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時零突然想起某個記憶片段。

那是一個寒冷的天。

剛升上高中的少男少女面對着與初中完全不同的壓力。

時玲和穆賢作為從普通中學好不容易考上城市重點高中的學子,身處在無數比他們更優秀的人群中,不得不加倍努力才能追趕上其他人的水平。

別人放假時已經學習過的知識,他們需要從頭開始,現實就是這麽殘酷,資源不可能得到平均分配,他們也沒有閑錢去尋求。

穆賢還好,學東西快,縱使開始有些吃力,後期也漸漸趕上來了。

時玲卻很崩潰,她原本就不擅長數理,初中數學和高中數學簡直就是兩個學科。

她不得不努力、再努力,成績卻仍然不理想。

緊密快速的學習節奏壓得時玲喘不過氣,她內心要強,好幾次都躲在被窩中偷偷哭泣,精神狀态越來越差。

直到某天。

剛起床的時玲沉默着收拾書包,眼下的烏青清晰展現出她的狀态有多糟糕。

敲門的響起。

時玲一愣,誰會這個點敲門。

她打開門,還沒來及看清,就被一個散發着暖意的東西貼到臉上。

時玲下了一跳,連連後退,退了好一段距離,才敢扒着牆,探頭望去。

只見穆賢正帶着幾分歉意看向她,手裏還拿着豆漿,看動作似乎就是剛剛貼到她臉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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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只是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吓到你了。”他态度陳懇的道歉,随後又趕忙招呼她過來,“快來吃早餐,這可是我跑到東門專門為你買的。”

時玲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盯着他。

“專門為我買的?”

東門距離他們兩家,少說也有六七千米。

“對啊,你記不記得上次我們去東門玩,你說那家早餐店非常好吃,我就記下了。”穆賢一邊擺着早餐,一邊對她解釋,“我看你最近胃口不好,就試着去那邊買一份回來,看你還喜不喜歡吃。”

早餐散發着熱騰騰的香氣,聞着便讓人口水直流。

不對。

“這麽長的路,你是怎麽過去的?而且現在是冬天,它怎麽還是熱的?”

“上次我爸媽不是給我買了自行車嗎,我騎自行車去的。”說到這,穆賢得意一笑,眉宇間帶着少年特有的清朗,青澀卻動人,“至于早飯我把它們裹上布,藏校服裏面,這樣就不會被風吹到了。”

時玲突然就說不出話,大口吃着早飯,溫熱的豆漿順着吸管,流入喉嚨,帶來陣陣暖意,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可淚水還是不争氣地流出。

穆賢頓時手慌手亂,安慰她,“早飯不好吃嗎?怎麽哭了?”

見她眼淚越來越多,他急得團團轉,只得輕聲哄她,“你不喜歡,我下次就不買了,我馬上去買別的給你。”

穆賢立馬轉身就要行動,卻發現衣擺被抓住。

時玲正紅着眼睛看他,搖了搖頭,“不是早飯的原因,早飯很好吃,只是被人關心的感覺太好了。”

穆賢松了口氣,那就好。

随後注意到她還抓着自己的衣擺,臉色有些不自然的紅,抓了抓了腦袋,狀似無意道:“既然這樣,我以後再給你帶。”

“可是路好遠,我們還要上學。”

“這點路有什麽遠的,我起早點順便還能鍛煉身體,放心好了,你吃好東西就行,別再糟蹋身體了。”

記憶中那個青澀溫暖的少年五官漸漸與眼前人重疊,唯有那雙如朝陽一般的眼睛再也回不到原來的模樣。

曾經願意為一個人在忙碌的早晨花費一兩個小時踩着自行車去買早飯,可踏入社會後,卻不願意開車花一點時間去醫院探望女朋友。

時零想,人性果真是探索無盡的主題。

誰會想到這個曾經将前女友捧在手心的人,後來又對她棄之如敝履。

穆賢抒發完心中的惡氣後,等着對方被他戳破心思,露出慌亂的表情,到時候主動權自然會回到他手裏。

他是如此的的篤定,完全沒有想過第二種可能——對方真的是來吃飯的。

兩廂對峙間。

一道聲音突然插了進來,膠着的氣氛被一刀劈開。

“時零,你怎麽還在這?我們剛才還在想你跑哪去了。”甄世明帶着科研所幾人走了過來,觀察着現場的情況。

他可是老遠就注意到,這邊氣氛不大對。

自覺犀利的眼神一掃,甄世明頓時來勁了。

喲呵,瞧他看見了誰。

死對頭也在!

