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和資深機長同樣跳起來往駕駛艙跑的還有一個人,西努克上将,此刻這位頭發花白的老軍人身姿矯健,活像又回到了過去的峥嵘歲月。

他年紀大了,但經驗豐富,這樣的意外,他想去機艙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西努克将軍,請您回到座位坐好。”資深機長趕緊掏出證件,介紹自己的身份。

“那咱們一起進去看看吧。”西努克上将操着不熟練的漢語沉聲道,他看向窗外,眉頭皺的更緊。

兩人說話的短短功夫,舷窗玻璃已經有了層淡淡的白色冰花。

高空,水汽,劇烈下降的溫度,裏-2只有兩個發動機,必須搶在被冰霜覆蓋停止運轉前,飛離這片突如其來的可怕地獄氣候。

機組人員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此刻飛機颠簸的厲害,連忙扶住西努克上将,想把人扶回座椅。

也就在這時,飛機——忽然毫無預兆倒立起來!

由平行變成機頭朝上機尾向下的一條直線。

巨大的慣性讓機艙衆人發出聲尖叫,接着,随着方向狠狠墜下。

裏-2長度接近二十米,去掉機頭的駕駛艙和機尾,仍然有十多米。這個高度如果真掉下去,到處是東西,雖然摔不死,但骨折難免。

危機關頭,攙扶着西努克上将的女空乘人員大腦掌管身體,一邊尖叫,一邊把這位華國的老朋友轉到自己身體上方。

她要用自己當肉墊。

要對祖國負責,要對乘客負責。

并沒有掉落到最下面,座椅擋住了衆人下墜的身體。

行李箱,各種擺件飲料,所有沒固定的東西噼裏啪啦跟随慣性往下掉,機艙瞬間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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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努克上将努力扶住女空乘人員,大聲道謝:“謝謝你,美麗勇敢的姑娘!”

機艙內,領航員歐遠被滾滾巨雷震的耳朵嗡嗡響,他摘下耳機大吼:“你瘋了嗎?你要做什麽?”

此刻的飛機如果從更高處俯瞰,像一只迎着暴風的海燕,順着氣流來了個類似大翻身的高難度動作。

機頭猛然拉升,然後反轉,有那麽一瞬間,飛機是倒立的。

這是半個特技動作——大翻身。

資深飛行員和西努克上将能想到的辦法梁汝蓮又能想不到。

唯一的辦法——躲開這片該死的區域。

如果是航空發達的世界,算不上很難。

氣候看似惡劣,不過是冷氣流和積雨雲的合體,面積雖大,高度卻不會太高,直接拉升,飛到更高處躲開就是。

然而,裏-2極限飛行高空只有四千多米。

飛機來了個大翻滾之後還在動,梁汝蓮手快的幾乎出現幻影,方向舵仿佛有了生命,連續左右旋轉。

此刻,機身被狂暴氣流沖擊的搖搖擺擺,傾斜幅度高達四五十度,就像頭陷入狂暴的野牛,想控制太難了。

機艙裏的乘客可就遭了殃,類似大翻身的特技剛結束還沒站穩,忽然高速旋轉,原本站的地方瞬間變成頭頂。

如此連續反轉,仿佛被扔進了洗衣機。

資深飛行員死死進抓住座椅控制身體,明知道梁汝蓮聽不見還是大吼:“你在做什麽?”

這時候,就看出經驗的區別了。

西努克上将同樣狼狽,一碗大概是工作人員的面條扣到了腦袋上,他頂着面條仔細感受番一臉不可思議喃喃道:“飛機,飛機掉頭了!”

沒錯,梁汝蓮的打算就是,既然不能飛過,那就原路轉回!

正常的掉頭轉飛需要時間,有這個時間,飛機可能已經受損,生死之間,無法顧忌機艙衆人的反應。

先保住命再說吧。

回去——依然沒有路。

大自然面前,人類永遠那麽的渺小,即使征服了高空,即使能操控天氣。

舷窗外,仿佛特效災難大片,烏雲滾滾,裏面不停閃爍的雷電無聲無息,卻令人心悸的不敢大口呼吸。

歐遠明白了梁汝蓮要做什麽,身體緊繃連連搖頭:“這,這是哪裏來的?”

剛才飛來的時候明明只是片普通的雲團,怎麽轉眼就黑化了?

前也烏雲滾滾,後也烏雲滾滾,上天無路!

鑽進去,肯定不可以的,看似緩緩流動的烏雲,裏面就是個巨大攪拌機,飛機進去稍有不慎,立刻會被撕成碎片。

還有一條路,下去!

梁汝蓮關掉鱗片,保護發動機溫度以保持正常運轉,果斷把油門降到幾乎為零。

飛機每秒下降的高度稱為下降率。下降率越大,飛機降落的速度越快,下降到特定高度所需的時間越短。

而此刻梁汝蓮已經無暇顧及下降率有多少。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再快一些,以最快速度逃離可怕的低溫和冰霜,她能感覺到此刻飛機的狀态,随時處在失控邊緣。

飛機速度過了臨界點——一百五十公裏。

低于這個速度,将無法飛行,也就說,正在自由落體。

最快的降落速度,也就只能這樣了。

歐遠吓的魂飛魄散,他也算經驗豐富,但這種類似的狀況哪裏見過,除了下意識嗷嗷大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機艙衆人情況好不到哪裏去,自由落體,強烈到無法形容的失重感讓人汗毛一根根倒立起來。

一片絕望尖叫。

能理解梁汝蓮這個操作的只有西努克上将,他眉頭緊皺看着舷窗外不斷掠過的滾滾烏雲,的确,只剩降落一個辦法,可這個速度……

太瘋狂了!

