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被嫌棄的白蓮花（六）
早上的這場……
早上的這場戲, 是男女主角初識的一場戲，兩個同一立場的特工，卻因為上線的犧牲而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在同一場酒宴上為獲得同一個情報而相遇，彼此試探彼此懷疑。
這是一場考驗眼神的戲。
像衛廷琛在裴修明底下滾打摸爬了許久的影帝都被NG了兩次，更不要說像莫曉岚這樣的小萌新。
大魔王裴修明沉着一張臉, 目光冷厲，所有人都深怕發生與他對視這種恐怖的事情, 幾乎不敢出現在他方圓三米以內。
“姚清雪！你這是媚眼嗎？你這是眼睛持續性抽筋。你是專業特工, 不是需要被關愛的智障！”
大魔王以角色名代替了本名叫喚着各個演員, 音量并沒有提升, 但是足以叫人感受到他的冷冽。全場除了大魔王冷漠嘲諷的聲音, 其餘人呆若木雞，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白楚蓮站在他身邊, 重新刷新了對裴修明的認知，她本以為這個無情的男人就算訓人也至少維持形象，就沒想到現代的世家子弟連形象都不要，說翻臉就翻臉。
任性妄為，她默默給了裴修明四字評價。
但也不得不承認, 跟着他一個早上下來，她學到了不少東西，原來通過他人的眼睛與鏡頭看到的東西與自己以為的截然不同。
等到下午輪到白楚蓮的戲時, 她躍躍欲試，卻沒有想到自己在第一場戲的時候NG次數多得令人發指。
《無煙之戰》這部戲更為突出女性角色, 青煙這個女三號主要的對手戲是與女主姚清雪和男二清水健三，她的第一次出場，便是救受傷的女主姚清雪, 為了掩蓋姚清雪留下的血漬，用簪子劃破自己的大腿，鮮血襯得她的大腿膚白如雪，她聲色不變地手執琵琶，一曲《十面埋伏》驚豔全場，叫倭國特務梅機關的清水健三對她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也為她最後的凄慘結局埋下了伏筆。
飾演清水健三的演員是年過四十的儒雅大叔周培源，周培源算是資深老戲骨，在京城電影學院裏擔任教授，演話劇多于電影，這一趟算是被裴修明請過來的，莫曉岚也是他的學生之一，是他推薦過來的。
當他看到白楚蓮一身黑底紅花的旗袍捧着琵琶緩緩走來，鮮紅的血液順着白皙的大腿緩緩滴落，黑與紅，白與紅，白與黑，三組強烈的對比，恰恰構建出了一個溫婉而堅毅的美人，矛盾而迷人。
他眼中的漫不經心恰到好處地轉為驚豔。
尤其是美人不在意地一抹笑後，輕攏慢撚，曲聲忽地裂開，像是一道靈音直沖天靈蓋，叫清水健三追擊的步伐都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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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
旁觀的莫曉岚還沒有來得及表達自己的驚豔，裴修明擰着眉頭道：“情緒不對，重來。”
周培源也覺得意外，在他看來小姑娘在這個年紀演到這樣，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了，不過裴導精益求精的名聲擺在那，他無話可說，又配合着來一遍。
這一次的白楚蓮演得愈發無可挑剔，當真是每一幀都美得可以拿出來做劇照，然而裴修明的眉頭越擰越緊，沒有一絲松動，他始終覺得不對勁。
終于，他叫了一聲“停”，對着白楚蓮說：“青煙，你是大家閨秀淪落風塵，是高傲是無奈是凄涼，不是運籌帷幄的謀士，更不是下一秒就能拔槍的女特工，你特麽就是一個誰都可以上的女支女！”
