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1)

臨近年關,萬寶樓最忙的是暗樓,因為開了暗市,難免會有不長眼的人出來鬧事。段寒舟不管暗樓,他多半是為了陪段無雲。

沈灼剛進萬寶樓,門口的牌子一摘,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通知段寒舟,巴不得他和沈灼鬧起來。

但實際上兄弟之間又能有多少仇怨?

沈灼是為段秋的病情而來,段寒舟罵也罵了,哭也哭了,這會兒臉色稍緩,沒有給沈灼難堪。

大家相互認識後,圍坐在外面等屋子裏的結果。

關于丹藥的事沈灼不想多說,段寒舟沒有逼問。他心裏清楚不管是天心蓮盞還是妖獸精血,都不是輕易能夠拿到的東西,問下去恐會觸及到別人的隐私。

哪怕是親兄弟,也不能把對方的事刨根問到底。

大家在外面一等就是兩個時辰,段秋消化了所有的藥力,積壓|在體內的毒素被排出體內,她嘔出幾口黑色的血,整個人疲憊不堪,但常年蒼白的面容上有了難得的血色。

公輸彤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軀,喜極而泣,關切道:“段秋,你感覺怎麽樣?”

段秋的臉上有了笑意,她握緊公輸彤的手,情緒激動。她現在感覺妙極了,那是沉疴舊疾被拔除的松快感,讓她舒服的想要呻|吟。

她從未想過,自己還有恢複正常的一天,不用擔心這身頑疾要了自己的性命,讓自己沒有時間去尋仇。

段秋的笑意已經說明了一切,公輸彤緊緊地抱着她,埋在她肩頭淚流滿面。這些年她陪着段秋走來,又何嘗不為她心痛?今日重獲新生,她自然為段秋高興。

段秋輕拍公輸彤的脊背安撫她,嘶啞的聲音尚未恢複,但比起以往要好一些。

“別哭了,一切都過去了。”

公輸彤吸了吸鼻子,松開段秋,道:“我先讓他們把水送進來,你沐浴着衣後好好休息一下。”

段秋出了一身的汗,仿佛是從水裏被撈出來的一般。寬大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墨色的長發也淩亂地黏在臉上。她自己低頭瞧了瞧,也覺得此刻這個樣子十分不妥。

公輸彤從屏風後面繞過來,簡單地說了段秋的情況,便催着大家備水。站在門外的宋煜書剛聽了半句就連忙去安排,他心裏一塊大石頭落地,不禁欣喜起來。

樓裏的女子護衛很快把水送進來,公輸彤毫不客氣地把人從屋子裏趕出去。治病隔着屏風倒也沒什麽,但這會兒段秋是要沐浴,讓這些人還留在這裏成何體統?

段寒舟請大家移步另一個雅廳,沈灼注意到公輸彤止了血的手腕,遞給她一瓶藥,道:“別光顧着段秋,忘了自己的傷。”

公輸彤臉一紅,拿了藥瓶還是毫不客氣地把沈灼推出去,沖着他扮了個鬼臉就合上房門。

段秋體內的毒素被清除,大家表面上還維持幾分冷靜,但實際各自的心裏情緒早已翻江倒海。

段寒舟幾次抓住段無雲的手,手心是一層濕汗,他擡頭看着眼前這個面無神情的男人,傻笑了好幾聲。

段無雲揉着他的頭,有些心疼。這些年為了段秋,段寒舟這個當兄長的四處奔波,不辭辛勞。好不容易熬到現在,他吃過的那些苦頭總算有了結果,讓人欣慰。

“我應該快點告訴爹,讓他早點回來。”段寒舟眼神亮亮的,已經在想通知段炎淳回來的事。

段無雲見狀,知道他此刻已經高興的不分輕重,安撫道:“爹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不必如此。”

