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反駁

金玉做囚籠, 移步換景,一目洞天。

白芙蓉和墨家衆人四天時間将李淵的宮殿翻新一遍, 修成了這世間最宏偉壯麗的軟禁之所。

姬萬裏看着幾天的成果, 抹把額頭的汗水, 瞧瞧旁觀還在拿墨鬥丈量地線的白掌櫃, 嘿嘿道:“行了, 白掌櫃。”

“帝王之氣一旦移位,就絕不會吃回頭草。”

“就算是真的太上皇退位後重新被架上位子,也沒用。”

“咱二公子穩了。”

誰和你‘咱’二公子,白芙蓉心中撇嘴,對自己隔三岔五對李二的舔狗行徑表示視而不見,随後收回墨鬥道:“我有點強迫症, 做活兒要做好。”

“再說了, 李淵不是還坐在皇位上穩當當嗎?”

李淵,叫的真順嘴, 一丁點卡殼都沒有,姬萬裏心中咋舌,瞧着白芙蓉手指精巧畫線,地面上的機關磚翻動,将墨線覆蓋下去, 巨子姑娘沒忍住笑了起來:“卧槽白花花你有毒吧。”

“太上皇是仙修, 不是飛——呸呸, 罪過罪過。”

“不是飛僵是吧。”白芙蓉蹲在地上扶着膝蓋淡淡道。

姬萬裏:“……你還真敢說。”

白芙蓉:“我記得幾天前殿上李淵看咱倆的目光, 所以, 有備無患。”

姬萬裏:“哦呦,你想多了,白小花姑娘。”

不,我當然沒有想多,白芙蓉心道,李二算是少見的胸懷寬廣心思中正之人,寬待匠技之人,給了墨家生息發展的機會,然則世上這麽想的上位者并不多見,儒家思想的糟粕遺禍千年不是沒道理的——白芙蓉當然要把李淵摁的死死的,就算了死絕了做了灰也絕對不許出現問題。

萬一出點幺蛾子呢。

既然我的參與導致歷史分叉,規則改變,那麽作為參與了規則的人,我絕對不會允許它再改回去。

不然,這反彈我承受不了。

姬萬裏看不懂白掌櫃此刻面上的淡淡狠色,吧唧嘴開解道:“放一百個心吧。”

“太上皇被二公子幹翻了就是幹翻了。”

“翻不起浪了——”說着,姬萬裏指着大明宮方向,“——皇位不是認屁股的。”不是誰屁股沉坐在那裏誰就是王者。

“皇位是認帝王之氣的。”

“遮天的氣運才不會給一個頹喪敗者。”

白芙蓉點頭,“有道理。”

姬萬裏:“白小花你可以啊,我是仙修連續勞作四五天都累得慌。”

“你看着和沒事兒人似的。”

“再說了,您這做活手速可真是讓咱家開眼啊。”

白芙蓉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她拍幹淨手掌上的墨土,揚起巴掌,威脅笑道:“你要是再叫我白花花之類的名字。”

“我就讓你真的變成咱家,巨子大人。”

姬萬裏:“……”

姬萬裏瞅一眼自己的裆下,表示無所畏懼。

白芙蓉:“……”

白芙蓉狠踩了她一腳,姬萬裏心驚自己竟然沒躲開,随即被踩得嗷嗷叫喚。

陰國師走來時,就看到白芙蓉和姬萬裏一個跑一個瘸着腿追,禦花園裏兩只大蒼蠅一樣嗡嗡飛個不停。

“別鬧了。”陰國師看了會戲,将手中黃綢舉起:“二公子的手書。”

“召墨家擇優選人,組織工部。”

“由你和白芙蓉牽頭。”

姬萬裏應聲蹦過來,喜道:“好啊,匠門的幾個老哥天天念叨着要捯饬工部那些破銅爛鐵呢。”

陰國師倒是贊成:“天下已定。”

“兄弟們該配神兵了。”

姬萬裏抽出扇子:“錯,該鍍金鍍金,但是不能換。”

“這是神兵的規矩。”

“不然就等着反噬吧。”

“主公您神器無數,不大懂這個了吧。”

陰國師不以為忤,點點頭表示知曉。

聽到匠門,想到幾百年後的神兵閣,白芙蓉斜眼看了姬萬裏一下,心道看着這似曾相識的世事,真是說不清道不清的感觸,她接口道:“天下初定,當收刀劍,以示太平之名。”

“不過确實應該把技藝撿起來了。”

“戰争催生黑科技,工部有的忙了。”

陰國師和姬萬裏齊齊望向白掌櫃。

白芙蓉:“……咋了?”如果不是戴着面具,白芙蓉要以為自己臉上長痦子了。

姬萬裏摸下巴:“白掌櫃,聽你這語氣,很客套呢。”

“這麽多活,你是想誰幫你幹呢?”

陰國師:“手書中說的明白,‘由姬萬裏和白芙蓉牽頭’。”

“白掌櫃當知道自己姓甚名誰。”

白芙蓉一怔,心道自己剛才确實沒好好聽,從陰國師手中接過手書,看完臉色複雜。

她沖陰國師不贊同地搖頭。

陰國師微笑,裝沒看見。

姬萬裏好奇看她倆,被白芙蓉搡走:“行了行了,萬裏,別在這人看熱鬧,回去忙你的。”

“太上皇宮殿後門還沒雕花兒呢。”

“你去你去。”

姬萬裏不幹了:“老娘墨家巨子一枚,你讓我去雕花!”我要看戲,我不走!

