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求我一聲,我也可…”◎
禾姝生辰這日,黎凝到了晌午才進宮。
這次是禾姝公主的十四歲生辰,邀請的都是年齡相近的公子小姐。
原本禾姝對此次簡陋的生辰宴很不滿。
以往她的生辰宴都無不風光隆重,連聖上協大臣們也會給她祝福,但今年朝堂事比以往多了許多,這幾日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是以這次便由着他們年輕人自己聚一聚,并未大辦。
禾姝為此鬧了好幾日性子,還是聖上承諾禾姝明年她及笄禮一定給她辦得風風光光無比盛大,禾姝這才同意。
黎凝到的時候,禾姝正與給她祝賀的豪紳小姐談話,餘光緊緊跟着黎凝,注意黎凝的一舉一動,想知道她什麽時候過來找自己。
來給她祝福的人一個又換了一個,黎凝也沒有主動過去找她,最後還是禾姝坐不住,帶着貼身宮女徑直過來找黎凝。
“表姐原來已經到了,怎的不去找我說話?我還以為你會嫌棄我這生辰宴簡陋,沒有來呢。”
黎凝懶懶看了禾姝一眼:“這不是看你聊得正開心,不想過去打擾你。”又讓冬雪拿出生辰禮,一擡下巴,“給你準備的。”
冬雪上前把生辰禮遞給禾姝公主身邊的宮女。
宮女打開錦盒,禾姝看了眼,心下滿意,但她不打算就此放過黎凝。
禾姝半是哀怨半是拈酸道:“多謝姐姐的生辰禮。不過,今日怕是要讓姐姐看笑話了。姐姐每次生辰宴都舉辦得那麽風光無比,全皇城上下的貴族公子小姐都去給你慶生,就連父皇也不例外。今日只能讓姐姐來我這小小的宮殿陪我過生辰,姐姐怕是沒見過這麽簡陋的生日宴吧?”
她把自己的說得有多可憐樸素,就顯得黎凝有多窮奢極侈。
說是簡單操辦,但山珍海味、歌舞戲臺賓客一樣不少。
上次黎凝生辰正好是她的及笄之年,全皇城的王孫公子都去長公主府給她祝賀,聖上并其他與黎凝父親交好的官員也在,生辰宴席舉辦了三天三夜,隆重而盛大,黎凝也得了不少賞賜的寶物。
禾姝公主豔羨了許久,就指着自己哪次生辰宴能把黎凝比下去,可惜她要到明年才是及笄之年,今年只能簡單地操辦。
這次連父皇都不來,禾姝心裏存了氣,自然要找黎凝不愉快。
就算黎凝生辰宴只有上次舉辦得隆重,往常甚至都比不上她這次的場面,禾姝還是要說成是“每次”,她就是故意的。
黎凝平靜地看着禾姝,一言不發。
冬雪在一旁聽得直皺眉。
禾姝公主向來和郡主不對付……
這種不對付跟郡主與裴濯之間的關系完全不一樣,冬雪能感覺出來,禾姝公主是真的不喜郡主。
黎凝一直不說話,禾姝也摸不準黎凝到底聽沒聽出來她話裏的刺,接着又炫耀一般得意道:“不過呢,父皇答應明年會鄭重給我舉辦,保證比任何人的都要風光盛大。”
她故意加重“任何人”三字,目的不明而喻。
半晌,黎凝好像是才理解完禾姝話裏的意思,她點點頭。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是希望我這次先別來,明年再來看你那生辰宴有多隆重?”
黎凝無奈地嘆了口氣,“你早說嘛,你要早說,我今日何必費那個功夫進宮呢。”
禾姝驚訝地瞪大了眼。她不就是先諷刺一番再炫耀,黎凝是怎麽能把她話裏的意思曲解成那樣的?
“冬雪,我們走吧。正好滿香樓今日要出新品,我們去嘗嘗看。”
黎凝說着轉身就要走。
禾姝急忙拉着黎凝小臂,陪笑着咬牙切齒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姐姐,我怎麽會想讓你走呢。這宴席缺了誰都不能缺了你!”
黎凝人剛來就走,不就成了她在趕客,這傳出去讓她面子還要不要!