暗樓的消息時刻關注着段炎淳的動向和安危,所以段無雲清楚他的行程。段炎淳如今距離花錦城不過一兩日的光景,通知與否都一樣了。

“不告訴爹,也得告訴娘。段秋好起來,她的心結也能解開了。”

段秋受傷後,段家人的态度都是對事不對人,沒有遷怒沈家,但段夫人心裏始終是不痛快,她不想兄妹難做,也不想段炎淳難做,這些年留在本家,一步也沒踏入花錦城。

段寒舟提到她,聲音裏有兩分失落。

他娘和姑姑的關系一直很好,未嫁之時便是至交好友,出了這種事大家心裏都不好受。與其留在花錦城低頭不見擡頭見,不如直接永不相見。

段無雲明白他的意思,道:“別擔心,這事交給我。”

當年的事真相如何姑且不論,段秋恢複是件大事,确實應該讓段夫人知道。

段寒舟安排的雅廳靠近天井,打開窗戶就能看見院中的景色。沈灼對這裏印象深刻,因為是從前玩鬧的地方,一些小時候的布局還保留着,沒有改變。

段寒舟讓人上茶,段無雲還沒落座便先離開了。他要去安排剛剛和段寒舟說的事,消息越早傳出去越好,但也不能鬧的人盡皆知,需要一個信得過的親信。

沈灼和段寒舟多年未見,這會兒面對面坐着卻是無話可談。他們之間存在的隔閡讓兩個人各有心思,沈灼雖然能拿捏段寒舟的性子,但也知道段無雲不在,要是又惹哭了,這次可沒人幫着哄。

相比之下,淩霜雪更為自在。他打量着眼前這間雅廳,看見牆角的案桌上搭了一個高臺,上面放了一排泥娃娃。一個個生動形象,性格鮮明,不需要問,淩霜雪也能把它們和原型對上號。

那是沈灼他們小時候在集市上讓人照着捏的,少年意氣的沈灼和漂亮的段寒舟勾肩搭背,笑的前俯後仰。段無雲一臉冷漠地跟在他們身後,目光落在段寒舟身上。另一邊是手拉手的段秋和公輸彤,公輸瓊手捧書卷,目光看向遠處。

段寒舟一直留着這六個娃娃,這是曾經的他們。

許是淩霜雪打量的時間有點長,沈灼的視線也被吸引過去,他看見娃娃一愣,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還留着啊。”

段寒舟瞪他一眼,道:“怎麽?我沒丢掉你很失望?”

“怎麽會?我是高興,受寵若驚呢。”沈灼露出一張無害的笑臉,他以為段寒舟那麽生氣,就算不丢掉也會把這六個小娃娃放在看不見的地方,眼不見心不煩。

段寒舟看着小人,彼此的身上還有那點影子,好似從未變過,大家還是從前的模樣。

除了沈灼,準确說是這些年的沈灼。

“我剛才問的話你是一句也沒回我,你就打算這樣算了?”段寒舟的視線轉過來,落在沈灼的身上。

他男生女相,卻不會讓人覺得陰柔,反而是恰到好處的漂亮,眉目柔和也不失英氣。他眼若桃花,帶着一點水霧般的迷離,恃美行兇。

沈灼回想了一下段寒舟剛才的話,總結起來也就一個問題,為什麽不回來?

“這些年不是我不想回來,而是我也有苦衷。你看我這一有機會,不是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了嗎?”

“你有苦衷就能躲起來當縮頭烏龜?人不見影,連話也沒一句?”段寒舟不依不饒,那眼神死死地盯着沈灼,恨不得在他身上看出來兩個窟窿。

他們兄弟二人打小就是相互擡杠的性子,就是現在也不例外。

沈灼讪笑,心想該怎麽給段寒舟解釋才好。關于奪舍一事,此前在宗門人多口雜,半點沒透露。出了宗門,見了家人,該猜到的都猜到了,不該猜到的也隐隐有所感覺。

這件事其實瞞不了多久了,但幕後黑手還沒影子,沈灼就幹脆的能拖一時算一時。

段寒舟是何等了解他?見他眼神飄忽就知道他在想借口,冷哼一聲,道:“我可以給你時間慢慢解釋,但你要是敢騙我……哼!”

