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等我被哈利搖醒的時候，天空的顏色已經變成金紅色了。我猛地坐起來抹了一把臉和嘴角：“哎呀！壞了，都已經快到傍晚了。”
“要不然你今天先去我家裏吃晚飯吧。”我拉着哈利往外面走，回過頭對他說，“你用我家的電話和家裏說一下，吃完飯讓我爸爸開車送你回去。”
哈利搖搖頭說：“謝謝你的好意，凱莉。但是我從這條路走回去的話，很快就能到我家的。”他伸手指了一下街道對面的一條道路，我踮起腳尖往那個方向看了看，卻還是有些不放心。
“凱莉！哈利！”我聽見了爸爸的聲音！我驚訝地回過頭，看見他開着車路過這兒，正搖下車窗和我們打招呼。
“爸爸！你怎麽在這兒呢？”我和哈利都跑到了他的汽車旁，“你不會一直跟着我吧？”
“什麽？當然不是！”爸爸眨了眨眼睛，從副駕駛上摸了一本雜志出來，“我只是……出來買本雜志。”
“您喜歡看《青春少女時尚風雲》？”哈利憋着笑問道，我看着這本用我自己零用錢購買的雜志，撓了撓後腦勺。
“總而言之。”爸爸咳嗽了一聲，“你們這是去哪兒？”
“我正準備要回家。”哈利說。
我扯了一下他的袖口，有些不高興地說：“不是讓你去我家吃晚飯嘛。”
“我很樂意去，但是我還得早點回去，家裏還有些事情沒做呢。”哈利勉強地笑了笑。爸爸則說道：“那你們倆都上車把，我先把哈利送回家，我們再回去。”
我遺憾地點了點頭，打開車門和哈利一起爬進後座裏坐好。他在告訴我爸爸地址後，坐在我旁邊又恢複到之前那副局促的模樣了，嘴唇繃得緊緊的，變成一條直線。
我側身從後備箱拿出最喜歡的旅途伴侶——一只半舊的毛絨泰迪熊莉莉，我看見哈利也盯着這只綠眼睛的泰迪熊看，自豪地把莉莉放進他懷裏。
“你看！莉莉多可愛呀。”我側着腦袋看着他們倆，兩雙綠眼睛一起盯着我，“我最讨厭的就是坐長途車了，但是這只泰迪熊一直陪着我。有她在身邊，我一直都很快樂。”
“現在，我想把莉莉送給你。”我有些不舍地伸手撫摸着小熊莉莉的腦袋，“我想把我的快樂也給你。”
“這可不行！”哈利變得驚慌起來，他一會兒看我，一會兒看着莉莉，一會兒又去瞄駕駛位上的爸爸，“這是你最喜歡的泰迪，我怎麽能拿走呢？”
Advertisement
“為什麽不行啊？以後我要去霍格沃茨上學，不需要坐長途車了，而我的快樂時間永遠大于傷感時間；但是你老是悶悶不樂的，所以你比我更需要莉莉。”
哈利聽到這句話，突然像意識到什麽似的，緊緊地把莉莉小熊抱緊了，低聲說道：“謝謝你，凱莉。”
我感覺就連爸爸也在用車內後視鏡遞給我贊同的眼神，而有了哈利的道謝，我越發驕傲和快樂了。
車程很快，我們才說了一會兒話，爸爸就已經停靠在了一個溫馨的二層小樓旁邊，一個擁有修長脖頸的金發女人正在花園裏澆花，看見爸爸的車子停下來後，好奇地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
而當她看見哈利從車後座鑽出來以後，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厭惡又僵硬，急切地回過頭想要裝作沒看見，但是在面對同樣下車的爸爸後，又只能僵着脖子回過頭。
我跟在哈利身後，看見他抱着莉莉小熊和那個女人低聲打招呼，而那個女人只是不淺不淡地點了點頭，他就和我們揮揮手進了門。
“您好。我是傑克·莫裏斯，這是我的女兒凱莉，她和哈利是好朋友。請問哈利是您的什麽人呢？”我站在爸爸身邊，聽見他彬彬有禮的詢問。
“他……他是，他是我的侄子。”女人語氣很木然，表情也很不自然，“……這個小姑娘就是今天打電話的孩子吧。”
她低頭看向我的時候，我沖着她露出天真的笑容。
“請原諒，請問像您女兒這樣甜美可愛……的女孩兒，是怎麽認識我那不争氣的侄子的？”她在形容我的時候，還低聲咕哝了一句什麽，我沒聽清楚，但我總覺得不是什麽好話。
我想起今天接電話時，她的語氣和反應，伸手拽住了爸爸的手，搶先回答道：“我們在公園認識的，靠近小惠金區的一個小公園……沒什麽人去，但是我卻很愛那裏。”
