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壞學生
露臺上的薔薇順着欄杆攀到玻璃上,清晨的風很潤,繞過米白的紗簾吹進房內,試圖把被窩裏正睡得噴香的人喚醒。
“小雨,怎麽又睡覺不關窗?換季感冒了可怎麽辦?”徐姨語氣裏都是寵愛,她輕輕走近床上那團小包,傾身拍拍。
未取下的圍裙撲滿豆漿和玉米的香氣,誘地小饞蟲自覺從被子邊露出半顆腦袋,像雨後從土地裏冒出半截的白嫩的春筍。
“徐姨,幾點了……”悶在被子裏睡覺的人臉頰泛紅,拿白生生的指節揉揉眼角,“我是不是睡過頭了?”
“六點五十三,還早着呢。”徐姨把熨好的校服放在床邊,開始利索地收拾床鋪:“昨晚你睡了,傅先生打電話向小雨道歉來着。”
“他這周又不回來……”撒氣似的光腳重重踩在地上,柔軟的纖維毛墊在腳下,讓朝行雨絲毫不覺得冷或硌腳。
朝行雨打小嬌慣,五六歲時最喜歡窩裏橫,像只名貴而難養的奶貓,整一棟別墅都是他玩耍的天地,時常是光着腳丫四處跑動的,着實讓追着哄着要給他穿鞋的傅先生頭疼。
大抵是小孩的皮和骨都要軟些,小行雨光着腳常碰了冷了,動辄就是淤青和感冒,耍疼了難受了就伸手撒嬌讨抱,濕噠噠的大眼睛裏塞滿委屈。
傅先生心疼地很,把他摟在懷裏又親又哄,直到小家夥含着拇指終于睡着。第二日小行雨再下地時,別墅每個角落都鋪滿軟乎乎的地毯,是他最喜歡的嬰兒藍。
“小雨生氣了?”最喜歡的熱豆漿只喝一半,徐姨從他小時就負責照顧,倒是比傅先生還要了解他的脾性,“傅先生肯定也想回來,昨天夜裏盡問你了,就是舍不得把你吵醒。诶,珍珠玉米,再多吃一苞。”
“他才不想我……”盤裏的玉米推回給徐姨,再為老人倒好牛奶,朝行雨看看表,火急火燎地接過裝滿水果的早餐盒,穿過回廊往前院奔:“管叔!今天晚上不用接我,有朋友送!”
“好嘞!少爺您慢點!”
體姿健碩的司機先生是傅家最清閑的人,他家少爺拽着書包跑出前院時,他正摘了一束潔白的茉莉要放去少爺房間。
少年藍白的身影一晃而過,晨間的空氣裏一瞬多了露水與花香的蹤跡。
朝行雨大概是住別墅趕公交的唯一一位,司機師傅早早眼熟他,每天清晨總要多等上三分鐘,直到朝行雨一邊掏出公交卡,一邊笑着向他打招呼,沒辦法,乖巧俊秀的孩子誰都偏愛。
坐公交上下學是朝行雨的主意。自從十二歲那年與傅先生搬來這座城市,開始正式接觸學校教育後,原本由傅先生親自教導的朝行雨便不滿了,鬧着要去上學去高考,從此不要傅先生接也不要傅先生管,自己主動獨立考學入學,像每一個着急脫離大人管束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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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先生管不了他家小祖宗,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沾着邊,盡量給他提供最好的條件。
三年前,受人資助後的照遠中學一躍成為這座城市升學率最高也是最好的學校,校內設施一應俱全。
傅先生出手闊綽卻低調,校董事只知這是個大人物,卻不知這大人物具體做些什麽,也不知他緣何要捐這大筆金錢,更不知招來好運的小財神已經下了公交走進校園,最後推開了教學樓裏二年一班的教室門。
“小雨!”前排的卓越見着救星,急忙攘開看熱鬧的衆人直奔她家小班長而去:“羅老放話了,說我這次數學再不及格,就要通知家長……嗚嗚菩薩救命救命吶!”
“你不要老想着抄作業,我是班長,要以身作則的。再說了,我覺得你可能已經沒救了。”朝行雨心似殺豬刀般冷,他放好書包,在衆人巴巴的目光中走向講臺:“咳咳,接到學校通知,下周五召開年級家長座談會,大家記得要告知家長噢。”
平地起驚雷,臺下瞬時哀嚎遍野。
“不是吧,這次月考總分我就考了510,我爸來了我會死的。”陳佳駒抓着頭發,幾乎已經預見了老父親的黑臉。
“你算啥?”卓越以手掩面,“我英語單科五十六……我媽把我丢去美國住了兩年,結果呢,張口閉口蹦出來的居然除了F**就是S**……”
“小雨啊……”吳限拍開陳佳駒搭在他肩上的腦袋,滿面慈愛地抓起小班長軟乎乎的手:“次次告訴家長自己是年級第一,次次被羅老單拎出來猛誇,到底是個什麽感受?你說出來我也感受感受。”
“放手放手!”卓越大力把人從小班長身邊拉開,一臉嫌棄:“手腳規矩點,你變态啊!”