他終于找出了不對勁，青煙這場戲是淡定，但是她的淡定該是僞裝出來的，她的心底永遠都有那一份無奈與凄涼，可是白楚蓮不是，她溫婉從容，風情撩人，但也太過淡漠，在她身上沒有命運弄人的痕跡。
白楚蓮一愣，多了一絲茫然，又重演了幾次，依舊沒有尋到裴修明要的感覺，氣得他破口大罵：“演不了就趁早給我滾！”
白楚蓮極其委屈地看向自己的搭檔周培源，一雙杏眼含着淚要有多可憐便有多可憐，看得周培源腦子一熱，忘記自己也怵這個年紀比自己小得多的裴導，打圓場地說：“裴導，小白已經演得不錯了……”
直對上裴修明那對幽深的眼睛，饒是周培源也害怕地停下了話語，過了許久才想起這裏還有許多後輩，他不能丢了面子。
他硬着頭皮勸道：“要麽先拍下一場，讓小白在旁邊調整一下？”
在一旁看着的莫曉岚都覺得裴導實在是太太太苛刻了，比早上對自己還要嚴苛十倍，在她看來白楚蓮已經演的很好了，哪有什麽問題？裴導這是雞蛋裏挑骨頭，沒事找事！
剛化好妝趕過來的沈麗桢沒有看到白楚蓮前面的表演，只聽到裴修明的罵聲，隐秘地打量了一圈，猶豫着要不要毛遂自薦，她仍舊更看好青煙這個角色，若是可以取而代之是最好的，但是裴修明這個人絕不是一個好說話的……
她正猶豫着，卻沒有想到裴修明直直地看向自己，那雙桃花眼飽含深情而充滿了魅惑，像是在鼓勵着自己說出想要的……
沈麗桢只覺得一股熱血湧了上來，便開了口：“裴導，楚蓮還是個新人，您多包容，這場戲我也有研究過，要麽我來給楚蓮示範一下？”
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就算是莫曉岚入道不久，還保留了一顆赤子之心，但也不是傻的，她這哪是要來示範，是要來搶飯碗！
裴修明似笑非笑，并沒有拒絕地對她說了個“好”字，回頭又沒好氣地對白楚蓮說：“滾一邊看着！白長了一雙眼睛。”
沈麗桢剛好也穿了一身旗袍，白底藍花，與白楚蓮剛好形成一個對比，光從外貌看，她比白楚蓮要美一些，就是動起來的時候少了七分風骨三分媚色，便少了許多韻味。但是她能被裴修明挑中，必然有她的過人之處，就算她不會彈琵琶，拿起琵琶的那一刻也讓人以為她是個琵琶行家，且她在情緒這一塊拿捏得非常不錯，讓人感受到了青煙埋在骨子的絕望。
一場戲下來，裴修明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反倒轉頭問白楚蓮：“有什麽想法？”
白楚蓮若有所思，她對別人的情緒很是敏銳，一下子就能感受到了沈麗桢所演繹出來掩飾在最底下的絕望，也迅速找到了自己的缺點在哪裏，可是這個缺點她卻是很難彌補的——她天生聰慧，哪怕當初也是淪落風塵，依舊風輕雲淡，因為她知道自己有的是本事離開，故而鮮少能生出像青煙那樣的愁緒來。
“我……不知道該如何無奈……裴導，您能幫幫我嗎？”
小姑娘怯生生地說着，一雙眼睛清澈得猶如山間小鹿，楚楚動人，叫人心軟。
裴修明明知道這是小姑娘故意裝出來的，可對上她那一雙眼睛的時候，暴躁的大魔王心中的火也在剎那被如清泉般的清湛而熄滅。
裴修明沉默了一下，引導着：“你要成為青煙，與她有共情……”
他又轉念一想，小姑娘是個冷情的人，怕是很難與人共情，這一點于她确實難了，可叫他就這麽将就着不完美又有些不甘心。
他又道：“你總也有不甘又無可奈何的時候，想想看什麽是你做不到的遺憾與失望，然後抓住這些時候的感受，再放大這些感受。”
白楚蓮細細回想，最能想到的便是前世謝從婉死時與謝母去世時的那種惆悵，面對生離死別，她也并不是完全沒有觸動——她現在所要做的是如何把這樣的惆悵變大又不能在面上看出來。
見小姑娘一副在頓悟的模樣，裴修明沒有再說什麽，冷淡地叫她去邊上好好想想，就着場景說：“清水和河村，先演你們在這一場的對手戲。”
