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陸雪棠以雷霆之勢控制住了皇宮與朝堂, 老皇帝在臨死之前,看着陸雪棠的臉,目光陷入深遠的回憶裏, 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又似乎是透過他的臉想到了一張久遠而模糊的女子面孔。

但不論是什麽, 都已經太晚,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對外稱, 先帝乃病逝。而國不可一日無君,故而太子即位, 處理先帝喪事。

可先帝病逝當晚,太子卻帶兵圍宮, 太過蹊跷。因此關于陸雪棠的皇位得來之說,便有名不正言不順之傳聞。但傳聞終究沒傳開,因為陸雪棠将散布這些傳聞的人全都殺了。殺一個或許沒什麽威懾力,可殺得多了,自然能震懾住。

外頭的天變了, 裏頭的天卻不會變。顧芙無從得知,她唯一察覺到不同的, 是那日楚楚沒來。之後好幾日, 楚楚都沒再來。

陸雪棠倒是夜裏照常來, 抱着她睡。可他們之間不會有交流, 顧芙不想主動和他說什麽, 陸雪棠更不會與她說起這些。

顧芙只是在想, 那一天或許很快就要來了。

她漸漸能感覺到一個孩子在自己體內慢慢成長,這樣的感覺來得不好, 因為她已經明白,她終究要失去這個孩子。一面感受着, 一面又清醒地等待着失去,真殘忍。陸雪棠把她也變成了一個殘忍的人。

後來,是陸雪棠親自告訴的顧芙,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帶着勝利者的微笑,向顧芙這個戰利品表示他的喜悅。

“我已經是皇帝了,芙兒。”他忽然喚她芙兒,顧芙想,他又要開始表演他的虛情假意。

“我為了這一刻,等了許久。”陸雪棠靜靜地訴說着,“芙兒,我說過,弱肉強食才是這世界的法則。”

顧芙看着他此刻的臉,無端地想起那時候,隐沒在黑暗中的陸雪棠的臉。

他如今已經做了皇帝,想來已經不需要她這個戰利品,也許不止她腹中孩兒,連她也要死了。顧芙垂眸,注意力完全不在陸雪棠所說的那些話上,她只想到她的阿娘。她可以死,可是她不想讓她阿娘也跟着死。

能怎麽辦呢?好像毫無辦法。因為陸雪棠如今做了皇帝了,他是天下的主人,他可以更加肆無忌憚。

但顧芙沒想到,陸雪棠沒有要她死,他只要她肚子裏的孩子死。

她看向面前那碗透着藥味的黑漆漆的東西,又看向陸雪棠,皺了皺眉。對于這一刻,她毫不意外,甚至有些解脫,所以伸手便去接。終于再也不必做個殘忍的人,不必每日感受到那個孩子的存在,又總在想他何時會離開。

孩子,托生到我肚子裏并非好事,你可以盡早地解脫,另尋良緣。顧芙在心中說,卻又難免有些悲傷。這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女子年幼時大抵都曾幻想過日後自己做母親會是什麽樣子,自己的孩子會是什麽樣子。

陸雪棠将她眼底的哀傷盡收眼底,忽地竟生出那麽一丁點的恻隐之心。他難得向她解釋:“我不能留下一個禍患,顧芙,倘若他确定是我的孩子,我會留下他。”

顧芙再次皺眉,陸雪棠竟以為,這個孩子不是他的?倘若不是他的,又能是誰的呢?她瞬間想明白了,他定然是以為這孩子是陸成器的。

顧芙端着湯藥,忽地笑了出來。她擡眸,看向陸雪棠,像是報複一般,故意說:“你知道嗎?倘若是他,縱然這孩子是你的,他都會好生對待。”

她說罷,将那碗湯藥一飲而盡。

真好笑啊,顧芙想,他竟然殺了自己的孩子。可轉瞬又想,這世上他不會殺呢?他可以殺自己的親爹,可以殺自己的哥哥,可以殺了她爹,亦可以殺了她。即便他知道真相,也未嘗不會下不去手。