機組人員都接受過嚴格訓練,短暫失控後立刻有人反應過來,艱難打開應急艙,取出裏面的降落傘塞過去大聲催促:“西努克上将,請您立刻穿上,做好跳傘準備!”

他知道西努克出生戰鬥飛行員,會跳傘。

西努克上将苦笑搖頭。

裏-2只有一個降落傘。

他感激華國人民對他的照顧,把生的機會給他,但沒法跳。

這樣的天氣,跳傘不被雷劈死,也會不知道被吹到哪裏,下面可是連綿起伏的山脈……

不好,下面是山!

西努克上将用力推開工作人員,猛拍艙門大聲提醒:"小心下面的山!"

自由落地不怕,等安全了在加馬力重新起飛就是,雖然瘋狂但并非不可控。

梁汝蓮已經看到了。

她本來的打算,降落到安全高度再想別的辦法。

可是,烏雲此刻如滔滔海浪,高度極低,舷窗外一片蒼茫,山巒隐于其中,只露出一片片仿如仙境般的山尖。

歐遠找回了理智,一連串大喊:“這裏是山城最大的山脈,最高接近三千米,長度幾十公裏……快,快飛上去。”

梁汝蓮驚出一聲冷汗。

飛機以刻不容緩的速度緊擦着一座山尖掠過。

幾十公裏……不可能飛過去!

只能再上去了!

飛機發出陣不堪重負的巨大轟隆聲,迎着風,迎着密密麻麻砸下來的雨,再度向着空中的死亡地段飛去。

瓢潑大雨滾滾而下,雷電如金蛇狂舞,天地間什麽都看不見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結冰的危險暫時沒了。

但,又來了新的。

當飛機再次來到接近五千米高空欲與死神搏鬥時,機身忽然傳來噼裏啪啦不正常的撞擊聲。

驟然而降的溫度,雨滴變成了大大小小的冰雹。

後世的飛機玻璃,是航空專用,而裏-2,只是普通的玻璃,密封一般且輕松就能砸碎。

不等衆人反應過來,舷窗玻璃瞬間被砸成了蜘蛛網,緊接着,一顆乒乓球大小的冰雹正中中央,像一衆小兵中負責攻城拔寨的将軍。

玻璃,碎了。

巨大的狂風呼嘯而至,吹的人臉部扭曲,幾乎站不住。

除了死死抓住座椅再無別的辦法。

有人終于哭了出來。

飛機怎樣翻騰,至少還在飛行,可玻璃碎了,幾千米的高空代表着什麽不言而喻。

駕駛艙遭遇同樣情況,擋風玻璃比機艙舷窗玻璃面積大多了,被擊碎剎那,玻璃碎片狂風,砸了兩人一頭一臉。

好在有護目鏡。

一片玻璃正紮在梁汝蓮手背,鮮血瞬間流了出來。

緊接着,迎面而來的狂風驟雨勢不可擋,瞬間把機艙和駕駛艙中間的門撞開。

梁汝蓮目光堅定,像一只永不低頭的雄鷹死死觀察前方。

上不去,下面有山,生的路在哪裏?

飛機陷入了更大的危險。

五千米的高度,空氣稀薄,機艙開始釋壓了。

衆人立刻像被掐住脖子,除了大口呼吸,再也哭不出來。

再繼續下去,他們會因為缺氧被活活憋死。

西努克上将和資深飛行員兩人緊緊拉住彼此,互相抓住座椅一起用力,從機艙到駕駛艙短短數米的距離,像一道無法邁過的天塹。

風,太大了。

資深飛行員脖子上青筋暴起,向西努克将軍使了個眼色,借着對方用力推的力氣猛地撲向前方的座椅,再伸手,把對方拉過來。

生與死之間,沒有身份之別,唯有同生共死。

巨大氣流滾滾,聲音剛跑出嘴唇就被吹散。

兩人艱難來到機艙,資深飛行員扯着喉嚨大喊:“你打算怎麽辦?”

梁汝蓮沒有回頭,她沒法回答,此刻哪怕一絲分神,飛機可能就會失去控制,她擡起滿是鮮血的手,做了個向前沖的姿勢。

上不去,落不下,只能沖!

成熟的雷雨雲,頂部最高能接近萬米,如此一個龐然大物,并非沒有弱點。

世界上永遠沒有絕對的絕境,雷雨雲之間,就像沙漠的綠洲般,有安全地帶。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這條唯一生的道路。

“注意雲團翻騰的動向。”西努克上将瞬間明白過來,他年紀大了,此刻憋的臉色發青,因為角度和飛行員原因,沒看出是個女子,只下意識感覺對方身形特別的瘦小,他幾乎趴在梁汝蓮耳邊嘶吼傳授自己的經驗,“往翻騰小的地方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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