沈麗桢的臉色白了白，知道自己沒能争取成功，沒有想到裴修明對上白楚蓮有這麽好的耐性，要知道之前一個演員就是因為第一場戲NG了很久，裴修明直接讓他滾蛋了，哪還會像對白楚蓮一樣耐性講戲。
等到這一場戲拍好，白楚蓮已經又站回了裴修明的旁邊。
裴修明沒看她，板着一張臉，問道：“想通了？”
“嗯。”白楚蓮輕應了一聲。
再次走入場景，白楚蓮猶如脫胎換骨——她婀娜多姿地抱着琵琶，不疾不徐地走入鏡頭之中，不經意地擡頭一笑，是刻意撩起的春心蕩漾，是掩飾無望的氤氲秋波，纖纖玉指撥動琴弦，一曲長歌，是楚王的困境，也是她的迷惘。
全場驚豔。
裴修明陰沉了一天的桃花眼，在剎那散去了烏雲，清朗如月，瞧着白楚蓮含情脈脈，似有無限深情。
沈麗桢的臉一瞬間蒼白到難看，她只覺得自己之前的行為極為可笑，想要悄然離場，卻被裴修明叫住。
“想在我這繼續待下去，要記得安分守己，少動歪腦筋。”
沈麗桢的臉刷得更難看了，她不是新演員了，自然知道不少裴修明的規矩，所以她即便看不慣白楚蓮，也沒有什麽大動作。現在被裴修明警告，心裏更是後怕，她好不容易才搭上裴導，要是沒拍完就被扔出劇組那她真的是不要混了。
她這一猶豫，便和剛下戲的白楚蓮對上了眼，白楚蓮褪去了在戲中的妩媚，純得像朵小白花，朝着她感謝道：“前面真的要謝謝沈老師，要不是您，我都過不了這場戲。”
沈麗桢只覺得她這話滿滿的都是嘲諷，一口氣憋在心中又不好發作，皮笑肉不笑地應了她一聲，沒有想到白楚蓮更過分。
“那我以後有什麽不懂的問題可以繼續請教沈老師嗎？”她眨巴着無辜的眼睛問道。
沈麗桢沒忍住，咬牙切齒着說：“你去問周老師不是更好？他可是正兒八經的老師，你的莫莫姐也是他的學生。”
白楚蓮眼睛一亮，還十分感激地給她鞠了一躬，是真的打算采用她的建議。
另一邊的莫曉岚悄悄将她拉到角落裏，小聲地說：“你別理沈麗桢，裴導這人雖然狗……不是，雖然他要求嚴格，但是對演員搞小動作卻是零容忍。她做不了妖，有什麽演技上的問題你只管去找周老師，你要是不敢單獨去，我可以陪你。楚蓮，你已經很棒了，剛剛那場戲我都被你迷住了！”
白楚蓮望着眼前豔麗的女孩，真誠實在地為她着想，眼底沒有一絲嫉妒——她想起自己也曾與郭雲雅有過一段手帕之交，可惜郭雲雅為了謝譚與自己翻了臉。這一次，若是莫曉岚能一直這般待她，她也會好生相報……
也就是這一場戲給白楚蓮帶來了不少感悟，徹底尋到了自己演技的短板，她需要學會更多的情緒，好的壞的，尤其是可以打動到裴修明心的。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僞裝天衣無縫，可她到這個世界只被裴修明看了一眼便被認出不是本尊，足以證明她以往過于自負了，她必要好好磨練演技，一是為了完成原主的夙願，二是為了往後去到其他的世界才能更好的生存，往後她再容不得被他人一眼看出不是原主！
阿滾驚了：“咦？你還想去其他世界的嗎？”
白楚蓮笑着回答：“是啊，原來所謂三千世界竟是如此的精彩，我也想見識見識你口中的末世世界與星際世界究竟是何等了得，還有你之前所說的修仙世界又是如何？”
她在原本的世界裏除了要為母報仇外，所有事情皆是信手捏來，萬般算計在掌中，似是難以尋到樂趣，到如今她才知道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未見過井外的世界，更不能做到面面俱到——她對那些未知的世界生了好奇，想去看看，亦想習得更多的技能。
阿滾瞧向白楚蓮毫無遮攔的內心想法，得了，它倒沒看出它的這位宿主是個學習狂熱分子……
“想見識三千世界……”阿滾看着手裏積分換來的辣條，決定還是不打擊白楚蓮，“好好完成這世界的任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