這話裏的威脅不言而明,段寒舟要真相,而不是謊言。哪怕這個真相需要一點時間才能知道,他也不介意。他都等了四年,還怕多等幾天?

沈灼松了口氣,道:“你放心,等到了時候,我一定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

這就是變相的承認還不能解釋,段寒舟張了張嘴,罵人的話都到了嘴邊,眼角餘光掃到一旁喝茶的淩霜雪,便又咽了回去。對于淩霜雪的身份,他自己解釋的是個山野閑人,段寒舟卻不敢小瞧他。能讓段無雲心生警惕的人,又怎麽會像表面看起來這般無害?

段寒舟不在糾結詢問沈灼為什麽不回來,轉移話題,問起別的事。

“你在宗門和人糾|纏不清,鬧的沸沸揚揚,大陸上人盡皆知。這次你回來,怎麽不把人帶回來看看?我倒是好奇得很,是個什麽樣的天仙絕色,才能讓你鬼迷心竅,忘恩負義。”

沈灼愣了一下,他回來那麽久,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這件事。要是段寒舟不說,他都快忘了自己和江淩還有這一段‘過往。’

下意識的,沈灼朝淩霜雪看了一眼。段寒舟說的直白,哪怕沒有這回事,沈灼還是沒由來的心虛。

他見淩霜雪神色如常,并未在意,心裏才松了口氣,笑道:“那不過是場誤會,江師弟心有所屬,他的意中人你也不陌生,便是墨家墨卿語。”

段寒舟沒有錯過沈灼的眼神,他微微挑眉,眼底閃過一抹異色。淩霜雪面容俊美,但和他的模樣有所區別,他是明顯的女相,而淩霜雪輪廓分明,劍眉星眸,鼻梁英挺,不難看出男子特性。

段寒舟的第一反應還以為淩霜雪便是傳聞中的那個人,但很快沈灼的話打消了他的這個念頭。沈灼那一眼,更像是怕淩霜雪誤會。

段寒舟嘴角微揚,佯裝毫不知情,冷笑道:“墨家的乘龍快婿你也敢搶?你這些年吃點苦頭倒是不冤了。”

沈灼想到故事中江淩和墨家的關系,他親手摧毀了墨家,對墨家恨之入骨,哪怕是愛情也不能消弭恩怨,不由地感慨道:“乘龍快婿怕是不見得,江師弟為人和墨家不是一路。”

段寒舟覺得這話聽起來有些別扭,白了沈灼一眼,道:“你到底是站在那邊的?還是你對這個江師弟餘情未了?不然為何處處為他辯解?能喜歡墨家的人,他能是什麽好貨色。”

段寒舟對墨家沒有好臉色,幹脆的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在他看來,在墨家那個大染缸裏,就是蓮花丢進去,也能染的五顏六色,簡直就是沒救了。

沈灼啞然,他當初也對江淩抱有偏見,但是經過後來的相處,逐漸擺正心态,覺得江淩也還行。畢竟是頂着主角光環的人,身為氣運之子,人品沒話說。

只不過是遭到冒牌貨的連累,白白丢了些名聲。沈灼是同情他的,這會兒不免為他辯解一二。

段寒舟卻堅持己見,沈灼見他這幅模樣,不由地想起當初的曹瘋子,他把兩個人的态度放在一起,啧了一聲,心道:難不成因為都差點成了大舅子,所以才會那麽暴躁?

