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1)
知道聞人且是時淵夜的弟子,吳為放棄了拐人的念頭,他就是再修煉個幾年,也不敢和時淵夜搶人。可越是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他就越郁悶。
聞人且性格開朗,又很喜歡藥坊的氛圍,很快就融入進去。他和大家打成一片,在人群中穿梭,和他們讨論煉藥術。
大家見吳為和沈骁沒說什麽,就知道這是得到了他們的允許,對聞人且客客氣氣。聞人且喜歡煉藥,樂于觀察,并沒有耽擱大家的時間,要是有麻煩還會幫着搭把手。
漸漸地,大家也看出他有兩把刷子,對他刮目相看,變得熱情起來。
沈灼見他身在其中,如魚得水,就知道不需要擔心他。
曹瘋子反倒閑下來,他在一旁顯得無所事事,見沈骁安排人手去送藥,自告奮勇幫忙。
沈骁推拒不了,只好讓他和商隊一起出發,叮囑他們路上注意安全。
煉丹室內,嬌嬌守在沈樂身邊,無聊地打着哈欠,聽見沈灼和師尊的腳步聲,它抖了抖耳朵,立刻精神起來,從地上翻身而起。
淩霜雪投喂了它一些獸肉,讓它填飽肚子。
沈樂這會兒正對着一樣不熟悉的藥材苦惱,因為提煉不得要領,逐漸煩躁起來。沈灼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彎腰湊近,指點她修煉上的錯誤,讓她改變自己的修煉方式。
沈樂悶悶不樂地按照沈灼的方法從新實驗,藥材在火中融化,她的臉上又逐漸有了笑意。
藥坊忙的時候她不會給大家添亂,可是自己摸索真的很難。這會兒成功煉出藥材,沈樂又高興又委屈,眼睛紅紅的。她抽了抽鼻子,骨子裏的倔性上來了,忍住沒掉眼淚花,繼續磨練修行。
沈灼沉思片刻,道:“藥坊來了個好看的紅衣小哥哥,你不如把他拉進來陪你煉藥。”
沈樂擡頭,眼神一亮,沈灼很講義氣地把聞人且賣了個幹淨。沈樂開心地站起身,提上小裙子就往前院跑。
淩霜雪在一旁撸貓,漫不經心道:“你想給聞人且找個徒弟?”
沈灼搖頭,道:“不敢不敢,我沈家現在就看着這小丫頭發威了,要是又被拐走,吳長老能氣得把我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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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吳為,沈灼往門外看了一眼,他已經從失落的情緒中走出來,有條不紊地進行藥坊的工作。
沈樂找到了聞人且,連哄帶騙地要把他帶走,吳為上前阻止,一老一少一人一句各有各的理。聞人且左右為難,覺得那邊都說得對。
沈灼忍俊不禁,瞥見沈骁要走,回頭和淩霜雪打了聲招呼,連忙追出門去。
時淵夜送來的丹藥沈骁打算服用,在這之前他需要安排好藥坊的事宜,之後閉關幾天。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些事,該交待的他都和吳為說清楚,煉藥方面倚仗吳為,除此以外,葉瀾溪都能解決。
冬日的暖陽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惬意,沈骁站在屋檐下,放眼看去,長街外門可羅雀。沈家昔日的輝煌散盡,這種冷冷清清的日子還真是讓人有些懷念以前。那個時候的沈家是一呼百應,萬人簇擁,何等風光。
“等過完年,又該活動筋骨了。”沈骁有所感慨,目光如炬。只要這一次可以邁過去,等待沈家的将是光明大道。
沈骁看了眼日頭,天色尚早,正好可以去接葉瀾溪回家。閉關後可就有好幾日看不見娘子,他要趁現在多在她身邊粘着她。
可是還不等沈骁踏出門,沈灼就在後面叫住他。
“爹,你這是要回去了?”沈灼上前問道。
“我去接你娘,你有事?”沈骁看着眼前玉樹臨風的好兒子,面上是關切,但心已經飛到葉瀾溪身邊去了。
沈灼假裝看不見沈骁的急切,道:“我想問問段秋的傷勢。”
沈骁一頓,飛遠的思緒稍微被拉回來一點。
沈灼回來也有幾日,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開口提起段秋。知道此兒子非彼兒子,沈骁拍拍他的肩,怕他又把事情抗在自己身上,寬慰道:“不用擔心,我們會有辦法的。”
“這件事畢竟和我有關系,我就想問問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比如天心蓮盞……”沈灼話還沒說完,沈骁的目光就變得有些銳利,他連忙解釋道:“昨夜寒舟前來的事我知道,我在門外聽見了。”
沈骁的神色這才有所緩和,埋怨地看了沈灼一眼,道:“既然都到門外了,為什麽不進去?”
