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張小幾,陸陸續續上了十多道菜,沈瑤記着老太君的吩咐,裝模作樣吃了一些,實則滴水不沾,身旁的鄭夫人瞧見了,猜到她有顧慮,悄悄将自己吃過的一疊豆沙糕,夾了幾塊給她,

“墊墊肚子。”

沈瑤感恩戴德,“多謝您了。”

兩塊豆沙糕下肚,沈瑤咕嚕嚕的肚皮果然舒服多了。

宴席過半,外頭響起內侍尖細的嗓音,

“太子殿下駕到...”

沈瑤纖手一抖,悄悄将筷子擱下,随同其他命婦一道起身給太子行禮。

餘光中,那道明黃的身影大步跨入,他個子也極高,與謝欽幾乎不相上下,面容仿佛被刀削過似的,棱角格外尖銳,就連那目光也如刀斧般壓來。

沈瑤明顯察覺到太子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不由自主繃緊了神經,将面額壓得更低。

他步伐越近,來到皇後跟前,離着她只有三步遠的位置,

“兒臣恭祝母後千秋無極,洪福齊天。”

太子在跪下的同時,悄悄朝沈瑤投來一眼,因着沒了身高差距,二人這一眼對了個正着,太子眼神極深,跟鷹隼一般令人心悸,沈瑤心猛地一跳,趕忙垂得更深。

太子唇角往上揚了揚。

皇後沒察覺到他的小動作,溫和地笑道,

“難為你有孝心,快些起來吧。”

戚貴妃在一旁淡聲道,“這是應該的,來人,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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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宮人端着錦紅漆盤一步步往前來,等着太子給皇後祝酒。

戚側妃看着盤中那一杯酒,心咚咚直跳。

太子率先接了過來,擒在手中,他并未第一時間給皇後敬酒,反倒是目光朝沈瑤投來,他見過沈瑤一面,那張春花秋月般的臉令他念念不忘,沈瑤刻意塗上厚厚的脂粉,反倒讓太子覺得她可愛。

她越逃,他越在意。

首輔之妻怎麽了,待将來他禦極,便是他的人。

太子罕見浮現一臉溫和的笑,看着沈瑤,

“母後,先前兒臣對謝夫人多有得罪,今日想借此與她賠個不是。”

皇後一愣,大家紛紛朝沈瑤看來。

沈瑤摸不準太子是什麽心思,狐疑地看着他。

皇後清楚個中緣故,頭疼地看了一眼戚貴妃,戚貴妃眉心皺起,“太子何意?”

太子将酒杯往沈瑤跟前一遞,“只要謝夫人喝了這杯酒,今後便是化幹戈為玉帛。”

當朝太子将姿态擺到這個地步,沈瑤若不答應,就是冒犯儲君之威。

她無措地看了一眼鄭夫人,鄭夫人神色未動,沒有阻止其實就是默許。

她又看向皇後,皇後想了想,朝她颔首。

沈瑤咬了咬唇,這是宮人給太子備的酒,太子轉遞給沈瑤,想必不會下毒。

況且,太子若當真給她下毒,能這麽明目張膽?

皇帝還在呢,太子不可能猖狂到這個地步。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鄭夫人放心讓她喝。

沈瑤深吸一口氣,雙手合在腹前朝太子屈膝,

“殿下誤會了,臣婦與殿下素不相識,何來得罪之說,殿下與夫君也只是政見不合,此事朝野皆知,殿下如此慎重,倒是叫臣婦與夫君惶恐,只是殿下之心意,臣婦不敢推拒,飲此酒,以示臣婦與夫君對殿下之敬意。”

太子眯眼一笑,“夫人雅量,孤佩服。”

沈瑤定了定心神,接過那杯酒,看着清澈的酒盞,她咬牙一口飲下。

那頭戚側妃面色發脹。

戚貴妃警告地看了侄女一眼,暗示她不要輕舉妄動,若露出馬腳,少不得擔個給太子下藥的罪名,陰差陽錯給沈瑤喝了,也便罷。

太子滿意了,随後又重新斟了一杯酒給皇後敬酒,離去時,目光在沈瑤身上落了落,半個眼神也沒分給東宮的嫔妃,戚側妃等人面若死灰。

沈瑤喝了酒,心裏反而踏實了,看樣子太子是不打算再為難她。

熬到壽宴結束,皇後留諸位女眷聽戲,沈瑤借口不勝酒力要出宮歇着。

皇後吩咐謝家大夫人與段氏送她出宮。

大約是謝欽聽到了消息,午時剛過,他一身緋紅官袍出現在仁壽宮殿外,看到沈瑤被謝京等人攙着小臉紅撲撲的出來,他臉色微沉,上前牽着她往宮外走。

謝欽既然親自來接,謝家媳婦們便如釋重負,好不容易出門一趟,繼續逗留在宮中玩。

出了仁壽宮的角門,來到通往東華門的宮道,沈瑤心裏徹底踏實了。

謝欽卻不放心,側眸問她,

“可有不舒服?”