江淩的故事裏,段秋也是他的紅粉知己之一。這就是後宮文的不合理之處,凡是出彩的女子,不和主角沾邊都不行。

沈灼想了想,故事裏段寒舟對江淩也沒那麽看不過眼,只不過是……格外嫌棄。

段家人對感情的忠誠度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江淩踩了底線,也難怪段寒舟不待見他。

沈灼了然,放棄繼續為江淩辯解。轉而問起墨家的情況,他見過的墨卿語和原著裏的柔弱姑娘有着不小的出入,段寒舟的無差別攻擊,讓他心生警惕。

“據我所知,墨卿語和墨家還是有所區別,她身為墨家唯一的直系小姐,在家中備受寵愛,為人善良溫柔,并不與人交惡,名聲也還好。”沈灼總結了原著裏墨卿語的性子,就是個沒有攻擊性還被家族當做工具的可憐人。

段寒舟嗤笑一聲,道:“你這都是什麽時候的消息了?在宗門呆傻了嗎?”

“嗯?”沈灼不解地看過來,就連淩霜雪也微微側目。

墨卿語身上的變故是一切事情的突破點,沈灼和淩霜雪現在不能确定的就是她有沒有被奪舍。

段寒舟見沈灼真的不知,心裏的嘲諷緩了緩。

他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撐着額角,思索道:“具體的時間我也記不清了,這位墨小姐一開始和你說的沒什麽區別。墨家那地方,吃人不吐骨頭,就是親兄妹之間,也免不了龌龊事。墨卿語做為唯一的小姐,早早地就被當做棋子。她性格軟,一向沒什麽反抗。但後來不知怎的,膽子漸漸地大起來,幫着墨家出謀劃策,往往能夠一針見血,在墨家逐漸展露頭角,也不在被拘養在後院中。”

沈灼聽的一驚,這變化和他的情況是何其相似?

段寒舟嘴上說是記不清什麽時候開始有這樣的轉變,但也不難從他的話裏面聽出來,這個時間很長,并不是幾個月就能改變。

時間上有着很大的漏洞,這一點對不上。

除非這個世界還有另一個穿越者。

沈灼有些不确定,段寒舟又道:“比起之前的軟弱,現在這個墨小姐可是連墨家人都要退避三舍。你說,你那位江師弟喜歡上這樣一個人,真的不是自身也有問題?”

“……”

沈灼無言,墨小姐要是真的這樣厲害,也不需要江淩為了救她,對抗整個墨家。

“我說了我和他只是師兄弟,你的用詞不要那麽暧|昧。”沈灼無視段寒舟的話,反而糾結解釋他的用詞。

段寒舟見他抗拒,不動聲色地看向淩霜雪,端起杯子喝茶,對此視若無睹。

他似乎發現了一點好玩的東西,沈灼否認了他和江淩的關系,卻沒有否認斷袖一事。不喜歡江淩,喜歡的是身邊這人嗎?

閑聊時時間走的最快,沈灼和段寒舟談話的功夫,段秋已經沐浴更衣,上|床休息。她的屋子開着窗戶,新鮮的空氣吹散屋子裏的濁氣。

公輸彤過來請人,他們到時,段無雲和宋煜書都已經在裏面。

段秋換下一貫的黑衣,今日穿了一身淺色,她倚靠着公輸彤給她放的軟枕,疲憊之下是欣喜,蒼白的臉色有了血色。

沈灼上前為她診治,道:“你身體中毒太久,損傷過重,一些肌理恢複緩慢。不過不用擔心,明日我會給你送新的丹藥過來,你只需要好好調養。”

“能解毒我已經滿足了。”段秋對沈灼的話不太在意,只要身體能撐到報仇,她就沒有遺憾。

沈灼笑了笑:“說什麽傻話?你滿足了,我可比你貪心多了。”

段秋看着他,沒有說話。

沈灼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具上,沉默片刻,問道:“我能看一看你的臉嗎?”