白芙蓉哄小孩道:“是是是,你是電你是光你,你是人群中最靓的崽。”

“你雕的門花兒肯定最好看。”

姬萬裏:“……”

狗屁最靓的崽!白芙蓉你當老娘沙雕嗎!

陰國師被逗笑了,給姬萬裏一個眼神,門客再不忿也只得見禮退下了。

“說吧。”見姬萬裏走遠,陰國師負手道。

白芙蓉将臉上的頭發抹開,嚴肅道:“國師,二公子到底什麽意思。”

陰國師面色平淡:“手書上說的清清楚楚。”

白芙蓉瞪眼:“我是時空的一個錯誤。”

陰國師:“我也不覺得二公子弑兄是個完全正确的決定。”

“迫于情勢,世事皆是如此。”

白芙蓉:“什麽主持工部,我說不準哪天又消失了!”

陰國師笑道:“人有旦夕禍福,也許明日我就度了飛升雷劫,然後失敗重新轉世也說不定。”

白芙蓉:“……”

白芙蓉被堵得不知道說什麽好,心道自己和一個不知幾百歲的老妖怪辯論真是自尋死路:“我有前科的,大佬,你們的六年前,我的九日前,忘記了”

陰國師不為所動:“既來之則安之。”

“物盡其力,人盡其用。”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白芙蓉瞪着陰國師,難以想象這些唐朝修士膽大包天,敢用後世身份不明之人,也不怕糟了什麽因果報應。

同時,白芙蓉也為他們這種不顧及旁人掣肘的做法心冷。

陰國師一眼看破她的想法,諷刺道:“行了,別金貴了。”

“就你天天舔二公子那樣,沒想法就見鬼了。”

“不用想着什麽自己是個人物,你看看二公子手下,哪個不是人物?”

我一個玄武不也是被使喚來送手書嗎?

“打天下,歷來如此。”

白芙蓉哽住,心道還真是,李世民手下個個英豪,還不照樣是女人當男人使喚,男人當牲口使喚。

“但是,我這個時間悖論問題……”白掌櫃心中有所隐憂。

陰國師掏出歸雲鏡,展示給白芙蓉看:“你既說我的神器送你來此。”

“你不想辦法緊跟着這玩意兒找出路,還想跑什麽呢?”

白芙蓉:“……我是怕替唐朝幹活幹一半兒,忽然人又飛了。”

陰國師渾不在意:“未來人的身份是你的優勢。”

“別讓它成為你的制約。”

“旁言一句,我們哪個不是背負各種奇怪制約。”

“四方神獸的死亡循環使命,人妖不睦的長久慣例,魔修的散漫不服管教。”

“聚散随緣,重要的是你此刻的使命,而不是未知的未來。”

白芙蓉盯着陰國師,心道這厮還真的和陰三峤一個樣子,說話不多,句句錐心。

陰國師将手書疊好,放在白芙蓉手中,低聲問:“你在想什麽?”

“在透過我看誰?”

白芙蓉心中悚然一驚,随即沒好氣道:“看你的轉世,行了吧。”

“別裝了大佬,我十個腦子也算計不過你一個。”

陰國師勾起嘴角,笑容淡淡:“沒錯,我确實猜出來了你我下一世的淵源。”

而且,我猜測下一世的我十分愛重你。

白芙蓉撇嘴:“果然。”

“小喬要是長開了之後成你這個樣子,我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陰國師斟酌片刻,想到了一個糟糕的可能:“冒昧一問,你遭遇歸雲鏡時,多大?”

白芙蓉掰掰手指,“應該二十出頭吧。”

“別看我的臉,我身體有異,到死臉應該都是一樣的。”

陰國師緊接着問道:“臉無異,那壽數呢?”

白芙蓉奇怪望他:“我一個凡人,一百出頭算罕見了,你還指望如何?”

陰國師心中瞬間明晰了事情的矛盾在哪裏。

“我再問一句,白掌櫃。”

“入歸雲鏡之時,我的來世壽數幾何?”

白芙蓉被問住了,“我也不知道呢。”

“不過,小喬化形還是少年樣子。”

“看着可能和我差不多大——也許小點。”

糟糕。

陰國師心道,他自是明白自己何時何地化形幾何,所以這更深刻的讓他明白了這無可解脫的時間悖論——白芙蓉壽數不過百歲,而且她怪異的體制未必長久有益,而玄武活得順當,千年壽數輕輕松松。

這是無解的難題。

陰國師很難解釋忽然湧現心中的悵惘之情。

他忽然覺得白芙蓉并未察覺下一世玄武的情愫——也許未必是件壞事。

下一世記憶的錯位也許是上一世的累禍,但是目前為止,陰國師也只是對白芙蓉充滿了欣賞之情,全無其他。

他不知道未來如何。

占蔔能觀大方向,卻看不清細節,這讓陰國師心頭壓上重石。

“怎麽了?”白芙蓉歪頭,“你在猜唐王朝活了多久嗎?”

“那種東西,猜了也沒什麽意義。”

“王朝的壽數都是天定的。”玄武冷漠道,“王朝隕滅,我自會随着下一道轉生。”

又來了,天定天定,人力在哪裏?虧你還是修道奪天地造化的,白芙蓉心中翻白眼,譏諷道:“天道從來不長眼。”

“要真的王朝壽數皆為天定。”

“李二打的什麽天下?他直接坐等餡餅掉下來不就行了。”

陰國師不語。

白芙蓉不明顯望他一眼,目光中帶着嘆息,随即拿着手書朝西城——工部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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