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被針對了◎

白羊巷門口碰到楊老太太,楊老太太笑着問:“好久沒見你來,去哪兒了?”

“前些日子去鄉下舅舅家過暑假去了,回來後也陪家裏長輩來過一次白羊巷,您不在,也沒碰上。”

楊老太太哈哈大笑:“真是巧了,這兩個月我嫌城裏熱,也去我親戚家躲暑氣去了。”

兩人寒暄了幾句,楊太太小聲說:“你來的巧了,我兒子昨天收到幾樣老東西,我看有點年頭了。”

“您怎麽知道我就要老東西?”

“哼,老太太我雖然年紀不小了,眼睛卻亮着呢。你三番兩次來回收站為個什麽,我還能不知道?”

張惠心裏一跳,背脊冒冷汗。

“哈哈哈,你別怕,又不是你一個人這樣幹,來回收站尋寶的人不少呢,這些人呀,都是異想天開,哪裏有那麽多寶貝給他們找?什麽金銀首飾,早就被人搜光了。”

“您家裏寶貝不少吧?“張惠笑了笑:“有好東西給我看看?價格合适我都要。”

“那你想錯了,我家可沒有那些東西,我們是普通人家,遵紀守法。”

“我們都一樣。”

老太太笑了笑:“逗你玩兒呢,我兒子他們收了好些家具,你快去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喜歡就買回去放着。都是好木頭呢,不比木料廠打的新家具差。”

“您說的是。”

他們夫妻倆住一個大院子,因為房子買的匆忙,主卧和東廂房一共收拾了三間卧室出來,除了主卧裏,其他房間都只有一張床。

她家真的需要家具。

張惠去的正是時候,幾套完整的大家具擺在前院裏,楊樹他們正在擦洗。

“喲,張惠來了。”

張惠笑道:“楊二哥忙着呢。”

“這不是收了幾套家具麽,領導讓我們今天收拾出來放屋裏保存着,院子不能放了,怕晚上下雨給淋壞了。”

“哪兒收來的?”

“城北一戶人家,家裏兒孫不争氣,惹了事兒要賠錢,手頭緊沒錢,不能把住宅給賣了呀,就把家裏用不上的家具瓶瓶罐罐啥的都給賣了。”

“家具還能用不上?”

“我可沒說瞎話啊,城北黃家,你不知道,你回去問你爸媽就知道了。”

“黃家以前是大戶人家呢,家裏子嗣多,兩進的院子都不夠住,現在沒那麽多人了,房子空出來沒人住,家具也只擺在屋裏落灰。”

嘴上說把用不着的東西給賣了,實際上還是叫親朋好友說嘴,敗家子兒的名聲跑不掉了。

楊二哥扭幹了帕子擦洗,見張惠站那兒不走,笑問:“怎麽,你想要啊?”

“想要,我家裏缺,這個怎麽賣的?”

“這個不便宜,木頭雖說不是什麽珍貴的木頭,只是常見的柏木,但是你看這雕工,不算差了。”

雲頂縣這邊靠山,山上遍地長柏樹,山下人家裏柏樹做的桌椅板凳很常見,但是做工這麽精致的,确實不常見。

“原來黃家想賣高價,這個年月,誰花高價買這個玩意兒啊,不當吃也不當穿的。沒賣出去,又着急用錢,這家具就送我們這兒來了。”

卧室裏用的家具有一套完整的,床、箱子、櫃子、桌椅板凳等等,另外還有一排書櫃,張惠很喜歡。

“照我說啊,書櫃這個玩意兒你就別買了,買回去你也沒那麽多書放,不如就把這桌子椅子買一套回去,我看還行。”

張惠仔細看了看,一套都想買回去,就是價格有點貴,回收站的幾個人說,不如買新的。

張惠沒有立即下決定,笑着說回去和家裏人商量商量,等傍晚再過來。

張惠空着手出去,巷口的楊老太太還沒走:“怎麽沒買?”

