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陸雪棠睜開眼, 對她今日忽然的開口有些意外，不過想到這些日子她在張氏的照顧下，比從前開朗了些, 便也沒多想。

“朕明日讓她進宮陪你。”

顧芙又沒說話了, 重新閉上眼, 思索着該如何逃走這件事。

陸雪棠卻不滿意，他忽地靠近, 呼吸噴在她後頸。顧芙陡然一顫，下意識想遠離, 卻被陸雪棠桎梏住，不得動彈。

“朕答應了你的要求, 你便一點表示也沒有？”

她身子僵住，沉默着。

距離她小産已經過去一月有餘，她的身子好得七七八八，倘若他想做些什麽，她無法反抗。

後頸上傳來溫熱的一道觸覺, 顧芙閉上眼，忍受着。無所謂, 她想, 很快她就可以自由了。

第二日, 楚楚果真來了。

楚楚是有些忐忑的, 一朝變天, 沈家如今的處境更是不比之前了。她在家裏時, 每天都能看見哥哥和爹爹愁眉苦臉的樣子。至于顧芙，她也聽說了些消息, 就是外頭的那些流言蜚語。

楚楚進到顧芙宮裏時，顧芙正和張氏在廊下說話, 顧芙托着一旁的花，臉上有些笑容。楚楚愣住，停下腳步，這一幕像是回到從前的時候，她一時有些鼻酸。

還是顧芙先看見了楚楚，沖她招手：“楚楚，你來啦。”

楚楚小跑着過來，拉着顧芙的手撒嬌，又抱着張氏撒嬌，真真像從前，她來顧家玩的時候。張氏與顧芙顯然也想到一些回憶，一時間都有些感慨。

顧芙讓素月添了張椅子，并沒直接開口向楚楚求助。沈家如今估計不會太好過，這件事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倘若沈家知情，恐怕都會牽連沈家。她不能直接告訴楚楚她想做什麽，但楚楚确實可以幫她一些忙。

顧芙像往常一樣，只和楚楚聊一些家常瑣事，楚楚也會和她說起一些近日發生的有趣的事。張氏就在一旁看着她們說說笑笑，露出慈愛的微笑。遠遠看來，是其樂融融的一幕。

楚楚雖說長大了些，但性子還是從前的樣子，說到有趣的事情，自己先忍不住捧腹大笑。等笑完了，視線忽地落在顧芙身上。

她還不知道顧芙小産的事，上次見顧芙時，她肚子已經能看出有孕。今日卻……平坦得過分，其實不止肚子，今日的芙姐姐臉色也比之前憔悴，身形也更瘦削。

楚楚愣了愣，心底有些不好的念頭。

顧芙對上她的目光，莞爾一笑，“前些日子，我小産了，小産後又生了場病，差點死了。”

她笑着說的，可楚楚卻聽得心酸不已。

“怎麽會這樣？發生了什麽？”她認識的芙姐姐，是清冷豔麗的芙蓉花。

顧芙自然不會告訴楚楚真相，只是說發生了一些意外。

楚楚卻已經哭起來：“我原本還說，等孩子生下來，我要做他幹娘的。結果……芙姐姐如今可大好了？”

顧芙說：“這孩子與我與你都沒有緣分罷了。你不必擔心我，我如今很好，你瞧，不是麽？”

楚楚還是紅着眼睛，抱住了顧芙。

“芙姐姐，我聽說……陛下要納妃立後了。”楚楚想起這件事，小心翼翼地觀察顧芙的反應。

顧芙面上沒什麽表情，平淡得很：“是麽，那很好。”

楚楚有些着急：“陛下可曾說過，如何安置你？”總不能這麽一直沒名沒分的待在這兒。

顧芙搖搖頭，陸雪棠對她又沒有情，她又沒有家世支持，甚至于還是個累贅。陸雪棠怎麽會願意讓她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世人面前呢？

“那怎麽辦……”楚楚替她着急。

“沒事兒的，好楚楚，別操心我了。”顧芙笑着将話題轉移到楚楚身上，“倒是你，可定親了？”