段秋瞳孔驟縮,下意識地捂着面具往後縮。面具下容顏盡毀,這是她不願意展露的痛楚。被腐蝕的皮肉深可見骨,哪怕覆蓋了一層新肉,也像是粉色的骷髅。

段寒舟豁然起身,段秋握緊了拳頭,僵持一會兒後止住段寒舟的步伐,閉上眼取下臉上的面具。

因為太久沒有見光,那邊臉是異樣的慘白,外界傳言的半張臉被毀毫不誇張,那傷痕甚至蔓延到耳後的脖頸位置,只不過衣服和頭發遮掩,平日不怎麽看得見。

沈灼倒吸一口涼氣,擡手撫上早已結痂的舊痕,皮膚幹枯的像是樹皮,一層層地皺痕,讓人止不住心驚。

哪怕不曾一次的見過這些傷痕,其他人還是不忍再看。

段秋睜開眼,目光直直地看着沈灼,問道:“可以了嗎?”

沈灼點頭,卻沒讓段秋把面具帶回去。他從小世界取出淬煉好的藥液,放在段秋手心,解釋道:“這是生肌玉骨液,用天心蓮盞和其他的藥材淬煉而成,可以肉白骨,讓人永葆青春。外用,一日兩次。”

沈灼的話讓其他人愣住,段秋拿着藥瓶,看向沈灼的眼神帶着懷疑和詫異。她有一種不真實感,一切好像做夢一樣。為她解毒已經用掉了一株天心蓮盞,沈灼竟然還能拿出第二樣用天心蓮盞煉制的藥。

什麽時候天心蓮盞像大白菜一樣簡單了?

“你的傷過于嚴重,這一瓶恐怕不夠,我之後還會為你煉制。好好養傷,別的什麽都別想。”

段秋的不真實感又重一層,她對段無雲使了個眼神,段無雲心領會神,數道禁制落入房中,隔絕外界的一切窺探。

段秋晃着手上的藥瓶,道:“你覺得我能什麽都不想?你怎麽會有這些東西?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可知這種消息只要走漏出去一星半點,對你而言意味着什麽?”

段秋這是擔心,想想沈灼這些日子的英勇事跡,她甚至才解了毒,就開始要頭疼了。

天心蓮盞,四品洗髓丹,疑似異火傍身,過去四年的沈灼可做不到這一步。

見大家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沈灼不禁笑了起來,這件事他倒是沒打算隐瞞,因為接下來他還需要段秋幫他把這些東西利益最大化。

“你們不用如此驚訝,天心蓮盞這事算我運氣好,偶然從一道人手上所得。物盡其用才是用得其所,你們也別急着心疼。”

天心蓮盞已是有價無市,世間難尋,沈灼說的如此輕描淡寫,段寒舟都開始懷疑自己這幾年是不是瞎折騰。

段秋和公輸彤都清楚沈灼被人奪舍,料想這個道人是他被奪舍時所見,便沒在追問下去。

段秋撐着額角若有所思,今年的拍賣會第一場放在花錦城,本來也有拉沈家一把的意思。現在沈灼處處驚人,拍賣會對他很有利,但要如何利用還需要仔細斟酌。

段秋精神不佳,想的太多就開始昏昏欲睡。

“我們找個時間好好聊聊。”段秋倦态明顯,說完這話就想睡了。

沈灼明白她的意思,讓她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改日再談。

幾個大男人離開房間,只留下公輸彤照顧段秋。

沈灼和淩霜雪來時是天色尚早,一番折騰下來,天色已晚,暮色|降臨,樓內燈火通明。

段寒舟留他們用膳,沈灼想着先回去,便婉拒了。

段寒舟想了一下,眼神在沈灼和淩霜雪之間打轉,道:“那好,走吧。”

沈灼見他一副就要拉着自己離開的模樣,不解道:“走?”

段寒舟點頭,道:“我突然想去拜訪姑姑,姑父,不行嗎?”