“太貴了,回去和家裏人商量商量。”

“那該商量。”

時候不早了,張惠繞路去糧站買了兩斤面粉,又去菜市場買了幾樣小菜,肉就沒買了。

因為結婚,家裏的肉票都花完了。

中午江明彥下班騎自行車回來,滿頭大汗。

張惠連忙道:“鍋裏有熱水,你洗洗臉再吃飯。”

“中午吃什麽?”江明彥湊過去看。

“吃涼面,上午買了兩斤面粉回來,剛把面條從鍋裏撈起來拌上香油。你去洗個澡,我切點黃瓜蘿蔔絲當配菜,等你洗好了我這邊也做好了。”

“嗯。”江明彥側身親了她臉頰一口。

“江明彥!”

張惠跺腳,這人又弄她一臉汗。

江明彥輕笑一聲,扭頭跑了。

切得細細的黃瓜絲、蘿蔔絲。蔥花、香菜放涼面上,撒上蒜水、醋、辣椒油這些調味料拌勻,一小盆涼面色香味俱全。

張惠利索地又做了個蔬菜醋湯。

江明彥收拾好自己過來,笑着說:“你二哥要知道咱們家今天吃涼面,肯定後悔沒過來。”

張惠給自己弄了一碗涼面,其他的都推給他:“我二哥今天中午回家吃午飯?”

“嗯,我騎車回來帶他一起。”

“要不你中午還是在廠裏吃吧,每天這麽跑也怪累的。”張惠有些心疼。

“沒事兒,騎車回來花不了多少時間。”

再過幾天開學後,她也要開始上班,兩人中午想吃飯也難湊到一起,這幾天能回家吃飯他還挺珍惜。

兩人邊吃邊聊,張惠說起上午在回收站看到的家具,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很想要。

“想要就買,咱們搬過來很匆忙,家具什麽的都沒認真挑,我昨天還想跟你說等有空我們去木料廠看看。”

“可是,有點貴。”

“錢不夠?”

“夠,就是有點舍不得。”

“喜歡就買,好家具能用好幾十年,還能傳給後代,不虧。”

張惠笑道:“虧倒是不虧,就是回頭我媽知道了,又要說我亂花錢。”

兩人商量,等江明彥下班後兩人去回收站看看,沒問題的話就買回來。

“二哥說他認識一個朋友專門有門路,果樹還有你要槐樹随便弄,就是夏天天氣熱,移栽過來怕曬死了。”

“那怎麽辦?等秋天再弄?”

“也不用,等這幾天過了再看看吧。”這幾天連天的大太陽,可能過幾天要下雨了。

過了處暑才沒多久,再等等,等進了九月,白露到了之後,早晚就沒那麽熱了。

太陽爬到門檻處,兩人坐在屋裏,有說有笑地吃午飯,再平常不過的生活日常,有一瞬間,張惠有點發愣,一種溫暖的幸福感爬滿了全身。

“江明彥。”

“嗯。”

“你……”

那種話問出來好像有點矯情,張惠猶豫了一下笑問:“涼面好吃嗎?”

“好吃,香辣味兒中夾着黃瓜絲的清香:“下次再做。”

“嗯。”

江明彥沒時間午休,吃完飯休息了會兒,騎自行車走了。

張惠收拾好廚房,打了個哈欠進屋睡覺。

隔壁鄰居家的槐樹上,夏蟬咿咿呀呀地叫着,關上房門,張惠靠着枕頭睡着了。

睡醒午覺起來,渾身懶洋洋的,家裏只有她一個人,張惠想了想,去打水,把空間裏的人參拿出來洗幹淨,放在屋檐下晾着。

等了三個多小時,新鮮的人參都曬蔫兒了,張惠才收起來放好。

江明彥快下班了,兩人說好要去看家具。

張惠到的時間正好,她剛到機械廠大門口,下班的工人三三兩兩地從大門裏出來。

張惠站在門口等人,好些年輕的女同志男同志看她,甚至有個熱情的男同志上前問她找誰。

“廠裏我熟悉,你要找誰我幫你問問。”

“謝謝,不過不用了,一會兒他就來。”

“別客氣,一回生二回熟……”

一條胳膊搭在這人肩膀上:“你跟誰一回生二回熟呢?”

