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還裝麽?”

沈瑤面頰騰起一絲躁意, 原來他早就看穿了她,也對,他是內閣閣老, 看多了伎倆, 怕是早就窺破她的心思, 只是按而不表罷了。

窗外刮起一陣涼風,尾尾石榴花被吹得簌簌而響。

既然說開了,她也就不藏着掖着, 垂眸道,

“對不起,上次是我的過錯。”

謝欽要的并不是她的道歉,松開她,坐起身來,

“一句對不起便了結了?”

沈瑤掙脫鉗制, 往後一挪, 隔開一些距離抱膝而作靠着身後的床欄,她最擔心的局面還是來了。

“我中了藥粉, 并非本意,您就當救我吧。”

謝欽神色冷冷清清, 竟無話可說。

沈瑤見他不做聲, 想起白日那戚貴妃十分反常,試着轉移話題,

“對了,今日那戚貴妃見了我,格外禮遇, 藥粉是不是與她相關?”

謝欽側眸看着她,心情難盡, “是,我把她的人藏起來,等着東宮與她自亂陣腳。”

一牽扯朝争,沈瑤心中罪惡更甚,“您要奪嫡嗎?”

謝欽見她眉尖緊蹙,便知她在擔心什麽,“這些事遠比你想的要複雜,你別挂念。”

“因我而起,怎麽能不挂念?謝大人,我...每多待一日,心中就越不安。”沈瑤咬着下唇,生怕越說話題又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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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欽道,“即便沒有你,我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沈瑤壓根不信這樣的話。

正琢磨着如何回他,謝欽忽然勾起唇角,幽幽道,

“你還沒說明白,該如何對我負責?”

沈瑤鬧了個大紅臉,将臉埋在膝蓋,

“您是當朝首輔,哪裏需要我負責?再說,你不也...”原想說他也爽了,何必揪着她不放,猜到他就是故意的,悻悻閉嘴,沈瑤還不至于會認為謝欽與她睡了一次便睡出感情,大抵是剛破了戒,有些難以自持。

沈瑤腦海飛快權衡一陣,鼓起勇氣道,

“這次行宮便是機會,您當着太子的面,想個法子讓我在他面前出事,如此可以天高地遠送我走。”

說來說去,還是想離開。

謝欽面色冷了下來,眼神幽深又銳利,直直看了過來,沈瑤被他盯得頭皮發麻。

謝欽算明白了,她跟個狡猾的狐貍似的,不經意間出來勾人,撞見不對立即縮回去。

想要将這層狐貍皮剝掉,尚需時日,尚需小火慢炖。

謝欽收整心情,淡淡理了理胸前的衣襟,“時機還不成熟。”

沈瑤不肯洩氣,“那怎樣才算好時機?”

謝欽眼神犀利地望過去,

“謝家哪兒不好?你就這麽想離開。”

還是繞回了這個話題。

怎麽都躲不過去了。

沈瑤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細細數來,

“其一,我并不喜歡京城,我忘了告訴您,我在後院嫁接了一批果樹,計劃着将來回岳州,開墾一片山林,賣果子營生,我不求大富大貴,只求....”

“我也有莊子可以給你種植果樹,朝中有食貨的博士,亦可指點你,幫襯你。”謝欽截住她的話,随後問,“其二呢。”

他就像個高明的獵人,将他的獵物一點點逼去角落,撥開她層層僞裝與設防,讓她無處可遁。

沈瑤臉上的不自在深了一份,語氣也越發急,仿佛絞盡腦汁要說服他一般,

“我實在是做不來首輔夫人,我不通文墨,配不上您,可不能占着這個地兒,我在謝家不自在,你們謝家的媳婦個個....”

