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冰場、國旗和你，都是最堅……

曲終, 掌聲如潮。

音響裏的報幕聲、觀衆的掌聲、教練的歡呼聲交雜在一起，讓整個場館都沸騰了起來。

陸酉擺着ending pose，大口大口的吸着氣, 劇烈運動後的肺部像是被火燒過，冰冷的空氣吸進去, 瞬間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她腳下一軟, 人直接就往冰面上趴。

謝雲君連忙伸手撈住，但透支了體力的他也沒好到哪兒去，被陸酉一壓, 整個人直接跪在冰面上，用手托着陸酉的腋下，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陸聽訟和姜洋急得都要沖上來了。

陸酉掙紮着撐起身體，幫謝雲君把額前汗濕的碎發撥開，捧着他的臉，輕輕抵住他的額頭，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砸。

“我們成功了，”謝雲君用指尖揩去女孩兒臉上的淚痕，“怎麽還哭了。”

陸酉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 帶着哭腔錘了一下少年的肩膀：“高興不行嗎。”

觀衆席，山本奈奈子捂着嘴, 眼淚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紅着眼睛，大吼一聲“tori醬、kimi桑, 媽媽的好孩子！”, 然後扛着玩偶沖到第一排，吓得旁邊的人紛紛讓開了一米。

山本奈奈子把那個一米多高的星黛露兔子推進了冰場裏，然後又把史迪奇扔在了謝雲君腳邊, 捂着臉在原地又蹦又跳。

鄭瑤也拉着徐葉磊緊随其後，扔出玩偶後，和山本奈奈子抱在一起尖叫。

陸酉撿起史迪奇塞進謝雲君懷裏，把人扶起來後，兩人才把沒完成的致禮環節補上。

下場前，小姑娘滑到擋板邊緣，朝山本奈奈子揮了揮手，拽着紫色大兔子的耳朵，吭哧吭哧地往場外拖。

他們離開之後，便有小冰童上場，撿起剩下的鮮花和禮物。

一出擋板，陸酉和謝雲君就被陸聽訟拉進了懷裏。

他抱着兩個孩子的腦袋，又生氣又激動，大力揉了一把他們的腦袋：“翅膀硬了是吧，誰告訴你們可以在教練不知情的情況下擅自加難度的？”

“成功率全靠蒙的動作你們也敢拿出來用，”陸聽訟都後怕死了，“這次是蒙到了，但萬一受傷了，你們讓小叔怎麽辦？”

陸酉抱着小叔的腰，聲音悶悶的：“小叔，我們不想輸。”

“這是祖國承辦的比賽，我們想拿金牌。”

陸聽訟瞬間就紅了眼眶。

哪個運動員舍得在自家的地盤上，把最高獎牌拱手讓人呢？

陸酉和謝雲君年紀是小，但他們也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裏的孩子，他們也有要讓華夏五星綻放在冰場之上的信仰。

姜洋的眼眶也有些紅了，他連說兩聲“好、好”，把大衣披在兩個孩子身上。

北京時間，下午一點二十三分。

無數雙眼睛死死地盯着計分大屏幕，當挂陸酉和謝雲君的名字頂着五星紅旗緩緩浮現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呼吸。

“短節目69.81，自由滑技術分62.13，節目內容分60.76，總分192.7……”

陸聽訟一行一行地把內容念出來。

“總排名，第一。”

念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聲音有點抖，反複确認了好幾遍，都還有點如夢似幻的感覺。

觀衆席上，五星紅旗早就彙成了一片紅色海洋。

他們是第一，是冠軍，是金牌。

不知道為什麽，陸聽訟此時很想抽根煙平靜一下，但是為了給陸酉和謝雲君樹立好榜樣，他在去年的時候就把煙給戒掉了。

陸酉和謝雲君對視一眼，謝雲君張開懷抱，陸酉一下子撲進去，抱着少年的脖子小聲尖叫。

真的做到了。

原來不到最後一刻，一切真的皆有可能！

賽場的金牌只有一塊，有人歡喜有人愁，中國隊激動不能自抑的同時，伊芙洛娃和莫索科夫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其實他們又何嘗不能做3FTh呢，只不過他們嘗試3F已經是冒險的舉動了，他們怕摔、怕跳空、怕因為3FTh的失誤而與冠軍失之交臂。

因為害怕的東西太多，所以他們沒有勇氣在賽場上完成這個動作。

但陸酉和謝雲君在背水一戰的情況下，已經沒什麽好怕的了，他們敢于挑戰，就算透支體力，他們也要完成這個能讓人逆風翻盤的3FTh連接3F。

伊芙洛娃認真地道：“原來沒有竭盡全力，真的談不上努力。”

同為雙人滑女伴，她能看出來，自從飛利浦三周抛跳落冰後，陸酉右腳滑行就一直不太敢用力，很明顯是傷到了哪裏。

就算是這樣，這個姑娘依舊完成了需要用右腳點冰發力的3F。

最後這個小姑娘往冰上栽的時候，應該也不全是因為力竭，右腳無法支撐身體也是原因之一。

“這孩子是鐵人嗎，不知道痛的。”

伊芙洛娃搖搖頭，從背包裏拿出一瓶藥劑噴霧，等陸酉和謝雲君從KC區出來時，伊芙洛娃晃了晃手裏的噴霧，用不太熟練的英語道：“You，給你，快點處理一下腳踝吧。”

陸聽訟和姜洋齊刷刷地看向陸酉。

陸酉“啊”了一聲，之前太高興，都顧不上腳還扭了一下，現在被這麽一提醒，似乎真的有點痛。

謝雲君接過伊芙洛娃手裏的藥，飛快說了聲“謝謝”，然後蹲下，解開陸酉的鞋帶順着往裏一摸，陸酉的腳踝都腫起來了。

謝雲君幹脆蹲在了陸酉面前：“我背你回去。”