“喲,洪工,是你朋友啊?”

洪明沖張惠咧嘴笑,喊了聲嫂子,搭在那人肩膀上的手扯他耳朵:“聽清楚了,這是江明彥的媳婦兒。”

江明彥的媳婦兒?那人連忙笑着恭維:“我說呢,誰家媳婦兒長得這麽好看,原來是江工的媳婦兒,聽說江工前幾天結婚了,我們還沒來得及道聲喜,嫂子恭喜啊!”

道完喜,他可憐巴巴地望着洪明,洪明輕哼一聲,這才肯放過他:“走吧。”

“哎哎哎,這就走。”

洪明笑着對張惠說:“江明彥去車棚拿車去了,一會兒就來。”

“沒事兒,我等着他。你這會兒去哪兒?”

“和幾個朋友約好了吃飯去。”

“那我不耽誤你了,你先走吧,回頭有空了來家裏吃飯。”

說話間,江明彥騎車出來,停在兩人面前。

“等久了吧。”

“剛來一會兒。”

“那我們走。”張惠甜甜地笑。

“那我們走?”

“嗯。”

洪明就站在旁邊呢,江明彥就跟沒看見他似的,人家夫妻倆雙雙把家還,留下他一個單身狗唉聲嘆氣。

結婚真這麽好?

江明彥這小子下手真夠快的,看上了就猛追,這都結婚了。

等他們在這兒工作滿三年回去,他兒子說不定都生出來了。

那套家具還在回收站的院子裏放着,江明彥拍拍櫃子,又打開櫃子門看看:“這個櫃子不錯。”

現在的家具都流行刷漆,刷紅漆黑漆黃漆的都有,他不太喜歡那種,他還是喜歡原木的,刷一層薄薄的清漆就行。

而且這套家具貴不在木料,在工藝上。

“媳婦兒,給錢。”

張惠點點頭。

楊樹笑道:“你們家還是媳婦兒當家啊。”

江明彥一本正經道:“入鄉随俗嘛。”

回收站的幾個工作人員哈哈大笑。

給了錢,請他們幫忙,費了點工夫把家具擡回家安頓好。

張惠指揮江明彥去端盆子打水:“你把裏裏外外再擦洗一遍,我去做飯。”

“別做太麻煩,随便吃點。”

“煮面吧,雞蛋面?”

“行。”

夫妻倆分工幹活,等江明彥忙活完,夫妻倆吃完晚飯,張建林帶着一個個子不高的男人進門。

“剛吃了?”

“嗯,二哥吃沒有?”

“我也吃了。”張建林介紹:“這位我朋友,诨號老三,你們叫他三哥。”

三哥咧嘴笑:“不敢當,我不會讀書,沒啥大能耐,就是個幫閑,聽說你們家要買樹,我給牽個線。”

張建林指着這個院子:“你看看大小,別弄來的樹種不下。”

特別是張惠要的槐樹,種在正房的東牆角和西牆角,牆角那兒不算寬敞。

老三看過之後說:“弄兩棵十年齡的種這兒挺好,比較容易活。”

老三轉悠一圈:“你家水井這兒位置寬敞,我看可以種棵櫻桃什麽的,樹下面用水泥修個臺子,平日裏洗菜洗衣服方面。”

張惠連忙贊同:“可以可以。”

東廂房和西廂房牆角的位置可以分別種兩棵,張惠想了想,一棵桃樹一棵梨樹吧。

這麽大院子,種五棵樹已經可以了。

門口左右兩邊的荒地,右邊張惠要種花,那簡單得很,牆角還可以順便弄個葡萄架種葡萄。

“我認識個老頭最會伺候這些瓜果苗,回頭我叫他來弄,其他果樹不敢說,葡萄肯定能讓你們明年吃上。”

“那就先謝謝了。”

張建林嘿嘿地笑:“你說你們倆,瞎折騰,江明彥只能待三年,後年過年就要回去了吧。你們種的這些果樹,後年能吃上果子嗎?”