沈灼苦笑,這種事還能是為什麽呢?他怕進去了大家都覺得尴尬,反而攪了氣氛。
沈骁背着手,眺望天際,道:“天心蓮盞世間難尋,我也傳書給你祖父和外祖父,他們兩老雲游四海多年,走遍玄門的各個角落,興許會有消息。”
沈灼的祖父和外祖父,早早地當起了甩手掌櫃,把事情交給小輩,兩個人一拍即合,說要去過閑雲野鶴的生活。一別多年,在沈灼的印象裏,還是小時候見過,記憶并不深刻。
家裏人一般是不會拿事情去煩他們二老,此刻也是迫不得已。
小世界的天心蓮盞還是個未知數,沈灼沒打算告訴沈骁,只是試探性地問道:“成熟的天心蓮盞難尋,差了年份的也不可嗎?”
沈骁無奈地笑起來,道:“現在可不是差不差年份的事,是連天心蓮盞的蹤跡都尋不到。不成熟的天心蓮盞毒性太強,就算用異火剔除也有弊端,雖然能夠延緩傷情,但段秋如今的身體扛不住如此烈性的沖擊。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首選還是成熟的天心蓮盞,藥性也更溫和。”
沈骁說的還算委婉,沒有直接告訴沈灼段秋已有油盡燈枯之相。
沈灼心裏悶悶的難受,看來最終他還是要請淩霜雪出手。
但在這之前,他一定要問清楚,淩霜雪借力給他到底會有什麽樣的後遺症。如果還是靈力暴走,那他就做一回爐鼎,幫淩霜雪壓制下去。
想明白其中利弊,沈灼又問了需要多少天心蓮盞才合适。能把範圍縮小,就能讓淩霜雪使用的力量縮小。
“你當天心蓮盞是市場裏的大白菜嗎?你想要多少有多少?”沈骁被沈灼買菜一樣的随意問的心梗,莫名的覺得有點來氣,悶聲道:“我們之前做過保守估計,解毒一株足夠,但想把身體調理回來,差不多要兩到三株。”
沈灼打了個哈哈,緩和一下氣氛。他現在确實是要多少有多少,只是都沒有成熟。
沈骁給的量并不多,除了調理身體,沈灼還想研制生肌玉骨液給段秋恢複容貌,總算下來,五株足夠。這個數量在他估計的可接受範圍內,讓他松了口氣。
沈骁被沈灼搞得沒心情了,氣呼呼地看他一眼,甩袖走了。他的心靈受到了親兒子的傷害,要找媳婦安慰才能好。
沈灼目送沈骁離開,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回去找淩霜雪。
煉丹室內,人小鬼大的沈樂占據了絕對的優勢,把聞人且帶到煉丹室教她煉丹。
淩霜雪坐在一旁摟着嬌嬌,饒有興趣地看着聞人且被沈樂問的一頭霧水。
小孩子的腦袋瓜裏仿佛藏着十萬個為什麽,平日要懂事要聽話都憋着沒問,今天逮到一個好看的小哥哥,沈樂簡直成了個話痨,恨不得把所有的問題都砸在聞人且頭上。
“你平時也這樣對你哥?”聞人且揉着額角,生無可戀地問道。他已經知道沈樂的身份,是沈灼三叔的孩子,也就是沈灼的堂妹。
沈樂對你哥二字反應了一下,歪頭道:“沒有,我都沒機會問他。但是我有大貓貓,它也會教我。”
“誰家貓成精了,還能教你煉丹?”聞人且不以為然,随口問道。
沈樂看向嬌嬌,笑道:“美人哥哥腿上那只。”
嬌嬌應景地嗷嗚一聲,簡直就是在贊成沈樂的話。
聞人且僵硬地回頭看向淩霜雪,此刻大貓都不是他關注的重點了,而是沈樂的稱呼。
淩霜雪倚在桌邊,白衣如雪,他不愛束發,長簪輕绾。零散的碎發修飾了面容,多了點慵懶之意。
修者駐顏,他看上去很年輕。
