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前事 “可你怕不怕你的皇姐受盡折磨?……
毓華宮內紅燭帳暖。霍诩盡力扯出一個笑,只是在踏入寝殿時感受到雙腳如被綁了沉石......他無聲嘆息,略怔半晌後才邁步而入。
沈清顏舉着團扇,一顆心不受控地砰砰跳動。
——直到霍诩将她手中的團扇抽走。
一雙美目盈盈含水,兩頰因羞怯而泛起粉紅顏色。沈清顏急急垂眸,不敢望向霍诩,可又不願錯過霍诩的每個表情。兩種矛盾的心緒交纏,讓她頻頻擡眸後又垂下,放在膝上的手更是緊張地無處安放。
相較而言,霍诩倒是淡然許多。他的面上始終挂着溫和的笑,牽起沈清顏的手走向喜桌——
行合卺禮。
再坐回床榻上時,沈清顏的粉頰上已是嫣紅一片。她想,接下來是不是就如嬷嬷所言那般,與夫君共赴雲雨之歡......
“累了吧?”霍诩在她邊上坐下,揉了揉她的腦袋。
“還......還好。”
霍诩輕輕嗯了聲,道:“那今日便好好休息。”
......
靜,靜得連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厚重的床幔遮住紅燭暖光,床榻裏頭只剩漆黑。沈清顏在黑暗中睜開雙眼,聽着身側的人均勻的呼吸聲。如今心愛的人近在咫尺,可她卻覺得,咫尺天涯。
沈清顏用指腹輕按太陽穴,試圖将胡思亂想擠出腦海。
忙碌一整日,阿诩哥哥一定是太累了吧?一定不是故意在新婚夜冷落她的......
其實霍诩并未入睡,只是今夜他實在沒有心情繼續僞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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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喜宴上看到樂枝之後。
除此之外,他對沈清顏實在提不起興趣。他喜歡樂枝,喜歡昳麗的容貌。沈清顏雖清純有餘,可到底只是株小白花,別說是嬌豔玫瑰,連那朵代替的薔薇花,她都難以相比。
思及此,霍诩又想起今早的軟玉溫香。因為知道他今日大婚,懷裏的人纏得他很緊。本來他已經換好喜服了,可嬌軟的人兒從身後勾纏上來,将一個個蜜吻印在他後頸......最後害他差點耽誤了吉時。
今夜不碰沈清顏,也是不想讓她看到他後頸、脊背和胸口還未消退的濃重吻/痕......
喜宴上的賓客盡數散去,可殿外的宮內內侍無一敢進殿收拾......他們不曉得為何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遲遲未走,更是不敢問,只是安靜的在殿外等候着。
樂枝覺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混沌之中。原本她以為那些恐懼早已被自己強行壓在心底,可楊恒的出現,将那日的情景再次血淋淋地撕開在她眼前......
身子難以抑制地顫抖,雙眼酸澀卻又哭不出來。她捂住心口,胸腔好像被堵住一般喘不上氣。
——“想同我一起,這兒就不能那麽脆弱。”
耳邊忽然響起幾日前霍渡對她說的話。神思一瞬間沖破混沌,迷茫黯然的狐貍眼底逐漸注入生機。
不能脆弱,陷入悲戚。
思緒回攏,樂枝驚覺喜宴早已散場。寂靜的大殿,人氣散去,暖爐內的銀絲碳也快燃盡,讓人愈發覺得寒冷。
只有霍渡,安靜地坐在她身側,神情淡淡、不發一言。
樂枝連忙起身,面朝霍渡、語帶歉意:“抱歉,我走神了。”
然後将手遞給他,如今樂枝早已習慣這樣扶他起身的動作了。
霍渡并不擡眸,只是如往常那般将一只手搭在樂枝胳膊上,另一只手拿着拐杖支起身子。他啞然,其實他根本不需要人扶,而如今他仿佛習慣她将胳膊遞到他面前。
“我們回府吧。”樂枝小聲說道,雙眼仔細地看霍渡的表情,生怕他因她耽擱時間而生氣。見他已站起,樂枝順勢想将手臂收回。
可輕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并未收回,反而自然的朝前微挪,握住她的掌心......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坐進轎攆。
霍渡沒有松手,樂枝自然任由他握着。外頭天寒地凍,兩只冰冷的手交握,竟在掌心相觸之間生出一絲奇異的暖熱......
可這一丁點的溫暖,是難以被兩顆冰凍的心感知的。
轎攆直接進了太子府,直到寝屋才停下。
景心候在屋外,心系主子肩上的傷,便急忙來攙。
見狀,霍渡松開手,“你先休息,不必等我。”
語畢便朝書房的方向走去。
進屋後,樂枝怔怔地由景心伺候着梳洗、換衣,然後躺到軟塌上,她的身上仿佛失了力氣。景心仔細地給她蓋好錦被,然後退了出去。
忽地一團雪白跳上床榻,靈活地鑽進被子裏......
樂枝虛弱地笑,身上的被子掀起一角,探出一只雪白的腦袋。霍小瘸用圓圓眼盯着樂枝,仿佛能看透她的難過。
然後它乖巧地靠在樂枝肩頭,閉眼安眠。
樂枝揉了揉它雪白的軟毛,挨着它的小腦袋合上眼睛。
書房。
安玄早就先于霍渡回到府邸。早在喜宴散場時,殿下和太子妃遲遲未出來,他就知道一定有事發生。喜宴中多的是他們的眼線,很快他就知曉了太子妃和楊恒之間發生的插曲。
他走到殿外,等候霍渡的指示。
霍渡什麽都沒說,只是朝他望了一眼,他便知道殿下要讓他做什麽......