遠處的探頭探腦觀察這邊的徐陽冰一瞅，立刻嗅到了傷員的氣息，抄起兩個冰袋就沖了過來。

“腳扭了你怎麽不說呢！小君你也是，剛脫力恢複過來，快起來，”陸聽訟把謝雲君從地上拉起來交給姜洋，拍拍自己的肩膀，“上來，小叔背你。”

伊芙洛娃用說了一句“счастлив”，這個詞語在俄語中代表着幸福。

能看得出來，陸酉和謝雲君是真的被教練團捧在手心的寶貝，在這樣環境下訓練和長大的孩子，哪怕成績不好，也一定不會被放棄的。

在俄羅斯，伊芙洛娃見過太多因為天賦而被放棄的小選手了，以前在集訓營的時候，如果她不拼命前進，也會很快被別人替代。

幸好，奧拉夫先生也是一個溫暖耐心的人。

陸酉趴在陸聽訟背上，陸聽訟一路把她背到了賽後尿檢的地方，等工作人員攙扶着陸酉出來時，她又被自家小叔摟了過去。

徐陽冰給陸酉喂了一片藥：“止疼的，吃了可能會有點瞌睡，頒完獎睡一覺就好了，乖啊。”

陸酉苦得鼻子眼睛皺成一團，狂灌了幾口水，然後趕着去參加頒獎儀式。

世青賽的頒獎儀式是在比賽結束後立刻進行的，場館的燈光一關，很快有人在冰場上鋪好紅毯和擺好領獎臺。

陸酉右腳上綁着冰袋，滑進冰場中央時，追光燈打在她和謝雲君身上，現場立刻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讓陸酉頗有種将軍征戰沙場負傷凱旋時，人們夾道歡迎的感覺，她被謝雲君牽着，腳傷了也不安分，左轉轉右轉轉地朝觀衆席揮手手。

等滑到領獎臺面前時，謝雲君握着她的腰往上一舉，把人抱上了領獎臺。

鄭瑤聽着身邊瘋狂的快門聲，擔憂地道：“山本小姐，你這樣真的不會把相機摁壞嗎……”

山本奈奈子手一揮：“壞了再買！啊，這個抱抱的場照……就作為頒獎儀式視頻的封面吧！這次我一定要在網上寫八百字的誇誇小作文。”

山本奈奈子捧着臉：“可惜tori醬和kimi桑沒有自己的資訊站，我珍藏的照片和視頻沒辦法全部貼出去。”

“資訊站，就是做個網站那種嗎，”徐葉磊道，“這個我倒是可以幫忙做一個簡單的，不過我只能提供一個框架，具體內容的填充還需要別人來完善。”

“真的嗎，那太好了！”山本奈奈子眼睛都亮了，“時間上沒關系的，這次世青之後會有很長的休賽季，只是你做完之後務必把網站域名告訴我，我會第一時間上傳各種一手資料的！”

陸酉和謝雲君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領獎時，一個跨國組織就這麽悄然建立起來了……

玩“托舉”上領獎臺的，也就陸酉和謝雲君這一對，銀牌得主伊芙洛娃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豪邁地一腳踩了上來。

至于卡維拉，在阿納托利學着謝雲君要伸手舉她上去的時候，這姑娘已經先一步自己跳上去了。

她轉過身，看到阿納托利頓在半空中的手，還以為自己男伴需要被拉一把，便用力把阿納托利拽了上來。

阿納托利：“……”

卡維拉不經意間毀了他好多溫柔，真的。

中國世青賽頒獎儀式上，舉小托盤的冰童都穿着漢元素小襖子，冰雪可愛，亦步亦趨地跟在冰協官員後面，努力地把小托盤舉高高。

種花的冰協主席是這次世青賽的頒獎人，給陸酉和謝雲君挂金牌時，笑得慈愛又和藹，一臉自豪，仿佛在看自己高考考上了清華的好大兒。

給兩位俄羅斯選手頒獎時，主席也真心實意地說了好多鼓勵的話，大國風範盡顯無餘。

“嘉賓、主席還有六位選手看這裏，咱們拍一張照片！”

頒獎臺正前方，拿着攝像機的大哥揮了揮手。

謝雲君取下自己頭上的橄榄枝花環，放在了陸酉頭上。

陸酉一手拿獎杯一手舉起自己的小金牌，往謝雲君身上一靠，歪頭朝着鏡頭甜甜地笑。

2020世青賽雙人滑三對登上領獎臺選手的笑容，就此定格在鏡頭之下。

回到酒店時，陸酉依舊是被陸聽訟背下車的。

上樓時，她挂着自己的小金牌，用臉貼着陸聽訟寬闊的脊背，突然感嘆：“小叔，小時候我在冰場哭着說不要繼續滑冰的時候，你也是這樣背我回去的。”

“那時候我還在練女單，每天睡醒了就是滑冰，一直滑到晚上睡覺，當時我覺得滑冰真的太累了。”

“幸好我沒放棄，”陸酉偏了偏腦袋，藥性上來的她打了個哈欠，“幸好謝雲君來了我們家，現在我覺得，滑冰的感覺真好。”

陸聽訟輕輕拍着陸酉：“臭崽子屁大點，突然多愁善感什麽呢。”

他把人放在床上，給小侄女兒掖好了被角，陸酉伸出一只手在被子外面，晃了晃，謝雲君自然而然地握住。

姜洋看着兩個孩子，發自內心地感嘆了一句：“真好。”

腳下的冰場，左手的國旗，右手的你，都是我最堅定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