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母親

在林行雨與系統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他們最初的起點,是在一名被叫做“林老師”的女性懷裏。

還是嬰兒的林行雨渾身奶味,咿咿呀呀地把手指塞進嘴裏,費了好些力氣才朦胧睜開紅腫的眼睛,灰白的視野裏,映出一張有些扭曲的臉來——盡力想保持嚴肅板正,卻激動地雙頰發紅,淚水和汗水都積在鏡框邊。

那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林行雨看這個新世界的第一眼,直到後來他才理解,這個有些刻板嚴肅,叫做“林老師”的女人,是他的母親。

當小行雨能用軟乎嬌小的四肢四處爬行後,他漸漸對呼喚聲有了反應。

四下無人的時候,林老師也會脫掉白大褂,蹲在不遠處一板一眼地叫他,沒有多少情感起伏,卻一聲一聲不知疲倦。

“囝囝,過來,囝囝,囝囝,過來……”

小行雨通常是眯起眼睛,奶呼呼地發出類似回應的聲音,然後四肢并用,像小坦克似的朝母親進發。

林老師克制不住要去聞小行雨圓乎乎的臉頰,有時是他柔軟嫩滑的屁股,然後輕輕抓着那只湯圓串似的手臂,幸福地親吻他肥肥短短的手指。

小行雨喜歡極了母親的溫度和味道,巴不得時時刻刻與她粘着親着,但偶爾他也會被其他與母親穿着一樣的人搶去,他們撓撓他的小下巴,又捏捏他的臉頰,有時還把頭埋在他肉肉的肚子上……

林老師在外和單獨對着小行雨時十分不同,她在外不常笑,連話也很少,她是人群裏十分嬌小的一個,卻總有許多人圍繞着,聽她指揮,好像很威嚴的樣子。

但小行雨也見過她慌亂失措的時候,那是有一回小行雨喝完奶後,林老師把他抱在肩上拍奶嗝,小家夥看見母親背後黝黑微卷的長發,便拿手去抓,拿手指去卷,直到細薄的皮膚被割破,陌生的疼痛讓他一下哭出聲來。

滴滴答答的鮮血落在林老師視線,她慌忙找來酒精和創可貼,怎麽哄也哄不好哭得全身泛紅的小行雨,林老師手忙腳亂,心疼難受得極,抄起櫃子裏的剪刀,咔嚓咔嚓把頭發剪得亂蓬蓬堆在耳後,此後再也沒留長頭發。

小行雨與林老師住的地方很大,有探索不完的房間和玩具,人來人往,特別熱鬧,他以為這是他的“家”。

小行雨長到三歲,他開始聽見腦袋裏系統的聲音。

系統說:【小雨,不要碰這個,很燙。】【小雨,不要碰那個,很髒。】【小雨,摸蟲子的話,手會爛掉哦。】

系統好煩。小行雨鼓起腮幫,小氣地就要去和林老師告狀,他站起身噠噠噠往外跑,奇怪的是,今天“家”裏安靜地出奇,周圍沒有搶着要抱他親他的叔叔阿姨,連林老師也不在往常的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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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傳來争論聲,還有奇奇怪怪的,小行雨從沒有聽過的聲音。

系統突然着急忙荒地讓他回房間,可一切已經來不及,被撲倒的那一刻,小行雨聽見林老師崩潰的喊聲,他朝對面看去,卻只看見一片鮮紅。

“林老師,抽出的脊髓液只夠配比兩劑疫苗,都還未進行過活體實驗,貿然要用在小雨身上的話……”

“先做實驗。”

“可是,實驗體……”

“拿我做。”

“不行,就算不考慮風險,變量也差得太多太大。”

小行雨模模糊糊地聽見周圍吵鬧,他隐約記得自己被什麽東西咬到了肩膀,卻奇跡般地不覺得痛。

【我已經開啓痛覺屏蔽了,小雨不怕不怕啊。】

身邊傳來一陣滾輪聲,有誰被安放在小行雨身邊,與他并列躺着。

那是一個男孩,小行雨還從未見過其他孩子,他費力地移動手指,直到勾住身邊人的手指,他輕輕拉扯,等着收到回應。

男孩動作很遲鈍,過了許久才轉過頭,與小行雨對上視線。

男孩的眼睛很黑,是幾乎無光的,純粹的黑,他的眼中倒映出小行雨蒼白的面頰,只一小會兒,那雙眼睛又重新閉合,露出一顆藏在眼皮上的小痣,像墜落後熄滅的星星。

毫無起伏的機器音持續響起,小行雨再動動手指,男孩卻沒了任何反應。

“囝囝,不怕啊,睡一覺就好了。”林老師的手落在小行雨額頭,她藏在鏡片後的眼睛其實和小行雨很像,眼弧圓潤,眼尾微翹,泡在淚水裏剔透地驚人,“媽媽發誓,一定會保護你的。”