張惠白了她二哥一眼:“我樂意。”

老三保證:“後年肯定都能吃上了。”

這邊商量好了,張建林帶着人走,走到門口突然想到什麽事,一拍腦袋:“對了,媽叫我跟你說,讓你明天回家吃晚飯。”

“好。”

天氣炎熱,這幾天家裏人都沒什麽胃口,張高義今天釣到一條四斤多重的花鲢魚,陳麗芳準備明天做酸菜魚吃。

關上門,江明彥去井口打水燒洗澡水,張惠站在一邊:“我們再弄個石頭打的水缸吧。”

張惠比了一下長寬,大概她腰那麽高的,兩米多長的。

“用這麽大的水缸?”

“咱們可以用來養魚,以後我爸釣的魚吃不完就養咱們這兒。”張惠偷笑,這樣想吃魚的時候随時都有。

“我看行!”江明彥肯定站媳婦兒這邊。

老丈人對不起了!

買石缸張惠不知道去哪兒買,第二天江明彥跟張建林說了一聲,張建林說老三認識石匠,小事情。

下午下班,夫妻倆去娘家吃了頓酸菜魚,回家的時候,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

兩人跑到家,雨勢變大,不停歇地下了整晚。

隔天起來,院子裏的青石板被沖得幹幹淨淨。就是院子外面的街道就不怎麽樣了,被人踩得到處是泥濘。

江明彥去上班,過了會兒老三來了,帶着兩個人扛着工具。

“昨晚上下了雨,把地都淋透了,我們先把樹坑挖上。”

“你們想的周到。”

“哈哈哈,就是吃這碗飯的嘛。”

老三帶來的這兩個人一看就是老手了,不僅挖了坑,還在坑底鋪了層肥料,又鋪腐土,然後上面又鋪了一層厚土。

老三說下午帶種花的來,張惠想在左邊的空地種點蔥姜蒜,老三說他都給包了。

張惠本來想下午上山撿菌子,都沒出門,下午兩點多鐘老三帶着三個人來了。其中兩個青壯年擡着個大石缸。

圍觀着他們把水缸放在廚房外面的牆角處,和水井就隔了三四米遠。

“昨天你二哥說你要個石缸養魚,正好有現成的,我就給弄來了。”

“太感謝你了。”

“哈哈哈,小事情。”

就這會兒工夫,另外跟着來的中年女人,已經把左邊空地種滿了,兩排韭菜,兩排蔥,三排蒜苗,剩下的一點地種上了青菜秧子。

“姑娘,過幾天要是還是大太陽,記得澆水,澆水別白天澆水,等傍晚再澆。”

“好呢,謝謝大姐。”

江明彥下班回來,一進來就看到院子裏幾個大坑,大門口左右兩邊的空地上都種滿了。

張惠拉着江明彥去左邊空地上:“你瞧,那三棵是栀子花,那是月季,那是菊花,角落那個是茉莉花。”

“看着挺好。”

“等花開了就更好看。”

等到葡萄架搭起來,下面放兩把躺椅靠着,面前就是花圃,那真是太舒服了。

“明天他們來種樹?”