楚楚臉紅：“芙姐姐，就知道打趣我，還沒有呢。”

“那也快了，可有中意的郎君？”

“沒有啦，芙姐姐！”

……

陸雪棠一直讓人盯着顧芙，那些人将顧芙今日發生的事禀報陸雪棠。陸雪棠聽完，心想她當真是開朗了許多。

正說着，門外有人通傳，說是華姑娘差人來送糕點。

華若竹已經住進了宮中，衆人都心知肚明她的身份，自然也不會阻攔。陸雪棠讓他把東西放在一旁，又讓人送了些東西去華若竹那兒。

立後之事就定在十幾日後，宮中皆為此事操辦起來。這可是新帝登基後的第一件大事，誰也不敢放松警惕，都打起精神認真地操辦。

顧芙這些日子常和楚楚出來散步，将他們忙碌的身影看在眼裏，若有所思。楚楚還以為她是難過，趕緊寬慰道：“說不定等立了後，陛下會給姐姐也封個妃。”

顧芙笑了笑，她更希望到時候她已經離開。

到立後大典這日，宮中越發忙碌，顧芙在宮裏只覺得一切都靜悄悄的。宮裏人手不夠，原本伺候顧芙的那些小宮女們都被撥走了，只餘下素月和素星她們。

顧芙在內間坐着，心一直像浮在水面上。

她從衣櫃中翻出兩套宮女的衣服，讓張氏和自己一起換上。張氏還不知道她想做什麽，有些惶恐不安：“芙兒。”

“阿娘，你換上這衣服，咱們趁着今日逃走。”

張氏換了衣服，“可是芙兒，這是皇宮，咱們要怎麽逃走？”

這些日子，她借和楚楚散步的名義，将從他宮裏到出皇城門的路子大概摸清楚了。她又問楚楚借了些銀錢，想着今日這樣的時候，他們都忙，她換上宮女裝扮，悄悄地離開。皇城門的侍衛定然會阻攔，她便給他們一些銀錢，說是想趁今日偷偷出去探親。

她換好衣服後，拉着張氏與素月素星二人一道走。素月素星對視一眼，忽地跪下：“小姐和夫人走吧，我們便留下來，萬一被人發現了，也能拖些時間。若是小姐和夫人帶着我們一起，四個人目标太大，反而不方便。”

“小姐快走吧，晚了怕來不及。”

顧芙見狀，狠了狠心帶張氏離開了。

張氏身子不好，走路慢，兩個人低着頭慢慢地走到皇城門口。果真被侍衛攔下，顧芙便塞了一袋銀子給他們，說他們行行好，她垂眸哭道：“我娘病重，我想去瞧瞧她，今日這樣的時候，我那裏當差不忙，這位大哥，求你行個方便，等我看完我娘便會回來的。”

她長得漂亮，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侍衛看了也心軟，揮了揮手讓她走。張氏一直在她身後低着頭，跟着她走。

待出了皇宮後，顧芙便去尋馬車。

今日帝後大婚，城中很是熱鬧，顧芙尋到一輛馬車，給了車夫好些錢，讓他往城西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只知道她要離開這裏。

車夫覺得這兩個女人有些奇怪，不過他們給的價錢很豐厚，便也沒說什麽，照她們說的去做。

顧芙離開時已近中午，她不知道陸雪棠幾時會發現自己，或許是明日？畢竟今夜他成婚，要與皇後洞房花燭，想來再怎麽樣也得等到明日。等到明日，她已經走出很遠，他再想追，應當也來不及了。

顧芙心撲通撲通地跳着，蔥白細指挑開簾栊，看見市井街巷的熱鬧，只覺得恍如隔世。這種熱鬧叫她鼻酸，心頭發堵。她握着張氏的手，喚了聲阿娘。

張氏已經累得不行，也有些忐忑不安。

顧芙靠在張氏懷裏，安撫道：“會沒事的，阿娘，上天會庇佑我們。”

但顯然上天沒有庇佑她們，當天夜裏，陸雪棠便發現了顧芙逃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