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來的不是陸雪棠,而是一位年紀不大的男子,瞧着頗為斯文,長生送他出來的時候很恭敬,或許是他們方才談話中提及的李先生。
長生送李先生離開,之後再沒有人出來。
顧芙又坐下,視線逡巡一圈,終是再次站起身,往房間門口走。房門開着,裏頭很安靜,顧芙站在門口,沒敢往裏面亂看。
她擡手叩門:“三殿下。”
“進來。”裏頭的人說。
不知怎麽,他嗓音比先前低啞了許多。
顧芙一瞬間想到他的傷。
她跨過門檻,進了房門。房間的布局很簡單,擺設更為簡單,一眼望盡。
顧芙停在屏風前,隔着屏風看見了陸雪棠的影子,他坐在榻上。
她沒再繼續,低下頭問:“三殿下的傷……沒有大礙吧?”
他又笑了,低低的笑聲繞過屏風,像羽毛般落在顧芙的耳朵裏,有些癢。
“應當是沒有大礙吧。方才李千游說,還好,小問題,幸好沒有再偏一寸。”
這還沒有大礙嗎?明明很嚴重。顧芙心悶悶的,默然半晌,道了聲:“多謝。”
陸雪棠說:“過來。”
顧芙愣了愣,緩步走近。待繞過屏風,見陸雪棠上身□□着,她迅速低下頭,轉過身往後退了兩步。
他怎麽沒穿衣服?顧芙又有些微妙,想到先前讨厭他的點,正是輕浮與孟浪。現下他又發作,她本該厭上加厭,可不久前他才救過自己性命,她又厭不起來,好似一口氣哽在那兒,不上不下的。
顧芙沉默着,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
陸雪棠倒開口說:“你脖子上的傷倒忘了叫他處理一下。”
顧芙道:“不礙事。”
她終于記起自己脖子上還有傷,擡手碰了碰,指腹碰到傷口時疼起來,她輕吸了口氣。一旦意識到疼了,疼痛感便如影随形。那傷口并不大,細細長長一條,只是橫在她如玉的脖頸之間,實在突兀惹眼,血漬早被擦掉了,傷口處結了些血痂。
她吸氣聲落在陸雪棠耳朵裏,他勾唇笑,說:“還是叫人幫你處理一下吧,小白兔。”
顧芙被他突如其來的這一句“小白兔”驚住,她猛地擡起頭來,看向陸雪棠。
她記得那個少年也曾叫自己小白兔,眼前這個人,與記憶中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嗎?
顧芙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跳得很快,她視線飄忽着,想開口問,卻又遲遲沒出聲。很矛盾,一方面,她不希望他是,因為如今的這個陸雪棠與記憶中的少年相去甚遠。另一方面,又有諸多相似之處,令她無法忽視,譬如說長相,譬如說,剛才他叫自己,小白兔。
是巧合嗎?
陸雪棠與她四目相對,挑眉,等待着她的下文。顧芙朱唇微啓,心跳如雷,正欲開口,還未及出聲,長生從外頭回來了。他步履匆匆,沒料到裏頭還有個顧芙,徑直進門便道:“殿下,那幾個活口如何處置?”
說完了,眼神一瞥,瞥見顧芙。
長生有些詫異,問:“顧姑娘怎麽在此處?”
他對顧芙有些敵意,今日若非顧芙,他家殿下不至于受傷。先是斷手,之後又是中箭,這位顧姑娘當真擔得起一句紅顏禍水。
顧芙頓時有種手足無措的窘迫感,她與陸雪棠男女有別,方才這房中又沒有旁人在,只有他們倆,他的侍從會不會多想?