“說的是如果明天不是大太陽就來。”

張惠原地轉了一圈,幾個樹坑挖出來的泥到處都是,還是趕緊填好。

第二天早上起來,張惠打開窗,是陰天。

老三帶着人來了,帶着人跑了好幾趟,忙了一上午,張惠要的槐樹、櫻桃樹、桃樹、梨樹、葡萄藤都種好了。

給了錢把人送出門,隔壁王奶奶過來看了一眼:“你們小年輕挺會過日子。”

張惠笑了笑:“哪裏,學着弄吧。”

“你那個葡萄藤看着挺壯實的,等你家葡萄結果子了給我嘗嘗,要是好吃,回頭剪一節藤給我,我家也種上。”

“好呢,說是明年能結果,到時候您過來剪。”

“那就先謝謝了。”

“您客氣了。”

老天爺真是給面子,家裏的該種的都種上後,第二天就是個豔陽天,一個人在家,張惠把還沒曬幹的人參拿出來晾着。

又晾了兩天,徹底幹透後,張惠才有空出門逛逛。

馬上要開學了,趁有時間,她去供銷社買些醬油醋啥的,給家裏補充補充存貨。

去供銷社要路過沈燕家,張惠順路去問她要不要出去逛逛。

“你來的正好,我剛想去找你。”

“找我幹什麽?”

“學校要我們提前歸校,你不知道?”

“也沒人通知我呀。”

“不可能,學校看門的大爺挨個通知的,不可能單獨把你漏了吧。”

張惠皺眉:“真沒收到通知。”

“那就奇了怪了。”沈燕鎖好門,拉着她往外走:“反正你現在也知道,後天我們一起去就行了。”

兩人邊走邊聊:“你消息向來靈通,我們提前歸校幹什麽?”

“不知道,一點都沒聽說。”沈燕想了想:“可能就是叫我們去開個會吧,定個什麽教學目标啥的。”

“不說這些,你今天怎麽想起來找我?”

“剛好路過麽,我去供銷社買些調味料,一會兒去我家坐坐?”

“行啊,之前就想去找你玩,想到你才結婚……”沈燕語氣暧昧起來。

張惠笑道:“你就笑話我,等你結婚了看我怎麽笑話回來。”

“哈哈哈,那你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有對象了?”

沈燕點點頭,不好意思道:“其實暑假的時候就在談了,不好意思跟你說。”

沈燕談的那個對象是親戚介紹的,人嘛張惠也認識,之前追求過她的嚴衛華。

張惠噗嗤笑了:“你早說嘛,我本來就不在意。”

“這不是怕別人說閑話嘛。”

學校的老師都知道嚴衛華追求過張惠,那個大西瓜大家都還記着呢。

“你別放在心上,我和他就是別人提了一嘴,我們根本就沒真的接觸過。再說我現在都結婚了,和他更不可能有什麽關系。”

“昂,你的人品我還能信不過嘛。”沈燕笑起來,心頭大事放下了,一下就覺得輕松了。

張惠是她在學校認識的朋友,她很在乎張惠,并不想因為嚴衛華和她鬧矛盾。

買完調料回家,沈燕一進門就驚了。

“這幾天你在家折騰院子呢?”

“嗯,托人找樹,弄石缸,屋裏還添了一套家具,可忙呢。”

“啧啧,你這院子弄的真像樣,你結婚的時候都還是光禿禿的呢。”

張惠看了看被修剪得幾乎光禿的樹:“等活過來,明年家裏的院子就綠樹成蔭了。”

“到時候我一定來你家玩。”

沈燕羨慕得不行:“嚴衛華他們單位分一室一廳,原來我還挺高興的,等結婚了不用和公婆一起住,還能住樓房。這會兒看到你的院子,我覺得一室一廳的房子好小。”

“院子麽,嚴家那樣的人家,你們想要院子還能弄不到?”

“回頭和我他商量商量。”

十一點半,張惠要做飯了,沈燕沒有留:“人家江明彥辛辛苦苦頂着大太陽騎車回來吃飯,肯定不樂意看到我。”

張惠送她到門口,沈燕說:“明天你早點起,等我們去學校開完會,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什麽好地方?”