平日在宗門習慣稱為師叔,想着是和師尊一輩的人,聞人且還沒仔細留心過。如今在沈樂的稱呼下細看,他才發現淩霜雪的身上要是少一點冷意和看淡紅塵的疏離,真就和初入塵世的年輕修者沒什麽兩樣。
他的身上并沒有那種在紅塵中浮沉歷練,久經滄海的滄桑感。反倒讓人覺得遺世獨立,只可遠觀,不可亵玩。
這一點時淵夜就有很大的不同,他過于沉穩,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過是毛毛雨,讓人覺得安心又可靠,一看就知道經歷了大風大浪,閱歷都深積成了威嚴。
同樣是師尊,為什麽別人家的師尊看上去可以撩,自己家的師尊只會逗自己玩?
聞人且的內心發出了靈魂拷問,把自己的視線從淩霜雪身上挪開,轉頭面向沈樂,問道:“你叫他美人哥哥,你哥知道嗎?”
“你為什麽三句話不離我哥?”沈樂看着聞人且,眼神逐漸變得怪異,人小鬼大道:“只有喜歡才會一直念着對方的名字,你不會是喜歡我哥吧?”
聞人且直接翻了個白眼,他和沈灼都什麽關系了?他要是喜歡,也輪不到江淩出來搞一堆的幺蛾子。
“他不是我的菜,我喜歡纖腰曼妙……”
“咳,你們在聊什麽?”
聞人且正描述着自己的理想型,沈灼的聲音冷不丁地從身後傳來,把兩人吓了一跳。兩人回頭,沈灼背着手俯身看着他們,臉上的笑意非常和善,以至于聞人且覺得下一刻他能抽出一把刀來。
這是該聽見的不該聽見的,大概都聽見了。
聞人且腦子轉的快,被抓包還像個沒事人一樣,笑着說沒什麽。
沈灼無奈道:“五師兄,沈樂還小。”
言外之意就是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不能因為她人小鬼大就忽略她的年紀。她現在還是個孩子,一些話聽來是覺得有趣,但她自己未必知道意味着什麽。
聞人且撥弄着自己的耳環,道:“知道了,放心放心,我不會帶壞她。”
聞人且說到做到,很快就轉移話題繼續和沈樂讨論煉藥的事。
沈灼對他放心,沒有繼續在旁邊站着,轉身去和淩霜雪聊了兩句。嬌嬌伸長脖子發出親昵的嗚咽聲,想要去蹭沈灼。
沈灼伸出手捏了捏它的耳朵,把它壓|在淩霜雪的腿上:“我去前院幫忙煉丹,你陪着師尊。”
嬌嬌張口含|住沈灼的手指,犬齒輕輕地咬下去。濕漉漉的眼睛看着沈灼,流露出不舍之情。
它也要去,它好久沒有幫主人煉藥了。
“帶他去吧,我要出門。”淩霜雪把嬌嬌抱到沈灼手上,站起身整理衣衫,準備去附近轉一轉。
沈灼不放心道:“你去哪兒?你不熟悉花錦城。”
“我來的時候看見了一個賭坊,手癢。”淩霜雪說的一本正經,就是這目的聽起來不夠正經。
沈灼回想了一下,周邊确實有個不小的賭坊,但淩霜雪會賭?沈灼對他賭的印象也就在宗門大筆上,買了一場平局。
沈灼心裏很是懷疑,但見淩霜雪确實有興趣,賭坊也不遠,便沒有攪他的興。
“我等下會直接回去,不用去找我。”淩霜雪說完,很快便離開了。
他一走沈灼也帶着嬌嬌去前院,他找吳為要了一些訂單,找了個丹爐生火煉制。他現在的煉丹術不能完全穩在五品,平日還需要多加練習。不然拿到天心蓮盞,他也沒能力救治段秋。
天心蓮盞必須用異火淬煉,只有淬煉好的天心蓮盞才可以用丹火或者獸火煉制成丹。在這片大陸上,衆人所知擁有異火的人便是時淵夜。
淩霜雪雖然也有,但似乎沒聽人提起過。
也可能是他身上傳說太多,異火顯得微不足道?