他就是這樣殘忍的一個人。

陸雪棠聽見她的話,眸色沉下去,他厭惡顧芙将他和陸成器進行比較,或者說,更準确一些,他厭惡在顧芙心裏,他永遠也比不過陸成器這件事。

可是陸成器已經敗了,如今他才是勝利者,他手握天下。

陸雪棠指節微緊。

藥效很快,顧芙感覺到腹部的疼痛感,如同被人攪打似的。她想,其實她何嘗不是兇手?她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這疼痛是對她的懲罰。

冷汗一層層地冒,浸透了她的衣裳,顧芙手指揪着床單,指節都泛白。

陸雪棠在一旁陪着,李千游在替顧芙診治。他冷着臉,威脅李千游:“她若是死了……”

後半句戛然而止。

李千游早知道他要這麽做,畢竟這碗藥也出自他之手,只是覺得他好笑。

“陸雪棠,要她喝下這碗藥也是你的意思,我與你說過吧,這藥多少有些風險,你要知道女子生産與小産一樣,皆是半只腳踏進鬼門關的事。你如今又來威脅我?”

陸雪棠盯着顧芙的臉,她面色蒼白,已經無力到暈了過去。“少廢話,你不是會在一旁守着嗎?”

李千游真想罵一句娘,他這一天天的就替他收拾爛攤子了。

“是,我是在一邊盯着。可是你要知道,這世上就沒絕對的事。”

李千游見顧芙情況穩定住了,才松了口氣,他收了針,忽地玩味一笑:“陸雪棠,你這麽緊張她的生死?如今她可沒有你的骨肉了。”

陸雪棠沒有回答李千游的話。

顧芙醒過來時,映入眼簾的皆是陌生的環境,她怔了怔,再次疑心自己已經身在地府。直到看見素月與素星兩張熟悉的臉。

“姑娘醒了?”素月與素星都才哭過,眼眶還紅着。她們已經知曉了陸雪棠要自家姑娘落胎的事,從前的種種濾鏡在這一刻都化作泡影,姑娘流了好多血,那些血便是□□的真相。正如姑娘所說,那個人絕非良人,待她們姑娘想來也無半點愛慕之心。

倘若有半點愛慕之心,也不可能讓她們姑娘受這樣的罪。

“好在姑娘如今醒來了。”

顧芙被她們扶着坐起身來,就着杯沿喝了口水,她垂眸,看向自己的腹部,忍不住伸手撫向那裏。

那個還未出世的生命已經沒了。

“這是在哪兒?”這裏的陳設與陸雪棠府裏那個院子相去甚遠,甚至有些眼熟。

素月素星對視一眼:“回姑娘話,姑娘如今是在宮裏。”

陸雪棠做了皇帝,自然要住去皇宮。而顧芙,也跟随他住進了皇宮。只是沒有名分。

那些伺候的宮人都不知道這裏住着的是哪位主子,她無名無分,可新帝卻特意叮囑她們好生伺候。她們想,大抵也是很重要的人,畢竟是新帝從府裏帶出來的女人。

只是顧芙到底身份特殊,從前也常出入宮中,難免有些人見過她的臉。沒兩日,便有流言蜚語傳出,說新帝私藏了先太子妃。

先太子之禍雖說當時許多人都不願相信,可如今風由新帝掌舵,那當年之事便是真。如此一來,先太子大逆不道,先太子妃自然也是。這樣的身份,如何能出現在新帝的後宮之中?

朝堂為此掀起些風浪來,新帝始終未曾給出确切答案。這些事顧芙不曉得,她自小産之後,身子一直虛弱着,某日不知怎麽吹了風,又染了風寒,已然病倒。

顧芙病了兩日,一直高燒不退,人早就燒糊塗了,嘴裏一直說着胡話。很快便有人将消息禀報到陸雪棠那裏,陸雪棠先命李千游來給她瞧病,自己則是下了朝才過來。

陸雪棠來時,人還未好,他皺眉便問李千游:“你為何還未将她治好?”

李千游似笑非笑的,語氣嘲弄:“不過是個無名無分的女人罷了,想來陛下也不會太在意吧。她恐怕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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