“你剛才不是說家裏沒有肉票了麽。”

沈燕擠眉弄眼,張惠一下明白了:“行,我多準備點錢。”

今天中午蒸米飯,用菜籽油炒了一盤小鹹菜,另外一盤幹煸豆角,一盤涼拌土豆絲。

江明彥有點餓,上桌先配着菜解決了一碗飯,添第二碗飯的時候吃飯的速度才慢下來。

“爺爺奶奶和爸媽他們昨天到家了,他們打電話到廠裏找我,我奶奶說咱媽給的回禮裏面有一根人參。”

張惠知道這事兒:“哎呀,我忘了跟你說了。”

江明彥笑道:“晚上咱們去爸媽家吃飯?順便謝謝爸媽。”

“那你不得謝謝我?人參還是我挖的。”

“是,也謝謝你。”

“不客氣啦!”

張惠嘴角微翹:“叫爺爺奶奶他們不用放在心上,你也知道我挖了三根,家裏還有呢。”

“爺爺奶奶他們很上心,都說要買些好吃的給寄過來,我說家裏什麽都不缺,他們都不聽我的。”

江明彥估計,以他媽的速度,說不定東西都買好了。

“沒事兒,等買到肉了,我做些蘑菇肉醬,到時候咱們給回禮。”

“媳婦兒,家裏全靠你了。”

張惠哈哈大笑:“江明彥,不準撒嬌。”

江明彥也笑,夫妻坐那兒看着對方笑,跟個傻子一樣。

張惠要去學校那邊,第二天早上夫妻倆一起出門,江明彥騎車把人送到學校門口。

“我中午來接你回家。”

“不用,估計開會用不了多久,你不用來接我,你下班直接回家。”

江明彥點點頭。

“快走吧!”

“嗯。”

江明彥剛走,沈燕來了,手裏還像模像樣地拿着個筆記本,筆記本上別着一只鋼筆。

“其他人來沒有?”

“不知道,我也才剛到。”

“進去看看。”

張惠她們倆算到的早的,過了會兒,李老師他們都到了,辦公室裏頓時熱鬧起來。

咚咚咚!

聽到敲門聲,大家扭頭。

莊紅穿着一身藍色的幹部裝站在門口:“都到了?既然都到了那就準備開會。”

說完,莊紅扭頭就走。

沈燕小聲說:“這個新校長,新官上任三把火,看來是要給咱們一個下馬威啊。”

“別胡說。”旁邊李老師看了大家一眼:“新校長上任,大家都認真點。”

“嗯嗯嗯,李老師別操心,我們都知道。”

李老師雖然資歷老,但是性子好,經常和大家夥兒打成一片,大家和她很親熱。

本來以為老校長退休,應該是李老師上任當校長。

大家拿着筆記本去旁邊會議室開會,坐在上首的莊紅看了所有人一眼。

“大家好,我是莊紅,是新來的校長。”

李老師領頭叫了聲校長好,大家都跟着喊校長好。

莊紅點點頭:“既然你們喊我一聲校長,那我就要對你們對學生和學校負責,我今天要說的頭一件事,大家都是當老師,切記要記得為人師表的重要性。”

張惠低着頭專心聽講,鋼筆在筆記本上寫上為人師表四個字,莊紅突然提到穿着。

“我注意到好幾個女老師今天穿着裙子來學校,照我看,這些年雖然沒有前些年管的嚴,大家夥還是應該自覺一點,穿着整齊來學校。”

“當然,我不是不讓你們穿裙子,你們喜歡穿裙子,可以回家穿嘛,在學校還是應該着裝整齊。”

合着她說的穿着整齊,就是不能穿裙子。

底下幾個女老師偷偷交換眼色,旁邊一個女老師碰了碰張惠的胳膊,用蚊子叫的聲音輕聲說:“這人是哪個尼姑庵出來的?”

張惠忍住笑,沒說話。

“張惠!”