沒有五品煉藥師的水準,沈灼也不敢輕易嘗試淬煉天心蓮盞。而且他也不想這一點小事還回一趟幻月仙宗,請時淵夜出手。
吳為也是許久不見沈灼煉丹,見他升爐就渡步過來,站在一旁盯着。
沈灼對他強烈的存在感沒有任何反應,很快便全身心投入其中。他這次用的是最普通的靈力之火,對火焰的掌控更加細致,基礎丹可以做到十層的成丹率。
吳為看了好一會兒,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欣慰地大笑起來,轉頭去忙自己的事。
當年沈灼被時淵夜帶走,吳為心裏其實有那麽一點失望,他知道沈灼跟着時淵夜會更有作為,但內心深處還是想把沈灼留在沈家教導。
沈灼入了幻月仙宗後簡直是一切災難的開始,原本該拜時淵夜為師,結果拜了淩霜雪,從煉藥師轉修道。但這還算好的,因為時淵夜沒有放棄他的煉丹,依舊傾力相助。
說白了他就是多了個師父,兼顧煉藥和修道。
後來的修為止步,煉丹術荒廢才真正的讓吳為等人心梗,眼睜睜的看着一顆好苗子砸在手上的那種感覺,何止是心痛?簡直就是滅頂的災難,讓人感到絕望。
原以為沈灼這輩子就這樣廢了,但沒想到幾經波折之後他能再度崛起。看着他重新拿起煉丹爐,又找回當年煉藥的感覺,吳為真的很欣慰。
他眼熱的好苗子雖然長偏了,但最終又回到了正軌。
沈灼投入煉藥之中,頗有一點廢寝忘食,一整天的手感磨煉,到最後他用靈力之火也能煉制出五品丹,這是順利穩定在五品境界,之後他就是真正的五品煉藥師了。
沈灼很高興,他收拾了煉丹爐,把煉制好的丹藥按照需求放到相應的位置上。
院子裏天色昏暗,時辰不早了。大多煉藥師都已經離開,只有一小部分覺得還需要磨練,沒有走。
沈灼回屋去找沈樂和聞人且,沈樂已經累的靠在聞人且的肩膀上睡着了,聞人且在煉制一顆五品丹,沈灼進來時正是關鍵時刻。
沈灼放緩了腳步,沒有打攪他。而是安靜地站在一旁,一直等他成丹才出聲。
“五師兄,你練的是什麽?”沈灼好奇地問了一句。
聞人且得意挑眉,道:“易容丹,可以改變容貌十二個時辰。”
沈灼頓時來了興趣,讓聞人且把丹藥給他看看。龍眼大小的紅色丹藥上布了一圈丹紋,此丹的效果雖然瞞不過有尊者修為的人,但在有些時候還是可以出其不意。
“五師兄,這丹藥能給我嗎?你開價,或者我用別的五品丹藥和你換也行。”沈灼掂量着手裏的丹藥,這種有特殊性的丹方一向難尋,煉制出來的丹藥其實大有用途。
聞人且把藥瓶從沈灼手裏抽走,道:“不給,你自己練去。”
說着甩給沈灼一卷丹方,抱起都快睡到地板上的沈樂,道:“我要回去了,你走不走?”