沈灼沒說話,只是給了段寒舟一個禮貌的笑。這種事當然行,他沒有阻止段寒舟去沈家的理由,只是不知道段寒舟怎麽突然改變了主意。

沈灼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幾個人一起出門。

在樓裏還沒有感覺,出了樓,大家才發現外面正在下雨。雨聲輕落,微不可聞。沈灼身上帶着傘,他一邊為淩霜雪撐傘,一邊轉過頭看向段寒舟和段無雲。

不巧段寒舟也正在看他,見他動作如此熟練,眉頭緊皺,欲言又止。

沈灼不明所以,道:“下雨了,要不改天?”

段寒舟不理他,這是打定了主意。段無雲撐開雨傘,四人兩兩一把傘,一前一後朝着沈家走去。

今夜的沈家有些熱鬧,聞人且和曹瘋子都回來了,溫如寧也得了空閑前來拜訪。沈灼他們到時,葉瀾溪正猶豫要不要派人去尋他回來。

看見他們四個人一起,葉瀾溪不免驚訝,但很快便笑了起來,道:“寒舟和無雲也來了,今日正好,你們這些年輕人有得話聊了。”

段寒舟沒想到有客人拜訪,進門後就有些後悔了。不過等他認出溫如寧後,他的那點悔意煙消雲散,反而饒有興趣地打量着衆人。

看沈家的氛圍其樂融融,顯然這些都是沈灼的熟人。

段寒舟稍微想一想最近的消息,不等沈灼引見,便猜出另外兩個人的身份。大家你來我往相互寒暄兩句,便是很快熟絡起來。

沈灼認真地讓曹瘋子和段無雲好好認識一番,他之前就說過,這兩個人要是湊到一起,一定很有話聊。

果不其然,沈灼剛做了引見,段無雲就冷不丁地問道:“臨渠曹家?”

曹瘋子臉上的笑意微頓,道:“我更喜歡幻月仙宗弟子這個身份。”

短短兩句話便已經有了劍拔弩張的氣氛,沈灼卻好似沒有看見,溜到淩霜雪身邊坐下看熱鬧。曹瘋子和段無雲之間暗潮湧動,段寒舟側目而視,不知道沈灼在耍什麽花樣,自然地拉了一下段無雲,道:“大家相逢即是緣,一起喝一杯?”

段寒舟的插|入驅散了僵局,大家舉杯共飲。酒是花錦城的佳釀,味道軟綿,沒有那麽烈性。

沈骁傷勢痊愈,葉瀾溪不攔着他,幾杯酒水下肚,他回味這醇香,眼神微眯,喟嘆道:“要說這玄門的酒,還是許家的夠味。今年你們要是都在花錦城過年,我給你們備酒,你們不醉不歸,如何?”

沈骁的話是對幾個小輩說的,只是他話音剛落,剛才還其樂融融的幾個三清宗弟子忽然頓住,誰也沒說話,齊刷刷地扭頭看向沈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沈灼在宗門大比上就是因為喝了許家的花釀,攪得賽場天翻地覆,讓很多人提起來就唉聲嘆氣,開始頭疼。

幾人的詭異讓其他人為之側目,沈灼無奈地看着他們,想到自己酒後幹的糗事,摸摸鼻子道:“許家的酒都是年前訂好,爹你這個時候才想起來,有點晚了。”

沈骁一想也是,不免有些遺憾。

一旁曹瘋子道:“預定的只是商鋪上的酒,沈叔要是喜歡,我可以去問問。”

許家的酒不限制許家的人,托許琦的福,曹瘋子在這上面有一點特權。不管是藏品還是花釀,他都有辦法拿到。

沈骁連聲說好,這事就這樣定下來。唯有溫如寧和聞人且看着曹瘋子,二人動作一致地搖頭。

喝酒?喝什麽酒?想看沈灼酒勁上來了表演拆沈家嗎?