“哎!”

被點名,張惠應了聲,擡起頭。

“你們這一批老師都是去年進學校的,都是年紀輕輕的女老師,最應該注重着裝。你們穿得整齊些,學生上課不會過多關注你的裙子,也能認真些聽講不是?”

張惠無話可說,只能笑了笑。

至于這個笑容背後是什麽,見仁見智。

旁邊沈燕心裏偷偷罵人,這是個什麽玩意兒,腦子裏整天在想什麽,這麽古板的女人怎麽當上校長的?

莊紅從老師着裝說到校風校紀,沈燕注意着,她口幹到喝了三次水,都是說太多廢話鬧的。

已經快十一點了,莊紅終于訓完話。

“一個暑假下來,操場裏的野草都長了小腿高了,你們一會兒把操場裏的草拔了就回去吧。”

“對了,明天上午早點過來,我帶着你們讀書讀報,多學習學習沒壞處。”

學校的地都是泥地,地裏長草都是常事,以前拔草的活兒都是分到每個班級,開學那天學生打掃衛生的時候就一起幹了。

今天這是搞什麽幺蛾子?

沈燕氣的不行,李老師安慰她:“咱們人多,一會兒就幹完了。”

學校雜物間有工具,李老師組織大家去幹活兒。學校的操場早就被一屆一屆學生踩瓷實了,操場裏面長出來的草,紮根那叫一個緊,半天扯不掉,最後要動用鋤頭才行。

“別只管長出來的,草根也別落下,要不過段時間還會長。”莊紅背着手走過去。

幾個女老師撇嘴,只會動嘴說,你自己來試試。

因為新校長的高标準嚴要求,張惠他們忙到中午才勉強搞完,通過了校長的驗收。

沈燕手撐着後腰:“哎喲,回家我要躺一下午。”

李老師笑道:“這才哪兒到哪兒,鄉下的社員一天幹的活比你多太多了。”

“李老師可別笑話了,我從小到大就沒幹過這種活,能幹成這樣挺不容易的。”沈燕突然扭頭:“張惠,你家那位來了。”

張惠已經看到了,揮揮手和老師告別,張惠小跑兩步:“怎麽來了?”

“我回家見你不在,估計你還在學校。”

張惠嘆氣,這一上午可不輕松,精神和□□雙重打擊。

這會兒回去做飯來不及了,江明彥下午還要上班,張惠說:“去人民飯店随便吃點吧。”

家裏糧票還有不少。

“不去人民飯店,我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吃。上車。”

張惠坐上後座,江明彥騎車離開,走的時候看到一個板着臉的中年女人從學校裏出來。

七拐八拐的,江明彥把車停在一家院子外面,敲敲門,一個腰上捆着圍裙的中年男人過來開門。

“這位同志有事兒?”

“吃飯。”

“裏面請。”

這家不要糧票,做飯店生意,張惠他們進門,已經坐了三桌了。

江明彥肯定不是第一次來,他進門先去廚房門口,指着門口挂的菜牌子,點了兩個菜一個湯。

“麻煩快點上,趕時間。”

“好呢。”

兩人找了張空桌子坐下,江明彥問她上午怎麽了。

張惠把上午開會的事情說了,江明彥聽到新校長專門點她的名,江明彥皺眉:“她怎麽知道你的名字?”

“不知道。”張惠也想到這一點,對啊,今天那麽多穿裙子的女老師,怎麽專門點她的名?