沈灼把砸在懷裏的丹方拿起來,一時竟然無言以對。這丹方不該比丹藥更貴嗎?聞人且是寧願甩他丹方,也不願意給他丹藥。
這叫什麽?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沈灼低頭淺笑,道了聲謝謝。聞人且做出打寒顫的動作,嫌棄道:“你肉麻個什麽勁?不走我可不等你了。”
聞人且抱起沈樂走的飛快,沈灼搖搖頭,快步追上他。
他們一路有說有笑,很快便回到沈家。
葉瀾溪做了一桌子好菜,沈樂聞到飯香迷迷糊糊地在聞人且的肩頭醒來。小姑見狀,連忙上前把她從聞人且懷裏接過去,笑着和聞人且道謝。
關于聞人且的身份,葉瀾溪和他們打過招呼,這會兒便不用多問。沈灼介紹了三叔和小姑,聞人且嘴甜,挨個跟着沈灼叫了一遍。
小姑抱着沈樂,被他逗笑了,招呼他坐下。
沈家本身就沒什麽規矩,随茶便飯圖個方便,座位上就沒那麽多講究。沈灼還是挨着淩霜雪落座,低聲問他玩的高興不高興。
淩霜雪給了他一個自己猜的眼神,沒有開口。
沈灼見狀就知道他心情不錯,肯定是玩的盡興。他掩唇輕笑,環顧四周,見曹瘋子還沒現身,問道:“娘,曹師兄是沒回來嗎?”
葉瀾溪道:“他們商隊傳信回來,拿藥的宗門遇到一點小狀況,留他們歇一宿,可能要明日才回來。”
“不順利?”沈灼輕咦一聲,心生疑惑,但也沒多想。
一頓飯吃的大家盡歡,聞人且誇葉瀾溪手藝好,把葉瀾溪哄的高興,都不知道該說他嘴貧還是該說他懂事。
小姑也跟着打趣,把聞人且當自家人一樣,噓寒問暖,謝他照顧沈樂。
聞人且保持着小輩姿态,禮貌客氣,一點也沒有因為長輩的誇獎而飄飄然。他喜歡沈家的氛圍,雖然經歷了大起大落,不如從前,卻給人一種溫馨的感覺,讓人覺得十分舒适。
因為席間和沈骁喝了兩杯酒,回到小院後聞人且就洗漱上|床睡覺,被子一蓋,便什麽也不管了。
沈灼站在院中感受了一下今夜的晚風,進屋替他關上門窗,離開後也沒進自己屋,而是直接去找淩霜雪。
黑夜寂靜無聲,淩霜雪坐在床榻上,手裏拿着不知從哪兒翻出來的話本子打發時間。他見沈灼進屋,書卷壓|在下巴上,眼神斜挑過來,問道:“想好了?”