“都查清楚了?”
書房門被推開,霍渡緩緩走進來,坐到圈椅上,面無表情地問。
安玄颔首稱是,然後清晰地禀話。
要查楊恒在大黎覆滅當日做了什麽,其實很簡單,神翼軍中早已安插了太子殿下的人。況且楊恒做的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随着安玄的闡述,霍渡的漆眸愈發陰沉。不知是因為他的內線将細節說的太過清楚,還是安玄的用詞過于精準,霍渡覺得當日的那一幕仿佛在他眼前清晰地展開——
黎國都城被破那日,帝後雙雙自戕,皇太子被殺......霍诩帶着神翼軍,将伏在帝後屍身邊上、衣衫浸染至親鮮血的樂枝帶走......
不顧她的掙紮,将她抱上馬背,牢牢箍在身前。
然後,衆人看見大黎最受寵愛的小公主發瘋一般掙脫,本就讓人驚嘆的狐貍眼染上最刺目的紅。
武力懸殊的兩人,卻在樂枝拼了命的捶打下,有了一絲空隙。
腰間一松,樂枝決絕地跳下馬背,跌落在地。戰場狼藉,橫屍遍地。她的手邊正好出現一把斷了半截的短刀。
她将鋒利的刀刃抵在脖子處,眼裏的恨意溢出,她朝霍诩喊:“無恥小人!忘恩負義!總有一日你會不得好死!”
一字一頓,喊得聲嘶力竭。語畢,她毅然準備赴死。
“枝枝!”霍诩喊住她,眸中驚懼,咬牙切齒道:“若你敢自戕,你的皇姐将會生不如死!”
聞言,手中緊握的刀頓住,皙白的脖頸處只被割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微微冒出些許血珠......
緊接着,大黎的二公主樂槿被幾個兵拖上來......一瞬間,所有人皆明白了霍诩的用意,他以樂槿為質,威脅樂枝,讓她求死不能。
然而同為公主,樂槿骨子裏的血性與樂枝如出一轍。
國破家亡,她又何懼死亡?
“枝枝!不要管我,我們到黃泉再見!”
視線模糊,樂枝看不清皇姐的表情,可是她聽清了皇姐的意思。她發不出聲音,只能無聲的用口型告訴皇姐——
“好。”
姐妹間的默契,讓霍诩心口一滞。十幾載的相處,直至今日,他忽然發現,他好像不認識她們一樣......
慌亂之下,他眼底閃過狠厲,“樂枝!你不懼死,可你怕不怕你的皇姐受盡折磨?”
折磨?
樂枝笑得凄涼,如今她們難道不是正在受着嗎?
顯然,她低估了霍诩的無恥程度。
站在黑馬邊上的楊恒,接收到霍诩的眼神示意後,帶着底下幾員猛将,朝樂槿走去......
衣料撕開的聲音,皇姐的尖叫聲,瞬間将樂枝的耳膜刺痛。黎國被俘的殘兵,眼睜睜看着公主受辱,怒吼着想要沖上前,可手腳被鐵鏈鎖住,無法前行。甚至連一些齊國士兵都有些不忍,撇過眼不願看......
而楊恒和他的下屬臉上浮現淫.邪的笑,繼續去扯樂槿的裙子。
衣衫破碎,皇姐的手臂和肩頭裸.露在外。樂枝咬唇,任鮮血流入嘴裏,在口中嘗到一片腥甜。
很快,她松了手,斷刀落地。然後她拖着傷腿,挪到霍诩馬下......求死容易,可她無法眼睜睜看姐姐被辱。
然後,衆人親眼見到,一直昂首的小公主垂下腦袋——
低了頭、認了輸。
“停手!”
霍诩翻身下馬,将樂枝扶起,解下身上的棉氅裹在她身上。樂枝趕緊跑到樂槿身旁,楊恒一衆人退到一邊。
樂枝無聲流淚,用棉氅蓋住皇姐裸.露在外的肌膚。雖然還未受到實質性的侮辱,可這樣的事衆目睽睽之下發生,已經抽光了樂槿的所有生氣。
“皇姐,姐姐?”樂枝小心翼翼地喊了兩聲,可樂槿一動不動,眼神空洞。
然後幾個士兵将樂槿拖起,帶她離開。
“姐姐!”
樂枝想去追,卻被霍诩從身後拉住,她只好轉身面對他。
“只要你乖乖的,你姐姐不會有事。”
......
安玄離開很久了,霍渡坐在窗邊,吹着刺骨的寒風。臉上和眸中皆無情緒,他就這樣呆坐着,不知在想什麽。
直到醜時,他才起身走向寝屋。
踏入寝屋後,他一眼便瞧見霍小瘸睜着圓眼望着他,“喵喵......”
叫聲中透着無辜和怯意。
霍渡皺了眉,走到床榻前——
淡淡的血腥味飄至鼻間。
睡着的人兒渾身輕顫,雙肩瑟縮。眼淚無聲的從眼角流下......霍渡不知她哭了多久,連長長的鴉睫都被染濕。
肩頭原本已經開始結痂的傷口,此時又滲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