沈瑤搖搖頭,“我只飲了一小口,并無大礙,就是肚子有點餓。”

那模樣有些委屈,想是餓壞了。

謝欽臉色轉緩,“出了宮便給你買吃的。”

“我想吃蔥油餅。”

嗓音帶着幾分天真,像個讨好大人的孩子。

謝欽忽然生出一種養女兒的錯覺,仰眸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天光,“給你買。”

已經避開了人群,謝欽下意識便要松開她,誰知手一抽,沈瑤反而抓了下,這一下仿佛在他古井無波的心撓了撓,謝欽意外地看了一眼沈瑤,沈瑤全然不覺,雙目無神,一副困頓的模樣,依賴着他往外走。

定是又餓又困。

謝欽也就沒撒手。

天熱,手心不一會出了汗,沈瑤還沒有松開的跡象,謝欽也是納罕,只得繼續牽着。

沈瑤走了一段渾身黏糊糊的,最後抓着謝欽的袖子,幾乎是由他半拖着出了宮,來到東華門甬道下,謝欽一招手,平陵立即架起馬車迎了過來。

謝欽将沈瑤扶着上了馬車,吩咐侍衛去買蔥油餅,

又與沈瑤道,“我回衙門,你回去好好歇着。”

裏面的沈瑤已趴在馬車的軟塌,聽了這話有些失望,愣生生地掀開車簾,一雙昏懵的眼迷糊望着他,

“你好久沒檢查我課業了,我已将文鳴的字帖臨摹好,你給我瞧?”不知是不是在宮裏受了驚吓的緣故,現在看到謝欽格外依賴。

碎發黏在她額前,清晨塗得那層脂粉已被暈開,露出粉桃般的面頰。

謝欽喉結微滾,眼神深深,“好,夜裏我早些回來。”

“就這麽說定了,謝大人可不要食言。”沈瑤笑眼彎彎,媚而不知,就往軟塌倒了去。

謝欽不放心,再三叮囑平陵,“回去備好醒酒湯,若有不對,立即告訴我。”

平陵應是。

謝欽離開不久,侍衛便買來三個蔥油餅,沈瑤實在餓壞了,塞了一個給碧雲,自個兒吃了兩個,吃完人果然精神了,回了府,黎嬷嬷這廂也沏好了醒酒的蜂蜜水,沈瑤喝了一口,入內沐浴換了一身幹爽的衣裙,舒舒服服睡去了。

期間黎嬷嬷瞧過她幾回,呼吸均勻,面無不适,便遞話給平陵,告訴他沈瑤無礙。

下午申時,天突然轉了陰,到了傍晚,灰蒙蒙的天際炸開兩道雷。

謝欽結束一日的公務坐在書案張望長空。

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大雨的前兆。

門扉忽然被推開,露出鄭閣老笑吟吟的老臉,他手搭在門栓,懷裏還揣着些公文,“清執,今日也是呂尚書的壽日,白日在皇宮喝了皇後娘娘的酒,今夜該去呂家吃席,中午我不是聽你答應了麽,怎麽這會兒坐着不動?”

“再晚,外頭該要下雨了。”

謝欽目色如淵,今夜着實有應酬,只是偏生答應了沈瑤,這樣的小事本不值得權衡,即便他不回去,沈瑤也不會生氣,卻不知為何,他枯坐在這案後,猶豫了許久。

他早已不是青蔥無知的少年,連日來心裏的躁意,與此時此刻的猶豫,意味着什麽,謝欽心知肚明。

擡手将冠帽擱下,起身往前,

“走。”

鄭閣老只道他與自個兒一路,嘴裏喋喋不休,“這一月有半日在下雨,淮安水勢必定又漲....”

“呂尚書也真是的,明知你與太子不合,還非要拖着你去赴宴,他今夜可是搭了一臺戲,等着唱給你聽呢.....”

“陛下老寒腿毛病又犯了,每到陰雨天氣便疼得厲害。”

“哎,多事之夏呀。”

半空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鄭閣老沿着長廊走了一段發現謝欽徒手遮雨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哎哎哎,你去哪兒?”

遠遠的,那道巍然的身影消失在雨幕裏,隔着雨簾扔來二字,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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