沈灼走到床前,在床邊上坐下來,他凝視淩霜雪,想從那張淡漠的臉上看出一點不一樣的東西。可是沒有,淩霜雪的眸光淡然若水,那是無欲無求的平靜。
“師尊,你不能騙我。”
沈灼往前靠過去,拉近和淩霜雪的距離。身高的差距讓他的動作帶來了侵略性,他一只手壓|在床上,手指在往前就是淩霜雪的腿。
淩霜雪撩起床幔,放下話本,道:“想清楚了就上|床。”
沈灼深吸一口氣,随手滅了屋子裏的靈燈。屋子裏的陣法沒有啓動,淩霜雪睡過的地方是暖和的,但床的另一邊依舊冰冷。
沈灼和衣躺下,屋子裏依然有窗外透過來的微光,他可以看清楚霜雪的臉。
淩霜雪握住他的手靠過去,和他額頭相抵,輕聲道:“閉眼,靜心凝神,不要抗拒我的神識。”
淩霜雪的呼吸噴在沈灼的臉上,他覺得有點癢,感覺略奇怪。
他閉上眼,放松神識。很快便感覺到一股不屬于自己的力量入侵過來,帶着冰雪般的寒意。
出于身體的本能反應,那一瞬間他還是會有所不适,下意識地想要反抗,把這股力量趕出去。好在他克服了身體的本能,克制住自己的一切反抗,讓淩霜雪進入的順利。
淩霜雪的神識力量遠遠大過沈灼,他充斥在沈灼的身體裏,讓沈灼有種強烈的被包裹感,好像也沒那麽遭。
他被淩霜雪的力量牽引着,相互交融,逐漸融為一體。淩霜雪占據了主導權,通過神識進入他擁有的小世界。
那種體驗很奇妙,沈灼發現他雖然能夠看到這一切,但他有些飄然,像是一朵雲浮在空中,毫無真實感。
他帶着淩霜雪來到森林中心的湖泊,這裏天心蓮盞搖曳生輝,他想告訴淩霜雪只需要五朵就足夠。這個念頭剛閃過,他便模糊地感覺到回應,淩霜雪好像輕聲嗯了一下。
那腔調仿佛是在耳邊,貼着自己的耳朵,連氣息都噴在每一個毛孔上。讓人骨頭酥軟,渾身發麻。
沈灼意識到自己走神,不等淩霜雪發話,便很快固守本心,穩住情緒。
淩霜雪手上的鈴铛發出脆響,金镯的封印被解開,天力通過他們交握的手指在淩霜雪的牽引下進入沈灼的身體。曾經被天力修複的經脈承受住這個神力的沖擊,他們短暫地融入沈灼的血肉,讓沈灼的神識力量得到滋養。
以天之力變更法則,這是神的權利。
淩霜雪引導着沈灼去感受小世界規則的變化,他們交融的神識進行規則推演,從時間的流逝到萬物起源,從無到一,從一變無窮數。
沈灼領略了一場生命的演變,萬物衆生皆在掌中,他睜眼為晝,閉眼為夜,播下火中,灑下甘霖,他建立起秩序,完善輪回,讓萬事萬物在規則中運行。
沈灼沉寂在奇妙的體驗中,淩霜雪依舊引導他開始對天心蓮盞上空的規則進行更改。那些秩序在天力的沖擊中變得柔和,淩霜雪劃出一個個奇異的符文,它們融入規則之中,形成新的天衍之數。
時間如白駒過隙,天心蓮盞飛速地生長,它們瘋狂地吸納周圍的靈力,舒展枝葉,花朵亭亭玉立,逐漸褪|去那點白色,變得粉|嫩嬌豔。
淩霜雪扭轉了五年的時空,最大限度地照拂到湖中的天心蓮盞,等它們完全成熟,淩霜雪止住源源不斷湧入的力量,限制規則的改變,讓它們恢複如常。
過多的天力讓沈灼無法吸收,淩霜雪開始讓力量回撤,最終封印落下,一切歸于平靜。
淩霜雪喚醒沈灼沉醉的神識,帶着他退出小世界。
再度回到身體之中,沈灼的飄然感非但沒有散去,反而還多了一點微妙的滋味。淩霜雪的神識要退走,他竟然鬼使神差般纏上去,起初只是蜻蜓點水的觸碰,一觸即離。
誰料這一下點燃了兩股神魂力量,仿佛是星星之火,頃刻燎原。沈灼的意識奪回了主動權,他壓制了淩霜雪,貪婪般占有。力量的交融毫無阻礙,一點點的觸感都能被數倍放大,沈灼有點傻眼。
他感到很舒服,讓人心悸,頭皮發麻。他的心跳已經不受控制,緊握的手心沁出汗珠。
他纏着淩霜雪的神識,變得比嬌嬌還會撒嬌,淩霜雪退,他就追,從邊邊角角開始侵占,從小心翼翼到霸道,最後完全吞沒。
“唔……放開。”
淩霜雪的聲音響起來,還是那麽輕,似在耳邊,又像是悶在肩上,含糊沙啞,帶着一點顫音。
“沈灼……”
淩霜雪還在制止,可這聲音未免過于撩人,聽的沈灼心火燎原。他沒能控制住,舔舐淩霜雪的神識,身體緊緊地擁抱住淩霜雪。
“沈灼!”淩霜雪的聲音發顫,但這一次帶着一點怒意。
沈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松開對淩霜雪神識的控制,也就這一剎那的空隙,淩霜雪迅速從沈灼的身體裏退出來。
他的力量遠勝沈灼,本不需要這樣麻煩,但若是強行制止,會讓沈灼受到重創。
淩霜雪的神識完全退出去,沈灼清醒過來,心底的那點旖旎暧|昧消散的幹幹淨淨。
他和淩霜雪靠的太近,身體的變化一覽無餘,他趕忙松開淩霜雪,拉開距離。
被子被肩帶起弧度,寒意灌進來。
淩霜雪沒有睜開眼,哪怕心跳如雷,無法遮掩,他還是選擇自欺欺人。如果他醒着,他和沈灼如何自處?
