頭顱做成的牌樓。此樓高|聳入雲,仰起頭才能看到頂端,其上用的是魔族的屍骸,那些橫斜的尖角仿佛是斜刺纏|繞的荊棘藤。
沈灼站在門下,身旁是一望無際的古戰場。天地幽幽,不見星雲。
他擡起頭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所及不過是戰場的冰山一角,和這個在死亡面前沉睡的古戰場比起來,他是那麽的渺小,猶如苦苦掙紮一生的蝼蟻,輕易就能被殺死碾碎。
沈灼打了個寒戰,心裏那道呼喚他的聲音在此刻變得更加清晰。
沈灼定睛看去,在白骨牌樓的後面,一團森白的火焰跳動着,歡呼着。可是無論它如何興奮掙紮,它都不能離開原地,只能一遍遍呼喚着沈灼的名字。
沈灼愣住,這一刻眼前的古戰場都變得虛幻起來,只有那團火真實清晰。沈灼聽見自己的心跳,随着火焰的跳動,砰、砰、砰,每一聲都清晰無比。
沈灼沖向那道門,在他身後,沉睡的古戰場發出沉悶的聲響,大地震顫,被黃土掩蓋的白骨紛紛從地下爬出來。
門後的世界黑暗虛無,唯有那點火光在搖曳。森白的火焰下,無數黑色的影子纏|繞着它,影子争先恐後地往上攀爬,想要将這一點微光吞噬。
森白的火焰不服氣,搖曳生輝,它看起來毫無溫度,卻能将一切焚毀。
沈灼走向它,遲疑道:“焰焰?”
森白的火焰頓時高漲,咆哮道:“不要叫這個蠢名字,你這個白癡,我喊了你多久了?為什麽不過來?”
火焰的聲音像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可是這脾氣卻不怎麽樣。它生氣地想要沖向沈灼,一抹黑色的影子緊跟而上。可是它還沒來的及觸碰到沈灼,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回去。
沈灼看見那股力量的源頭是破裂的空間隙縫,擡手斬去,将火焰解救出來。脫離了黑暗的虛無,這才讓人看清那火是黑白兩色。黑暗部分脫離白焰,順着沈灼的身體流動,很快便融入他的影子,潛伏下來。
白焰還在生氣,它被系統丢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每天都有無數的怨氣和死氣糾|纏它,拼命地想要把它吞噬。黑焰愛莫能助,只能看着她獨自奮鬥。
她之前感受不到沈灼的氣息就很煩躁,現在能感受到,沈灼的無動于衷讓她積壓的情緒到了爆發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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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破地方?你為什麽把自己搞的這麽狼狽?你就不能讓火省心一點嗎?”火焰嫌棄地掃視沈灼,拖着自己美麗的身體在沈灼的身上穿行。
她游過的地方,部分細小的傷口快速愈合,部分傷口無動于衷。白焰淬了一口,道:“忘了,你被我拉過來的是神魂,不是身體。”
焰火和嬌嬌一樣,都能和沈灼的神魂建立起聯系。
沈灼被淩霜雪放倒休息,暫時的意識沉睡,讓焰火找到了把它拉過來的契機。
似乎是不滿意沈灼現在又廢又沒用,白焰爬到沈灼的手腕上變成一個不起眼的白色紋身,氣呼呼道:“我累了,我要睡覺,不要叫我。”
沈灼撫|摸着她,像是在寵愛珍寶一般。
這是他當年淬體的異火,黑白雙色,象征着生死。和其他的異火不一樣,她有自己的靈智,能夠和沈灼交談。
沈灼把她收服以後,發現她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性格,分裂出白和黑,共通感官。
白焰火爆脾氣又話痨,每天都在念叨沈灼這,沈灼那,是個合格的老媽子。
黑焰沉靜好鬥,喜歡藏在沈灼的影子裏,細看之下也難以察覺。黑焰象征着死亡,下手從來不留情面。
沈灼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們,不需要重新收服,就像是好友重逢,不離不棄。
“辛苦你了。”沈灼輕聲說着,準備把她們帶回去。