成功度過險境的林行雨漸漸地想起了許多事情,想起了他的來歷和目的,他的系統和任務,也知道咬了自己的東西叫做喪屍,是即将席卷這個世界的災禍。

“既然有疫苗,為什麽不用?”他自己不就是靠疫苗活下來的嘛。

【你母親給你用的疫苗,是拿病毒源喪屍的脊髓液配比的,只夠兩劑的量,他們也試過用其他喪屍的脊髓液,但都失敗了。】

【所以現在最有希望的突破口,是小雨你身體裏産生的免疫物質,你的血可以阻止喪屍化,但用在別人身上,卻達不到一勞永逸的效果……】

林行雨聽得似懂非懂,八九歲的年紀,只晃着小腿坐在鋼琴凳上發呆,等到母親推門而入,又迅速裝作正在練琴的模樣,精致的眉眼認真地看向琴譜。

他偶然想起時,也詢問過母親關于從前那個男孩的事,可惜從未得到過明确的答案。

十二三歲時,林行雨也知道了這個被他當做家的地方,其實是所屬A區的疾控中心,喪屍病毒爆發後,疾控中心人員所剩無幾,最後全面封鎖,靠着儲存的能源維持供給。

林行雨從沒有直接接觸過外面的世界,卻依然在疾控中心度過了完整的童年。

直到他十七歲,疾控中心能源耗盡,自動焚毀程序啓動,衆人為他裝好行囊,放他第一次從這個封閉安全的地方,走進真實廣大而殘酷的世界。

他的母親已然教會他所有的,在這個世界上所必要的生存技巧,剩下的路途,便要她放開手,讓心愛的孩子自己去歷經這風雨飄搖,滿是塵埃的一切了。

林行雨哭得鼻尖通紅,連雙肩也藏在外套裏不住顫抖,從前把他抱在膝上緊緊摟住的母親,如今只及他肩頭,花白的發頂沾着晨露,鏡片後的眼睛通紅,卻故作嚴肅,絕不流淚。

“媽媽,我走了。”

“去吧,不用再回來了。”林老師最後朝他揮揮手,“囝囝,注意安全。”

媽媽會一直守護你的。

夜裏的陽臺風涼,吹走些許悶熱。

成池聽林行雨講起童年與母親,明明是平靜的口吻,卻無端讓他覺得難過。

林行雨抱着膝蓋坐在躺椅上,他穿着單薄的汗衫和短褲,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脆弱,聲音悶悶的,像是在嘆息:“我有點想她了。”

成池對母親的記憶早已模糊,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能試探性地伸出手去摟住林行雨肩膀,把他往自己懷裏帶一帶。

“你就不能抱緊一點嗎?”林行雨帶着鼻音輕聲抱怨。

“哦……”成池把他整個人攬在懷裏,卻注意着不和他貼着,只輕輕給人拍背,“現在夠緊了嗎?”

“再緊點。”

“……好了嗎?”

“你往後縮幹嘛?”林行雨擡頭與他對視,“你不是要安慰我嗎?”

成池看他在自己懷裏仰臉,鼻尖紅紅的模樣。

“再抱緊一點!”

“再緊會出事……”成池艱難地移開視線,話裏有話,“你穿得太薄了。”

薄地連體溫、觸感和氣味都能直接感受到。

“嗯哼……”林行雨挑眉,月光下他也能看見成池紅透的耳根,“弟弟,你很純情嘛。”

成池僵硬着脖子,任林行雨伸手抓他耳朵,“說得好像你經驗豐富一樣……”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經驗呢?”雖然不是在這個世界。

成池心下一沉,臉色瞬間青白:“和誰?是男是女?”

“秘密。”林行雨坐回原位,心裏腹诽,上個世界的事還能讓你知道?

成池垂着頭沉默,林行雨看他一副喪氣狗狗的模樣,心中居然激起了一絲絲憐憫。

唉,年輕人啊,早點嘗嘗愛情的苦,早點放棄吧!

夜深了,林行雨伸個懶腰,睡眼惺忪地站起身準備回房,在經過成池時被他緊緊攥住手腕。

“那你現在和那個人還有聯系嗎?”

“沒了……你想幹嘛?”幹嘛做出一副狗狗眼?

“我不想幹嘛,我就想知道我還有機會嗎?”成池擡頭望着林行雨,一副可憐樣兒與平日老子最叼的模樣大相徑庭,“我說過我喜歡你,既然沒聯系了,那你就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不好。”你洗洗睡了好不好?林行雨擺脫桎梏,迅速準備撤離。

“我總能等到你說好。”成池朝他背影喊,帶着一股少年的倔勁兒,“林行雨,你聽到了啊!”

【啧啧啧,他就準備接受愛情的毒打吧!】系統十分幸災樂禍。

“他怎麽那麽戀愛腦?”林行雨想不通,明天就要啓程去B區,命都不一定能保住的人,怎麽還一天想着要談戀愛?就像他不明白,對于成池來說,比起每天掰着指頭算着還能活多久,和林行雨談戀愛反而是更重要的事。

愛是自己的東西,它能豐富林行雨對世界的感知讓他成長,也能幫助成池戰勝生命中種種缺失和虛妄。

愛是絕對的名詞和動詞,它永遠存在,永遠延續,無限名,也無限動。

作者有話要說:  成池可以戀愛腦,但姐姐妹妹讀者們可千萬別模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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