沈灼想說什麽,嘴唇顫|抖着,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冒犯了淩霜雪的神識,還管不住自己的欲念,淩霜雪一定很生氣。他貪戀那一點快感,讓彼此都有點難堪。
窗外的燈光早已熄滅,屋子裏漆黑一片,極端的安靜下,心跳聲混亂|交織,分不清你我。
氣氛僵持着,誰也不願意開口打破這個局面,只想這一切就這樣默默地翻篇。
在這樣的煎熬中,隔壁毫無征兆地傳來一聲:“小師弟。”
沈灼心髒狂跳,瞬間亂成一團,神經緊繃起來。
這是聞人且的聲音,他起來了。
淩霜雪的心也提了起來,意識到這樣的僵持不行,傳音道:“還不走?”
沈灼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視着他,淩霜雪又說了一遍,他才如夢初醒,從床上起身,翻窗而出。
屋子外面,聞人且抱着枕頭,穿着單衣,聾拉着腦袋,又敲了一次沈灼的門。
“小師弟,開門呀。”
沈灼簡直是連滾帶爬進了屋,手忙腳亂地脫了衣服,又把床弄亂,做出才爬起來的樣子,睡眼惺忪地去給聞人且開門。
“五師兄,你大半夜不睡覺,在我門口幹嘛呢?”
沈灼撐着門框,仔細聽還能聽出聲音裏的啞意。
聞人且歪頭看着他,眨巴眨巴眼,可憐道:“小師弟,讓我跟你一起睡吧,我一個人睡不着。”
沈灼看了他幾息,轉身就要關門:“你騙誰呢?從我認識你開始,我就沒見你失眠過。”
“不,這是真的,你不能這樣對我。”聞人且一手揪着自己的枕頭,一手抵在門邊上不許沈灼關門,争取道:“我認床,我當初去大師兄家,都是大師兄陪我睡的。”
聞人且适應環境的能力看上去很強,能很快和別人打成一片,但到了晚上就沒什麽安全感,陌生的環境下,基本上要緩個三五天才能習慣。
他今晚喝了酒就想帶點醉意,方便入睡。但是顯然毫無用處,在盯着房梁都快看出花後,他還是忍不住爬起來找沈灼了。
沈灼依舊不為所動,聞人且發動自己的撒嬌技能,他一個八尺男兒撒嬌賣萌,一套一套的,簡直是不把自己的身高當回事。
沈灼頭疼地扶額,怕聞人且再鬧下去淩霜雪會心煩,妥協把人放進來。
聞人且開心地沖到他床上,脫鞋上|床一氣呵成,抖開被子鑽進去,壓壓邊角,裹成一團。
沈灼有點生無可戀,他在床邊坐下來,睡意全無。
聞人且躺了一會兒見他沒動靜,揪着被角爬起來,一個猛虎撲食将沈灼罩在被子裏拖上|床。
“小師弟,你想什麽呢?讓我來幫你分憂解愁。”聞人且直接騎在沈灼身上,手掌壓着沈灼的胸膛,居高臨下。
沈灼的欲|望還沒完全消停,冷汗都要被他吓出來了,握住他的手腕一拽,把人制服扔到床邊,怒道:“你想睡覺就給我好好睡,不想睡我就把你扔出去。”
聞人且頓時老實了,把身上的被子遞給沈灼一半,雙手搭在腹部,規矩地平躺着。
沈灼以為他是真的消停了,側身背對着他,面向牆壁。
他的意識過于清醒,盯着眼前的牆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想起來這間房和主卧的布局是反的,也就是說隔着這一堵薄牆的後面,正躺着淩霜雪。