“有一天我看見哈利經過那兒呢，我就叫住了他，一起玩了一會兒，時間不算久……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是這樣。”她的表情緩和了一下，終于恢複了正常寒暄的态度，還擠出了一個假笑，“非常感謝你們今天把他送回來，這孩子太沒禮貌了。或許有時間的話，我們可以互相拜訪一下，我的丈夫，弗農很樂意認識新朋友。”
“他是格朗寧公司的主管，如果您聽說過的話。”在她身後的房間裏，有個不屬于哈利的男孩聲音正在大叫，她便急匆匆補了幾句話，對我們表示了歉意，趕緊跑回了家。“怎麽了？達力親親……又是他？……”
我擡起頭和爸爸對視了一下，他似乎在思考些什麽，牽着我的手回到車上。一路回家的路程都沒有和我說話，而是一邊開車一邊用指尖敲擊方向盤。
我趴在車窗上也在思考，哈利的姨媽……或者是姑姑？對他的态度可不算好，也許這就是哈利經常感到孤獨憂郁的原因。我沒有想到我的新朋友竟然有這樣可憐的身世，也許我以後該更對他好一點兒。
“別那樣做。”爸爸在停車的時候，突然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總之，別那樣做。”
“什麽呀！”我不服氣地把車門關上，“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每當你露出那種表情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該闖禍了。”爸爸冷酷地回答，非常不留情面。
“你在想，哈利的家庭那麽複雜，你就該拼了命的對他好，對不對？”我不情不願地點點頭，既不服氣又有點兒害羞，我們從車庫的後門來到廚房，看見媽媽正在煮番茄海鮮湯，濃濃的酸甜味和海鮮的腥味夾雜在一起，把剛進廚房的我差點兒熏暈。
但是爸爸卻愛極了這個味道，他露出享受的表情，從媽媽手中接過那一小碟試味的湯汁，滿足地喝了一口：“啊……”
而我，雙手交叉抱在胸間，一直等着他告訴我原因。
“這不是你第一次這麽做了，親愛的。”等到爸爸終于嘗夠了味道，鍋裏的湯沒了四分之一，我和他都被趕出了廚房，導致我們倆只能坐在樓梯上聊天。
“你還記得上次你覺得很可憐，很可憐的朋友嗎？”他問道。
他的問題勾起了我的回憶，我想起我曾經最好的朋友愛普爾，她的老家就住在蜘蛛尾巷，家裏并不是很富裕，媽媽早早的去世了，爸爸則是在四處打零工。
在幾年前，她因為穿着一身破舊的衣服而被學校裏的壞孩子們欺負嘲笑，我幫她打跑了那群人，還送給她好些我不穿的衣服和裙子，她卻從那以後不再和我說話了。
我點了點頭，情緒低落下來：“你是說，我不該對哈利好嗎？”
爸爸像拍皮球一樣拍了拍我的腦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應該把他當成和埃德一樣的朋友，和你的朋友們沒有任何區別的朋友。”
“你不能對他特殊對待，這樣會提醒他自己有多麽不一樣，你對他好的理由不是因為他是你的朋友，他贏得了你的友誼；而是因為他的家庭關系很複雜，你很可憐他，所以才對他好。”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腦子像一團漿糊似的。媽媽呼喚着我們去吃晚飯，爸爸伸手把我提溜起來架在肩膀上，我只好暫時把煩惱和思索抛在一邊，尖叫大笑着和他一起來到餐廳吃飯。
媽媽還是沒把蛤蜊的沙子清洗幹淨，我幹嘔一聲，悄悄地吐出舌頭上的渣滓，用鄙夷的目光看向正稱贊媽媽的湯做得有多美味的爸爸。
“還說讓我別對其他人盲目的好。”我心想，“待會兒上樓去給哈利寫個信吧，讓克勞迪亞偷偷地送到他房間裏去。”
晚風徐徐，掠過街道兩旁的綠蔭發出簌簌聲，媽媽頗有興致地和爸爸讨論着今天預言家日報的頭條新聞，克勞迪亞從她的小窩裏飛到了餐廳的窗沿上，我給她掰了一點兒面包屑，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窗外是昏暗的路燈，在黑夜中遞交一層層的光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