謝欽眼神欲深,再次斬釘截鐵打斷她,“你不是我,如何知曉我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我與你可不同,不會畫個條條框框,對着這個模子去尋人,那人怎樣,我便要怎樣的。”

這是在諷刺她上回說想要嫁劉大哥那樣的人。

沈瑤胸口躁意滾滾,說來說去,他就是想對她負責。

她不需要。

大約是被謝欽逼得無話可說,沈瑤脫口而出,

“我不喜歡您。”

謝欽心微微往下一沉,一言未發。

也對,心裏沒他,才不想留下來。

狹小的蚊帳內,沉默久久持續着。

沈瑤說完這句話,格外難堪,與此同時,也如釋重負,唯有這樣才能斬斷他要負責的念頭。

謝欽是個君子,絕不可能強人所難。

謝欽舌尖抵着右颌,心情五味陳雜,看來,只要他往前逼她一步,她便後退一步。

無聲地與她對峙片刻,寒聲道,

“好,上次我可以原諒你,可再也沒有下次。”

沈瑤自然知道他指的下次是什麽意思,可一旦與他同睡,她真的不能保證不冒犯他,

“那..您可以不來行宮嗎?”

謝欽躺回自己的地兒,語氣毫無波動,“不成,我來都來了,再說,新婚妻子,離着不到十幾裏,我若不來看了一眼,不是叫人生疑嗎?”

沈瑤反駁不了,很想說,他若實在惦記着緊,待回去給他安排通房,只是想起上回他肯不納妾的事,又生生忍住。

“那我還是繼續綁着吧。”她委屈巴巴道,

心下琢磨,她若是綁着自己,謝欽瞧不過去,要麽不來行宮,要麽睡去外頭,君子,欺之以方。

熟知這話惹惱了那矜貴的男人,他又重新起身,冷冷掀起唇角,

“是麽,那如你的願。”

沈瑤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只見謝欽重新擰着那片衣兜,将她雙手給拽過來一起綁好,

沈瑤有些下不來臺,事情是她自己整出來的,她怪不得謝欽,試着掙紮了下,壓根扯不開,他縛的恰恰好,既不勒疼了她,也能叫她無法掙脫。

“不是,你這樣綁,我還怎麽睡。”

謝欽置若罔聞,老神在在躺下。

沈瑤扭動幾下,惱火道,

“謝欽,你是故意的吧。”

謝欽無聲一笑,她不是想避嫌麽,他偏不給機會。

沈瑤艱難地滾到他身側,用綁緊的雙手去戳他下颌,

“你快些給我松開。”

“松開能保證不挨過來?”

沈瑤忍了忍,“不能...”

“那碰了,負責麽?”

沈瑤不吭聲了。

明白了,他就是想要她求他。

好漢不吃眼前虧,沈瑤放下身段,“謝大人,謝侯爺...您就饒了我吧,我回去燒肘子給您吃,我肘子燒得可好哩。”

“或者我明日上山獵個兔子給你,我烤兔子很有一手....”

謝欽無半分反應。

沈瑤着實存了幾分讨好勁,可他依然巋然不動,脾氣便上來了。

“你真以為我拿你沒法子麽?”

沈瑤目光逡巡他寬厚的胸膛,俯身過去尋着地兒咬他,他衣裳薄,可皮肉着實緊,她一口下去,沒把謝欽咬到,自個兒牙齒先打起哆嗦,

沈瑤并不氣餒,挪到他肩口,放開嘴狠狠咬下去,這回倒是咬着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疼得她眼淚都滲出來了。

沈瑤這點把式對于謝欽來說,無異于撓癢,謝欽淡淡嘲諷,

“咬得好,這回齊全了。”

什麽意思?

沈瑤愣了片刻,恍惚想起初六那一夜她受不了了,潮汐滅頂那一刻,在他左肩咬了一口,而今日恰恰咬了他右肩。

沈瑤的反應分毫不差落在謝欽眼底,這表明,那晚的事她記得清清楚楚。

繁花弄影,窗外的燭光一幀幀漫過她面頰,哪怕在這樣的暗夜,她臉上的緋紅依然明晰可辨,那雙頰紅撲撲的如同熟透的果兒,薄薄的皮兒破開一塊,露出鮮嫩多汁的果肉,叫人垂涎欲滴。

謝欽褪去了她最後一層僞裝。

沈瑤放棄了,慢慢挪回自己的地兒,神情低落側身躺下。

起伏的背影倔強又落寞。

謝欽看着這樣堅不可摧的女孩兒,不忍再逼她,無聲地嘆了氣,從她身後幫着她将手腕解開,慢聲道,

“睡吧。”