曹瘋子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反倒是旁邊的段無雲不輕不重地笑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着曹瘋子。

今日大家高興,不管是長輩還是小輩都多喝了幾杯。

這酒還是有後勁,沈灼怕淩霜雪一會兒喝多了難受,中途就停了他的酒,換了茶水。淩霜雪端着茶,也不怪他自作主張。

只是茶水和酒水混合,好像醉的更快。他坐在一旁沒有說話,眼神看似清明,反應卻有些遲鈍。他吃的菜是沈灼按照他的喜歡給他夾的,旁人說話去了,倒也沒注意師徒二人的舉動。

除了段寒舟。

他本來就有所懷疑,這一頓飯吃下來更是确定。其他人不覺得奇怪,是這二人也沒什麽出格的舉動,但有些時候,細節的東西是藏不住的。

沈灼雖有溫柔的一面,卻不是對任何人都如此細心耐心,無條件地遷就着,在乎對方的一颦一笑。他無意識地順着對方,那是因為喜歡,所以包容。

淩霜雪身份不明,但看沈家的人和幻月仙宗的弟子對他都是恭恭敬敬,段寒舟心裏有了猜測。他被沈灼的大逆不道鎮住,可是很快又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

愛情要兩情相悅,單戀沒有結果。等彼此相互愛慕,大逆不道?呵,可笑。

膳後,沈骁留段寒舟說話,段無雲跟着沈灼一同去他的院子消食。

溫如寧今夜要留宿沈家,葉瀾溪白日就讓人把房間收拾出來。曹瘋子自說酒量不行,先回去休息。淩霜雪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也走了。

沈灼收拾了一下小廳,招呼大家坐。段無雲站在門口眺望天際,沒有進屋。沈灼知道他是等段寒舟,問了一次就沒打攪他。

酒勁上來了有些熱,溫如寧解了外袍,示意沈灼坐下。他也不擔心門口還站着一個外人,和沈灼談起這些天的收獲。

蘇易和蘇戚入了溫家的隊伍,溫如寧對他們二人格外關照,而二人也不是忘恩負義之輩,知道溫如寧需要人手收集證據,自告奮勇站出來。

沈灼自從回了花錦城還沒見過這兩個人,料想他們對自己的身份已經有數,恐怕心裏也有一道過不去的坎。

沈灼對此沒說什麽,萍水相逢,互相拉了一把罷了,緣起緣散,不必強求。

蘇易二人路子寬,溫家不好打交道的三教九流他們都能接觸,配合曹瘋子更是事半功倍。

假藥事件由來已久,一旦查下去,拔出蘿蔔帶出泥,煉藥師公會內部也不幹淨。溫如寧手上的證據足夠平了對方的山頭,但僅此一個遠遠不夠,他們要做就做的徹底一點。目前他暫且把這些人都監控起來,注意藥材的流向。

“溫家勢力不在此地,強龍不壓地頭蛇。不過明年長老選拔,溫家會投沈家一票,小師弟,你可得抓緊時間。”溫如寧明說自己的打算,他來此地除了是師命,也是自己的決定。

溫家管轄之外,煉藥界的勢力魚龍混雜,腐敗從內部開始,低階修士越來越難。

溫家內部對此頗有微詞,他們一朝得勢并沒有被利益沖昏頭腦,反而更加深刻地認識到玄門的殘酷。

因為有過在底層的掙紮,他們明白那種艱難。看着高高在上的勢力對着底層動手,他們不免有兔死狗烹的凄涼。

若是溫家沒有因為秘境一事崛起,假藥沖擊波一旦散開,首當其沖的便是以藥材發家的他們。

“大師兄所言我也考慮過,但那些人肯定不會讓沈家那麽輕易的回去。大師兄如今對其內的清流一派可還有了解?”