可是這一轉身,沈灼就愣住了,在他身後,剛才還死寂的古戰場變成了另一番景象。他沒有跨過門,站在門內,眼中所見是千百年前。
那是用震撼也無法形容的場景,昏暗的蒼穹上,一道彎月般的裂痕紅豔如血。四面八方的人修集結起來浴血奮戰,他們的對手從天而降,密密麻麻,有化形的妖修也有頭生雙角的魔族,甚至詭秘無蹤的鬼族。
他們看起來不像是這個大陸的生靈,渾身上下都透露着詭異,所修行的道法也和此間不同。他們強大兇狠,作為入侵者勢如破竹,人修在他們的眼中猶如蝼蟻,不值一提。
戰鬥一直持續着,仿佛是沒有停歇的時候,各門各派的旗幟被鮮血染紅,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修士們倒下了又掙紮着起來,不肯放棄,哪怕最後都是一個死局。
鮮血染紅了地皮,彙聚成溪流,屍體一具具堆積起來,累積成山。
為了阻止入侵着的腳步,有些修士直接選擇自爆,跟着他們一同踏上戰場的妖獸也撐着最後一口氣和主人死在一起。
沈灼仿佛能夠嗅到那并不存在的血腥味,胸膛裏熱血翻滾,感同身受,恨不得沖進那千百年前的幻境中,握住手中的長劍,和所有人修站在一起,把這些入侵者趕出去。
這根本就是單方面的屠殺,沈灼不忍再看,就在他準備打破這個幻境時,眼角的餘光瞥見熟悉的身影。
穿着幻月仙宗弟子服飾的時淵夜腳踏流雲,帶着大批的弟子趕來。他們萬劍齊發,聲勢浩大,一面布陣一面幫助戰場上的修士撤退。
時淵夜不是只會煉丹,在戰場上他也是所向披靡,他有條不紊地指揮着戰鬥,烈焰在他手中變得堅不可摧,一招烈火焚天不僅攔住入侵者的腳步,更是直接把他們逼退。
沈灼不禁叫好,可是入侵者源源不斷,時淵夜一個人也撐不了多久。就在沈灼為他提心吊膽之時,一道飽含殺意的清冷之音從天際傳來。
“這裏是玄天大陸,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滾出去!”
伴随着聲音落下的是一道劍影,劃破蒼穹,直接斬向那道彎月般的血痕。劍氣攜裹着萬傾之力,血痕附近的入侵者被剿滅粉碎。
血痕發出咔嚓一聲,被劍氣直接穿透,慘叫聲從後面傳來,凄厲痛苦。
往前沖的入侵者愣住,下一刻哇哇大叫起來,惡狠狠的盯着禦劍而來的白衣仙人。
和其他修士不一樣,這人一露面就讓入侵者們感到威脅,在這個人的身上,他們感受到了恐懼。
沈灼也直勾勾地盯着那個人,那是他沒見過的,意氣風發,年輕鮮活的淩霜雪。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眉目間還有幾分傲氣。
他帶着劍走向敵人的千軍萬馬,面無懼色。三尺青鋒,一襲白衣,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入侵者被鎮住,但也只是一瞬,戰鬥很快進入白熱化。
鮮血染紅了淩霜雪的白衣,沈灼分不清那是他的還是敵人的。他的臉上也染了血,發髻早已散落,如瀑的長發披散。他的劍淩厲,充滿殺意,即便是再簡單不過的基礎劍法,也能橫掃千軍,斬敵下馬。
戰鬥到最後,人修之中還能站着的只有淩霜雪一人,蒼穹上的血痕被人修複,眼看又要有無盡的入侵者闖進來,淩霜雪直接無視身前的敵人,化作流光沖過來。
他擡起手,體內沒有耗盡的力量沸騰起來,一股兇煞之氣自他體內爆發。手中長劍灼如閃電,淩霜雪擡手揮劍,刺目的白光如長虹貫日,讓人睜不開眼。
淩霜雪朝着血痕斬去,浩瀚的靈力傾瀉而出,轟的一聲撞上血痕,兩股強大的力量直接爆炸,血痕後面是無盡的黑暗,憤怒伴随着痛苦的嘶吼,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在咆哮。
淩霜雪被那股力量震飛,他沒有力量禦劍,身體不斷地下墜。
血痕後,一直手伸出來,對着淩霜雪一指:“無知小輩,你要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天地間的靈力被這一根手指攪動,幻化成密密麻麻的利刃,攜裹着無盡的殺意直直地沖向淩霜雪。
眼看淩霜雪就要死于刀下,沈灼大喊起來:“師尊!”