“喲,這不是咱們的大忙人,瑞鑫穆總嗎?”甄世明不冷不熱道,“我還以為工作楷模要一輩子跟公司綁定呢,原來還是會出門用餐的呀。”

他可一直記得,以前穆賢碰見他和朋友進會所聚餐的眼神,不屑又鄙夷,活像在看浪費生命的廢物。

甄世明當時火就來了,要不是顧忌當天是朋友生日,他絕對當場發作。

現在正好撞上,不刺他兩句,甄世明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他來到時零身前,視線落到對面人身上,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怎麽回事?”這話問的是身後的時零。

“賞畫呢,對面幾位突然來到我面前,非要說我是故意跟蹤他們,把我堵在這裏。”時零依舊是慵懶的模樣,嗓音卻染上些許遺憾,賞畫的心情完全被破壞,縱使畫是原樣,她卻興致缺缺。

甄世明聞言,敵意更甚,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穆總,這是想幹什麽,随便找個理由,就來光明正大騷擾我的人。”他陰陽怪氣道,“以前也不知道你有這種愛好呀,簡直讓人大開眼界。”

穆賢擰眉,什麽叫随便找理由,分明是事實。

而且什麽叫他的人?

整個事件透露出一種怪異感,這兩個人怎麽會有聯系,可看他們交談時展現出的熟悉感,分明是相識已久。

不對勁的感覺越發強烈,忽然思緒一滞。

穆賢想起來,自己似乎從沒問過時零是如何進到這裏。

碧濤樓作為頂級餐廳,管理是一流水平,沒有預約根本不能随便進來,不是沒有人想仗着家世耍橫強闖,最後無一例外,不是沉寂下去,就是被家裏送離A市。

換而言之,時零想跟蹤他進來,根本不可能。

那這次……真是偶然?

穆賢匆匆擡起頭,與甄世明直直對視,清晰看見對方眼中的嘲諷,像是在說怎麽會有這麽自作多情的人。

穆賢的喉嚨如同梗着異物說不出話,尴尬的氣氛彌漫開來。

秘書表情麻木,他之前發現這點,好幾次想和總裁說,但每次都被對方制止。

總裁在公事上頗為英明,一遇到時小姐情緒就不對勁。

這下好了,來不及了。

還碰上對家領頭,時小姐明顯是對方的客人,他們簡直是把臉送到對面腳下踩。

穆賢自從公司走上正軌後,就再沒經歷過如此尴尬的場景,他想起适才自己的振振有詞,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拍了十幾巴掌。

對面的人依舊一臉譏諷,似乎在等他接下來還能說出什麽話。

十幾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穆賢從沒感到時間如此難熬,手心滲出汗水,黏膩又潮濕,他穩定情緒,張了張嘴,強自挽尊。

“但出現我經過的路上,未免太過刻意。”

甄世明呵呵一笑,死鴨子嘴硬。

不過,正和他心意。

穆賢被笑得越發不自在,俊朗的臉上像是帶着一層僵硬的面具,再做不出其它表情。

“服務員。”甄世明示意不遠處的服務員過來,等對方走進,慢悠悠開口道,“有人以為我們是跟蹤他們進的餐廳,麻煩告訴這位——唔,自信的先生,我們是什麽時候來的。”

服務員點頭,碧濤樓每一個員工都接受過嚴格培訓,對每一層樓每一桌的顧客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回答問題之前,他先禮貌地邀請在場雙方去往空閑的休息室,走廊不是處理問題的地點。

已經有別的顧客注意到這邊了。

“甄二少的進門時間是下午六點左右。”等雙方人員都進入後,服務員毫不含糊地說出信息。

而現在已經快到了八點。

光看時間差,所以跟蹤是無稽之談。

“穆大總裁,聽到了沒,耳朵不好的話,我可以為你再重複一遍。”甄世明語氣戲谑,兩手插兜,态度非常之嚣張。

他身後的科研所衆人,紛紛投以鄙視的目光,還污蔑他們所長跟蹤他,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可笑。

“這人誰呀?今天不是我們團隊聚餐嗎,怎麽扯到跟蹤上了?”

“誰知道,說不準有妄想症呢。”

“真煩,有些人張口就來,搞得我們一天的好心情都要沒了。”

時零在科研所的地位已穩若金湯,深受大家信任。

現在有人跳出來莫名其妙說她行為有問題,衆人當然不樂意了。

穆賢的臉色漲紅,對面一行人的目光讓他如芒刺背。

餘光掃到時零,她美麗的面龐染上些許厭煩,似乎非常不耐煩,如果是之前,他可以很自信地說對方的情緒一定是因為他而改變,但現在他真的拿不準。

自從甄世明到後,她再沒看過他一眼。

有什麽真的不在了,他驀然感覺。

惆悵之情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思考,就已經被拉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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