“是嗎?”黎凝抽回自己手,“我還以為妹妹不歡迎我。”
禾姝強顏歡笑忙道不是,讓宮女請黎凝入座。
禾姝确實不喜黎凝。
在她印象裏,黎凝永遠高高在上光芒萬丈,心安理得地享受所有人對她的喜愛。
就連她這個公主,在父皇的心中都比不過黎凝。
禾姝聽宮裏的人提起過,在她還未出生的時候,聖上對黎凝的寵愛超過他自己的任何一個孩子,就連禾姝公主出生後的寵愛都是從黎凝那裏分來的。
憑什麽?黎凝一個郡主憑什麽享受那麽多。
如果不是她,父皇只會專寵她一個公主。
就連皇兄們,明明她才是親妹妹,他們卻在每次黎凝進宮的時候想方設法尋些小玩意逗黎凝開心。
黎凝要是個蠻橫無理被寵壞的郡主也就罷了,偏偏她學識修養俱全,琴棋書畫了得,一手丹青更是名譽天下,在這個年紀就享有盛名。
而禾姝最差的就是丹青,每回都讓夫子為她頭疼。
別人對黎凝的寵愛勝過她也就罷了,她怎麽連自身實力都比不上黎凝……
這讓禾姝越發嫉妒黎凝。
禾姝的目光慢慢變得平靜。
她遲早會變得比黎凝還優秀,到時候所有人都注意力就會都集中在她身上。
畢竟她可是公主,身份的殊榮是黎凝比不上的。
陸芷瑜來了之後就坐在黎凝旁邊的位置。
想起方才來的時候見到的禾姝公主不大好看的臉色,陸芷瑜已經猜到,向黎凝求證:“方才禾姝公主是不是已經找過你?”
黎凝從臺上歌姬的舞姿中收回眼,對這種事已經見怪不怪,語氣不甚在意:“每回見了我都要說讓彼此不虞的話,偏又拿我無可奈何。”
陸芷瑜幾乎都能猜到畫面,黎凝是如果三言兩語就把禾姝公主說得啞口無言。
“禾姝公主小孩子心性,皇家又無別的與她年紀相近的公主,就只能拿你做比較,認為是你搶了她的風頭。”
陸芷瑜挑了幾塊黎凝喜歡的糕點進她面前的盤子,寬慰道:“不必與她計較,壞了自己心情。”
“自然。這也無甚好計較。”
黎凝拿了塊糕點含進嘴裏。
也不明白禾姝每次連口頭上的便宜都占不了為什麽還是要來自讨苦吃。
欣賞完了絲竹歌舞,吃夠了糕點,宴會結束時候黎凝同陸芷瑜結伴一同離開皇宮。
殘陽西斜,寒風更加凜冽。
陸芷瑜在黎凝的馬車上與她同行一段路,到分叉路她再下車回到自己馬車。
陸芷瑜下車後,好似碰上什麽人,與對方交談幾句,聲音裹着風,聽不大真切。
外面風冷,黎凝本不想出輿,又想着萬一也是自己熟識的友人,還是與對方打個招呼較妥。
黎凝裹緊鬥篷,起身行到車門,彎腰撩起簾子,剛探出頭,一陣風剛好吹來,吹得她閉上眼。
不過,她方才已經看清與陸芷瑜交談的人正是陸芷瑜的兄長陸骁。
“原來是骁哥哥。”黎凝笑着睜開眼,待看清陸骁身旁之人是誰之後又立刻蹙起眉。
“你怎麽也在?”
裴濯完整地看到了黎凝翻臉無情的過程,輕啧一聲:“怎麽對着陸将軍就喜笑顏開,對着我就是一聲質問?”
裴濯與陸骁剛從軍營回來,正好路過此處。
在前頭的是長樂郡主的馬車,原本陸骁還沒認出來,是裴濯提醒。二人本來打算避到路旁讓馬車先行,沒想到陸芷瑜剛好從車上下來。
黎凝絲毫不認為自己偏心,輕哼一聲:“本郡主難道還需要對你噓寒問暖不成。”
裴濯故意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應下這話,拱手道:“如果能,那當然是再好不過。”
此時夕陽的餘輝也快被夜色吞沒,黎凝不欲與他多說,怕誤了路程,只小聲嘀咕一句“想得美”。
陸芷瑜先是與裴濯問好,再看了黎凝一眼,溫聲道:“那我先與我兄長回去。”
兄妹二人告過辭便一同離去。
陸骁騎着馬跟在陸芷瑜的馬車旁,陸芷瑜掀起車窗的垂幔,與她兄長談笑。
黎凝多瞧了一眼。
裴濯也看了一眼,收回視線若有所思地看着黎凝,猜測道:“是不是羨慕陸姑娘有人能陪她聊天?你若是也想要,求我一聲,我也可跟在你馬車旁給你解悶。”
她不過是感慨陸家兄妹感情好,外面風那麽大芷瑜為了與兄長多說幾句話都舍得掀開垂幔被風吹,換了她肯定做不來。
“誰稀罕。”黎凝瞪他一眼,入了車廂,旋即想起什麽,又掀開裴濯這側的垂幔。
“怎麽,我們尊貴的郡主改主意了?”裴濯撰了撰手上缰繩,讓馬兒帶着自己離車窗近一點。
天色漸暗也掩蓋不了少年眼裏的光彩,他彎起一雙丹鳳眼,俊美的臉上出現笑意。
“叫聲哥哥,我陪你回去。”
黎凝內心一陣語塞,端着架子不緊不慢地提醒。
“裴公子莫不是昏了頭,忘記我們路的方向是反的了?”
說完這話黎凝就讓車夫驅車,沒再理會馬上的裴濯。
馬車愈行愈遠,漸漸把馬背上身影挺拔的少年抛在後頭。
良久,一道被風裹挾的聲音響起,可惜傳不進遠去的馬車。
“沒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