她解釋:“我方才擔心掉下的傷勢……過來瞧瞧……”
長生沒再問,轉過身,等待陸雪棠對于他剛才問題的回答。
顧芙察覺到了他的敵意,想來也是……今日他家殿下是因為她才受的傷……
如此想着,顧芙看向陸雪棠。
聽見陸雪棠道:“先帶下去,稍後我親自來審。”
顧芙想到今日在天香樓中聽見的那些話,那些人說陸雪棠手段狠辣,能翹開很多人的嘴。後來,陸雪棠的人将那幾個說閑話的人帶走了……
長生得了答複,很快退下了,臨走前看了眼顧芙。他家殿下需要休息,這位顧姑娘倘若有點眼力見,便該離開。
長生走後,顧芙再次擡眸,看向陸雪棠,小聲問:“今日天香樓那些人……他們只是多說了幾句……按說也沒犯什麽大事……”
陸雪棠低笑一聲:“小白兔,我早同你說過,弱肉強食本就是生存之道。三年過去,你似乎在這一點上毫無長進。”
顧芙蹙眉:“你要将他們如何?我只是覺得,他們似乎并未犯什麽大罪,倘若只是因為說了你的壞話……也不至于……”她聲音低下來,想到楚楚曾說他記仇。
陸雪棠并未因她的話而生氣,反而問:“你是太子的未婚妻,日後是太子妃,再日後太子若是即位,你便是皇後,統率後宮。到那時,你也要如此單純天真麽?只怕你會被啃得屍骨都不剩。顧芙,你要知道那座皇宮是吃人的,單純和天真可不适合那裏。”
顧芙不清楚他為何将話題轉到此處,仿佛斷定她做不好太子妃,做不好皇後,但她過去這十幾年裏被灌輸的概念便是要成為一個賢良的太子妃,日後成為一個賢良的皇後。
她下意識反駁道:“太子與你不同,他是好人。”
說完,驀地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對。
陸雪棠再一次笑了,他從榻上站起身,朝顧芙走近:“是,他愛你,你如今自然是有所倚仗。可是你能保證他會愛你一輩子嗎?日後他後宮佳麗三千人,還能像現在這般,一心一意只有你一個人嗎?”
他說得太篤定,讓顧芙不甚高興。
即便太子不愛她,可太子是個君子,想來也會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好好待她,她未必就會下場凄涼。
“你方才說,他與我不同,是個好人。”陸雪棠話鋒一轉,“原來我在你心裏,一直是個壞人。這個壞人,不久前才舍身救了你,三年前也曾救過你。”
顧芙被他噎得無話可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親口承認了他便是三年前那個少年,顧芙的心情很複雜。
“多謝你,我不知道該怎樣報答你。當年我便想給你些謝禮,可是你走得太匆忙了,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的身份……我當時想,如果我再遇見你,一定會好好地報答你。”這是顧芙的心裏話。
只是沒有想到,再一次遇見他,會是在京城,他是三皇子,她是顧家小姐。
“今日也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倘若只是單純的三皇子與顧家小姐便也罷了,可是陸雪棠偏偏強吻了她,讓他們的關系變得不那麽單純。
“稍後我會告訴爹娘,請他們特意登門致謝。”
“以身相許怎麽樣?”陸雪棠聽着她情真意切的發言,忽然出聲打斷。
顧芙愣住,一雙瑩潤的眸子緊盯着陸雪棠。
他又說這樣的話?
“三殿下說笑了,臣女自幼與太子殿下有婚約,怎麽能以身相許?”顧芙勉強維持着笑意。
“婚約而已,又能如何?”陸雪棠停在顧芙一步之遙處,居高臨下地看她。
顧芙眼前便是他精壯的胸膛,眼神都不知道該往何處安放,別過身,意欲後退。她退一步,陸雪棠便往前進一步,始終保持着入侵的姿态。她身後不遠處便是四扇沉香木屏風,刻着栩栩如生的八仙過海圖,顧芙後腳跟先磕到屏風底座,心下一頓。
“再者說,你與太子指腹為婚,倘若太子換個人,你也能履行這婚約?”陸雪棠低下頭,顧芙彎腰,躲進屏風裏。屏風中間是繡花的絲綢,将顧芙托住。
她再避無可避。
男性氣息将她包圍得嚴實,他呼吸時噴灑出的氣息落在她下巴與頸側,顧芙偏過頭,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當今天子與皇後相敬如賓,對太子也是自幼寵愛,太子之位穩固非常。可他竟然流露出……那樣的意思,顧芙睫羽顫動着,思緒紛亂。
“亦或者說,你愛陸成器是嗎?”陸雪棠近在咫尺地開口。
顧芙腦子都轉不動了,無從回答,伸手推了他一把,“你讓開。”
“我若是不讓呢?你意欲如何?咬我麽?”他聲音夾雜着些許笑意。
顧芙與他本就體力懸殊,更何況她現下這個姿勢,更不好用力,軟綿綿地推拒,毫無作用。她的手心按在陸雪棠胸口,感受到他灼熱的溫度,反而顯得暧昧不明。
她被這念頭燙到,意欲縮回手,卻被陸雪棠拉住,她抽了幾下,都沒能成功抽出手。聽見他說的咬,顧芙心一橫,抓住他的手放到嘴邊,狠狠咬了一口。
陸雪棠倒沒想到她能真咬,原來兔子急了咬人還是挺疼的。他任由她咬,“咬這裏不怎麽疼,要不,試試咬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