二人都出了一身汗。

逼仄的空間裏均是喘息的聲音。

謝欽掀開簾帳去外頭換衣裳,沈瑤也趕緊将身上的汗漬擦幹淨,重新換上幹爽的寝衣。

随後不管謝欽,老老實實睡去角落裏,卻是提心吊膽,不敢輕易睡着。

一覺醒來,謝欽已杳無蹤影,沈瑤避免了尴尬,慢騰騰起床梳洗,昨夜睡得不安生,今日起來精神便有些倦怠,她坐在梳妝臺前無精打采打哈欠。

謝欽天蒙蒙亮便來到皇帝的乾坤殿,将昨日幾樁公務禀報給老人家,

皇帝今年五十又五,留着一撮美髯須,年輕時也曾俊美翩然。

如今上了年紀,氣度猶在,十分雍容。

皇帝倚在寬塌上翻了幾眼簡要折子,沒細看又扔回給謝欽,看着眼底略有幾分淡淡黑青的男人,嗤的一聲笑出來,

“都不是多麽要緊的事,值得你來回奔波?”

謝欽臉色如常,“百姓無小事。”

“啧....”皇帝露出洞察的笑意,

“朕看,你是打着議事的幌子來探望嬌妻吧?就這麽舍不得,丢不開?”

謝欽被戳破謊言,也沒半分窘色,“她年紀小,初來行宮,怕她不适應,臣便多盯着些。”

皇帝卻不信他這套說辭,看着那張冷冰冰的臉露出笑意,

“說來你們新婚也有一段時日了,後宅還沒好消息傳來?”

這話戳了謝欽軟肋,他沉默時間長了些,半晌道,“還不曾。”

皇帝敏銳窺破他窘境,

“怎麽,她心思還不在你身上?”

當初謝欽求婚,皇帝也不是完全被蒙在鼓裏,與其說是謝欽解皇帝之難,還不如說是成全謝欽,在他看來,謝欽對沈瑤定是有心思的,否則以他之才如何保不住沈瑤。

謝欽也沒避諱,“尚需時日。”

皇帝看他吃癟的模樣,哈哈大笑,“清執呀,你也有今日。”

“你這輩子順風順水,不成想栽在婚事上。”皇帝幸災樂禍片刻,又鄭重道,

“你一日無後,朕一日愧對你父親,你父親為救朕而死,他臨終指着你托付給朕,朕心裏拿你當兒子一般,你豈可辜負朕的期許?”

“明日騎射比試,你留下,權當陪她,讓鄭閣老回京。”

謝欽謝了恩。

這一日沈瑤陪着謝京入林狩獵,山林如沈瑤而言便是後花園,她縱情地在林子裏狩獵奔馳,自是滿載而歸,兩位姑娘高興了,商議在水泊邊烤肉吃,尋了一僻靜處紮了個帳篷,碧雲弄來幹柴燒火,鬧到天黑方回別墅。

待她一身飒爽回了屋,卻見謝欽早已沐浴更衣坐在燈下看折子。

沈瑤怔怔望着他,“您回來得這樣早?”

謝欽淡淡嗯了一聲,未擡眼看她,只道,“明日騎獵比試,我在看布防圖。”

沈瑤沒多問,一番沐浴更衣,看着寬大的架子床,扭頭與謝欽道,

“若我再冒犯你,你把我推開好不好?”這回是商量并乞求的語氣。

謝欽若有所思盯了她一會兒,“好。”

嘴裏答應得好好的,夜裏那嬌人兒滾過來時,他照樣護得緊緊的,後來實在忍不住了,貼着她後頸吻了吻她發梢,将那筆直的玉腿給合攏,隔靴搔癢。

招惹了他還想全身而退,門都沒有。

翌日便是各國騎獵比試。

謝欽早早換了官服去講武場調度防務,沈瑤醒得晚些,想是昨日在山林裏累壞了,夜裏睡得格外沉,對謝欽的行徑一無所知,只是撐起床沿起身時,腿側火辣辣地疼,莫非許久沒騎馬,昨日磨破了皮。

外頭謝京早早來催她去講武場看比賽,沈瑤不好耽擱,将新做的海棠紅衣裙給拿出來換上,挽上一個利落的淩雲髻,清清爽爽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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