“這世上哪有什麽絕對的清流一派?不過是利益糾葛,看彼此的籌碼夠不夠冒險罷了。小師弟,你現在手上有的,除了擺上明面看得見的東西,還得有看不見卻能讓人感到威脅的底牌。”

所謂看得見,便是四品洗髓丹,這東西用得好,可以颠覆玄門。而看不見,便是指沈灼的潛力。一個具有威脅性的後生,一個不弱的家族勢力,如果不能逆着河流前進,就只能被打倒步步後退。

沈灼垂眸,若有所思。眼前的局面已經有了四分五裂的征兆,爆發只差一點導|火|線。

溫如寧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他也有些乏了,站起身對沈灼道:“有句話我也不必壓|在心頭,四年前的事,你要盡快解決。這些世家中,不乏可以拉攏的對象。”

溫如寧話裏有話,沈灼明白,道:“大師兄放心,這事我記得。”

沈家想要徹底擺脫困局,四年前的事就不能不明不白地算了。不然再多的利益擺在眼前,那些人也是如鲠在喉。

沈灼自有思量,溫如寧不再多言,拖着一旁的聞人且去休息。

段無雲仍在門口,沈灼走出來陪他站着,靈光下,影子被拉長。

沈灼打了個哈欠,有些困了。段無雲看他一眼,道:“去休息吧,我走了。”

沈灼沒動,體內靈力運轉一圈,很快又精神起來,道:“寒舟還沒來,大哥不必着急。今夜見到曹師兄,大哥心裏可有什麽想法?”

段無雲轉頭看向沈灼,今夜席間他就感覺到了沈灼的刻意,沒想到這會兒他還會直接問出來。

段無雲目光暗沉,不等他說什麽,段寒舟的聲音就從門外傳來。他倚着月亮門,懷抱雙臂,道:“該走了。”

段無雲直接離去,沈灼面帶笑意,目送他們離開。

段寒舟聽見了沈灼的話,回去的路上,不免問了一句。段無雲撐着傘,道:“那人和小尖塔樓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之前暗樓調查沈灼消息受阻,應該都是他的緣故。”

小尖塔樓和暗樓是同行,都是收集消息,鋪設消息網,難免會有沖突。沈灼今夜之舉,便是讓段無雲和曹瘋子認識一二,之後要是不小心碰上,也免得傷了和氣。

段寒舟擡眸,嗤笑一聲,開始數落沈灼的花花腸子。

遠在家裏的沈灼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不用想也知道是某人想念他了。

滅了小廳的靈燈,沈灼走到淩霜雪房前,猶豫了一下沒有開門。不同聞人且和曹瘋子的粗心大意,溫如寧心思深,沈灼還是要警惕一二。

他轉身要回隔壁的房間,身側這扇門卻打開了。淩霜雪握住沈灼的手,把人拉進門。

沈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淩霜雪壓|在合上的門上,淩霜雪只穿着單衣,室內也沒有開火陣,冷意很明顯。

淩霜雪壓|在沈灼的胸膛上,吐氣道:“熱。”

借着屋外的光,沈灼發現淩霜雪的臉上有着不正常的紅潤之色。他嘴上說的熱,靠過來的身體卻是冰冷的。

沈灼握住他的手,像是握着冰淩,寒意侵骨。

沈灼心裏一慌,連忙把人抱起來走向床榻,他開了屋子裏的火陣,讓熱氣流淌起來。

淩霜雪的身體陷入軟被間,他看向沈灼的眼神是清明的,但行動卻不見得清醒。他覺得自己熱,可身體上已經覆蓋了一層寒意。

沈灼一時也分不清楚是酒有問題還是茶有問題,他一直都很小心淩霜雪入口的東西,按理不應該出現纰漏。

他想替淩霜雪把脈,卻被淩霜雪拽住手腕,壓制在床榻間。

淩霜雪欺身而上,就這樣直直地看着沈灼。

沈灼能感覺到他的手落在自己的胸膛上,隔着衣服,那層寒意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淩霜雪畫着圈,勾住沈灼的腰帶。仿佛是拆禮物般,一層一層,很快就把沈灼脫的只剩一條亵褲。

沈灼人傻了,身上春|色蔓延。

淩霜雪眸中泛起淺金色,手腕上金鈴發出脆響。他擡手布陣,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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