沈灼伸出手想要救人,可他一動那幻境就分崩離析,徹底碎裂。
幻境的最後,倉促之間,沈灼只看見淩霜雪的雙眸亮的可怕,他張嘴說了什麽,可是沈灼聽不清了,他只看見一道金光閃過,師尊自血色中重生,白發如雪,眉目冰冷地跨過眼前的屍山血海,他拔起自己的劍,毫不猶豫地揮出……
那一劍風華絕代,天地為之色變,妖魔被腰斬,大地上出現了藍色的幽火。黑暗墜|落,陽光落下來,淩霜雪迎着光留給沈灼一個被鍍上金邊的背影。
“師尊……”沈灼跌進門,回到了古戰場。他揉着額角,還沒從幻境中回過神來,就聽到尖銳的聲音在耳邊炸響。
“淩霜雪,你不得好死!”
“淩霜雪,我們詛咒你!我們詛咒你,你才是最應該下地獄的人!為什麽,憑什麽?憑什麽只有你能活下來?”
“淩霜雪,我們會永遠在下面看着你,我們等着你!”
沈灼現在是離魂狀态,神魂遭到這波攻擊,當場痛的頭暈目眩。
他震驚又詫異地擡頭,在他眼前,屍骨堆積,冤魂纏|繞,他們帶着黑暗化不開的怨氣,一個踩着一個,伸出枯枝般的利爪,拼命地往上爬。掙紮着要把什麽東西從上空拽下來,嘴裏全是尖銳的詛咒之聲,凄厲哀嚎。
沈灼順着方向看過去,淩霜雪黑發如瀑,白衣如雪,站在詛咒之上,幽火纏|繞在他身邊,他神色冰冷,猶如高高在上的神明,睥睨芸芸衆生,無欲無求。
他仿佛看不見也聽不見,從容不迫地朝着沈灼走來。
沈灼的心砰砰直跳,他覺得這個幻境未免太真實了,真實的他差點以為這就是淩霜雪。可他清楚,淩霜雪現在應該在後山,而不是此地。
隐藏在沈灼影子裏的黑焰察覺到不對,可是剛看了一眼就識趣地縮回去。它認得這個人,當初沈灼收服她的時候,就是這個人出手壓制住她們的野性,把她們搞出了心理陰影。
沈灼目不轉睛,笑道:“師尊,你真好看。”
淩霜雪一頓,沈灼沒在意,只當是幻境裏的他遇見了什麽。
看着師尊離自己近在咫尺,沈灼擡起手,可他又怕再次碎掉幻境,隔着一個手掌的距離撫|摸淩霜雪的臉,道:“師尊,我心疼你。”
沈灼的動作太暧|昧,淩霜雪耳朵紅了,纏|繞在自己身上的幽火也泛起一點淺淺的紅色。
在他身後,那些怨氣還在緊追不放,詛咒的聲音越來越響。可是淩霜雪全然不在意,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徒弟。
沈灼看夠了,隔着空氣撫|摸不能緩解心裏的苦悶,他正欲戳破這一切,眼前一黑,又毫無征兆地暈過去。
淩霜雪伸手接住他,視線往他的影子裏一掃,黑焰不情不願地冒了個頭。
淩霜雪道:“下不為例。”
黑焰似懂非懂,又縮回影子裏。
淩霜雪放出幽火把身後的白骨燒成灰,驅散凝聚的怨氣,抱起徒弟頭也不回地離開。
落神澗是古戰場,也是無盡輪回的囚籠,這些東西只要察覺到他的氣息就會出來鬧一鬧。
白焰和黑焰落在這裏和它們不屬于生靈有關,看在她們是給沈灼增長助力的份上,才把沈灼的神魂帶來,這一次淩霜雪就不和她們計較了。
作者有話要說:嬌嬌和九尾貓都是男孩子,hhhh
嬌嬌叫嬌嬌是因為太愛撒嬌了,和性別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