陳佳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無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小雨,這次也是你小舅舅來嗎?”
被人戳中了痛處,朝行雨眼角聳拉下去,語氣帶點委屈:“他現在還在德國,說是太忙回不來。”
“呼——那就好……”陳佳駒剛松一口氣,卓越的鐵拳已經到他腦門:“你到底會不會說話!沒看見小雨不開心啊!”
“小雨,我不是那個意思。”陳佳駒慌忙解釋,腦海裏又蹦出那雙威勢極盛的狹長的眼睛:“我就是有點怕,你小舅舅在旁邊,我一句話也不敢和你搭……而且吳限他們也都這麽覺得的!”
“喂!幹嘛扯到我……”面對小班長投來的小動物般的詢問的眼神,吳限抓抓腦袋,只能坦白:“是有點吓人哈,看起來跟電視劇裏的大boss一樣……”
“有嗎?”朝行雨在腦內回想着傅先生的模樣,怎麽也不覺地兇,“他其實很好說話脾氣也很好的,只是以前當過許多年的兵,部隊習氣重,所以看起來很兇而已啦。”
“是嗎,這樣啊……”陳佳駒幹笑幾聲,當過兵啊,那他就更害怕了。
七點三十,早自習的鈴聲準時打響。
因為座談會的事情,教室裏久久靜不下來,鬧哄哄湊成一片。
朝行雨正打算招呼幾聲,教室後門卻走進個人,書包挎在肩上,由于身高太高,進門時總是下意識地彎腰,校服三件只穿外套,整個人顯得桀骜不馴,他的右邊眉上打了顆銀色的眉釘,額發淩亂地散開,是典型的老師眼裏的壞學生,所謂的“不良少年”。
“吵死了。”不良少年将書包甩到桌上,悶重的碰撞聲給全班按下暫停鍵,衆人悻悻坐回原位,聽着課代表的安排自顧自背起書來。
朝行雨坐在他前桌,他們這一排座位靠窗,挨着不良最近的位置只有前桌,由于沒有任何人敢靠近,朝行雨便主動舉手補了這一空位,卓越幾人勸也勸不住。
有什麽好怕的呢?說到底也就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再怎麽逞兇,在傅先生一手養大的朝行雨眼中也只不過是虛張聲勢了。
姜壑從進教室以後便趴在座位補覺,昏天黑地一連睡了四節課,直到窗外蟬鳴越大實在煩人,才不情不願醒過來。由于是課間,周圍人也吵得厲害,教室裏空調本就開得不高,熱地姜壑頭暈。
“什麽玩意兒?”姜壑靠在椅背上,他的桌面無端多了一瓶涼茶,三個加粗黃色字體标明的“加多寶”,冰過的,桌角沾了一片水汽,“誰放我桌上的?”
剛才還沸騰的教室立馬安靜下來,姜壑心生煩躁,正要發作——
“是我。”前座的朝行雨轉過身,白皙的指間還握着支鋼筆,聲音清脆比夏日牆角挂的風鈴都要好聽,“我看你總是心情不好,也許是上火了,喝點涼茶正好降火。”
要不是朝行雨眼神真摯表情認真,姜壑幾乎以為他在耍着他玩兒。
通常對于別人的多管閑事,姜壑态度是強硬又鋒利的,再怎麽也要來上一句“幹你屁事”的,但面對前座這個幹幹淨淨,看起來就軟乎乎好欺負的少年,姜壑卻張着半天嘴,渾身難受地回了一聲“哦”。
朝行雨對他笑笑,一幅不用客氣的表情轉回身。
“啧,傻B啊我……”撒氣似的暴力拆封掉那瓶涼茶,清涼帶着點甜味,居然還挺好喝。
幾人圍在前桌的少年身邊,面上帶着後怕與擔憂,好像姜壑會對他大打出手似的。
姜壑冷笑一聲,一前一後的拗着板凳,他戲谑的目光在衆人見來回穿梭,上課鈴響後,那目光又落回前桌少年身上。
他叫什麽名字來着?姜壑在腦內搜索着散落的信息,他們叫他“小雨”,雨、雨、雨……行雨?姓什麽來着?
“朝陽的朝。”記憶裏,幾周前,就在姜壑轉來的第一天,唯一一位願意走到他身邊的少年是這麽說的。
“很酷啊。”像是為了表示友好,少年指指自己的眉毛,“你的眉釘。”
當時的姜壑沒有答複,他只發神想着,不知哪家養出的天真乖巧小少爺,眼神一點污垢沒有,對着像他這樣人人避之的“壞學生”,竟然笑得露出兩條小貓紋來。
可真是……
作者有話要說: 傅先生:我養的,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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