第二天去學校學習,莊紅指着一篇’艱苦奮鬥,作風優良’的文章叫張惠念出來給大家學習學習。

莊紅看她的眼神意有所指,張惠徹底明白了,這人就是想找她的麻煩。

熬到中午散會,沈燕可憐地看她一眼:“你完了,莊紅和袁曉婷認識,是不是袁曉婷說你壞話了,要莊紅教訓教訓你。”

張惠沒說話,以袁曉婷的脾氣,也不是做不出來。

開學後,張惠每天穿着場球長褲去學校上課,她是個怕熱的體質,每天放學回家,背後的衣服都半濕。

原來的時候,如果大家下午沒課,中午下課就可以回去了。

現在不行,下午沒課大家也要在辦公室熬着,按照校長的話說,沒課的話就抓緊時間多學習學習知識。

這一個規定出來,搞得大家怨聲載道,被莊紅重點關注的張惠更是不會有好日子過,開學的這一個月,那簡直度日如年。

丁零零~

上午最後一節課上完,張惠從教室前門出去,莊紅從教室後門出去。

旁邊教室出來的沈燕,切了一聲。

中午休息的時候,沈燕問她:“她又去監督你上課了?”

“嗯。”張惠不想說話。

沈燕也累得不想說話,心累。

辦公室裏的一個老師突然說:“要是徐芸芸還在就好了。”

徐芸芸原來也是子弟小學的老師,她的爸爸是鋼鐵廠的廠長,有她在的時候,老師們有個什麽難處,通過徐芸芸吹耳旁風,鋼廠那邊很快就能給他們解決。

搖着蒲扇,李老師的袖子挽得高高的:“你們也別唉聲嘆氣了,就當一場歷練吧。”

“我們又不是孫悟空,歷來幹什麽,打敗妖精老怪,當齊天大聖?”

辦公室裏衆人哈哈大笑起來,張惠也無奈地翹了翹嘴角。

下午,江明彥如往常一樣下班來接她:“別不高興了,今天有驚喜。”

“什麽驚喜?”

“爸媽寄的包裹到了。”

“送到家裏了?”

“嗯,包裹太大,我下午提前一個小時下班去郵政局把包裹領回家。”

“那咱們快回去看看。”

潘樂晴寄來的包裹裏面,大頭還是吃的,層層疊疊的油紙包裹着五斤臘肉。另外有奶糖、奶粉、麥乳精,張惠沒想到,還有一罐巧克力。

“肯定是我媽托她朋友買的。”潘樂晴有個朋友在外貿商店上班。

這個巧克力球裝在盒子裏面,都有些化了。

“別存着,回頭趕緊吃完。”

“嗯嗯。”

江明彥從最下面拿出一個包裹,打開,是一包衣服。都是夏天穿的,三條裙子,藍色小碎花,粉色小碎花,還有一條白裙子。

手撫過裙擺,只是看針腳,就知道做裙子的人手藝不一般。

“真好看,回頭幫我謝謝媽。”

江明彥笑道:“我媽可不會針線活兒。”

“那是大嫂做的?”不應該吧,大嫂那麽忙。

“應該說是大嫂買的吧。”

大嫂認識一個會做衣服的人,以前人家是做旗袍的,現在不能做旗袍,就專門給人做衣服,都是別人私下裏相互介紹,賺個手工錢。

張惠拿着裙子比來比去:“你怎麽知道。”

因為大嫂也有一樣裙子,他在家的時候就見過。

張惠郁悶一天的心啊,瞬間飛揚起來。

陳麗芳在外敲門,喊了一聲,江明彥忙去開門。

陳麗芳進門看到桌上一堆東西,笑着說:“正好,這裏有兩樣東西是給你的。”

“什麽東西?”張惠好奇。

“朱明山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你結婚了,今天來縣城,埋怨你爸了你爸一頓,說不請他,留下了一包點心和兩個茶餅就走了。”

“茶餅是老茶餅,你爸留了一塊,這一塊我給你送來。你爸說你要喝茶就喝新茶,這個老茶餅別霍霍了,好生收藏着。”

“對了,中秋節我不是去了一趟你舅舅家嗎,你舅媽做了枕頭粑,專門叫我給你帶了兩斤,你們倆自己煎着吃。”

“哦。”

張惠一看茶餅外面泛黃的包裝紙,六零年的茶餅,得放了十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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