沈灼呼吸亂了,他擡手觸碰牆壁,聞人且的腿突然搭在他的腰上,他靠過來從背後抱着沈灼,道:“小師弟,我還是睡不着。”
沈灼:“……下去。”
聞人且收回了自己的腳,但手沒松開。
這姿勢親密不親密沈灼不知道,他只覺得自己像是個枕頭。聞人且靠着他,肌肉的感覺很明顯,夠硬。
沈灼被他攪和的什麽心情都沒了,也懶得繼續和他計較就讓他這樣抱着。
沈灼的手掌還靠着牆,牆體是冰冷的,像淩霜雪的體溫,要很久才能捂熱。今夜屋子裏沒有開陣法,降溫了會很冷,也不知道淩霜雪睡不睡的着。
大概是睡不着了吧,畢竟發生了那樣的事。
沈灼自嘲地笑了起來,他發現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聞人且離他那麽近,再多的摟摟抱抱,親密無間都讓他生不出邪念,覺得是那麽的正常。要是偶爾煩了,還會直接把人踹開,一點都不留面子。
可是如果對象不是聞人且,而是淩霜雪,別說進行到摟摟抱抱,就是一點過線的親密之舉都會讓沈灼心跳加速,在腦海裏反思自己是不是越矩了。
越是喜歡,越是克制,不敢放肆。因為不克制的後果就是不斷越線,貪婪、侵蝕,将人生吞下肚,直到餍足才放手。
比如今夜……
沈灼垂眸,眼底是冷冽的深色。
在牆的另一邊,淩霜雪側身躺着,如同沈灼猜想的那般,毫無睡意。
不過沈灼也猜錯了一點,淩霜雪并沒有生氣,反倒有點矛盾。是他提出神識交融,卻忘了告訴沈灼不要觸碰,不要糾|纏過來。
在他看來,沈灼的冒犯是無意識的,或許他并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霸占另一個人的神識,貪戀舔舐,是欲。
解釋有些無從開口,淩霜雪幹脆閉口不言。神識裏的淫|糜旖旎讓他心悸,如墜情海,沉浮掙紮,他自己已是無力招架,難道還要拖着沈灼同沉此間?
罷了,還是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吧。
今夜釋放了天力,他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緩解,這段時間也可以不再讓沈灼幫他治療,可以避免另一個尴尬的境地。
淩霜雪心裏打定主意,輕松不少。
他和沈灼隔着這一堵牆,各懷心思,一|夜無眠到天明。
沈灼有些困倦,聞人且卻睡了個好覺,他起床看見沈灼頂着微微泛紅的眼睛,還以為是昨夜吵到他了,深表歉意地給沈灼找了一顆大補的丹藥。
沈灼拿着瓶子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表情瘆人。
聞人且縮了縮脖子,默默地離開,以免沈灼把這個大補的丹藥丢進他的嘴裏。
“喲,曹瘋子,你怎麽那麽早?”
沈灼揉着額角舒緩不适,聽見聞人且的聲音傳來。
此刻天才亮,不過卯時,曹瘋子得是五更天就動身才能回來的那麽早。可葉瀾溪昨夜說的明明是他們要在對方宗門歇一宿,那有五更天就讓客人趕路的道理。
沈灼站起身出門,正好曹瘋子也在找他,看見他就快步上前,急躁道:“沈師弟,你家的那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