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也歡喜你

病房裏靜悄悄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盛霭慢慢地擡起沒受傷的那只手，掌心貼在盛熙陽的脊背上，輕輕地拍了拍，金邊眼鏡下的眼睛似有一瞬的泛紅,但一低眼就看不清了。

他低下頭,聲音很輕,“怎麽回來了。”

盛熙陽沒有說話。

因為盛熙陽想,盛霭說的第一句話竟然不是，我也想你，而只是問他怎麽回來了。

有點兒不高興。

不過沒關系。

盛熙陽把頭擡起來,望着盛霭，幹脆直接地問道：“你想我了嗎？”

盛霭被盛熙陽的直白弄得怔了兩下。

盛熙陽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盛霭。

其實從很久以前開始,盛霭就發現盛熙陽的眼睛不一樣了,後來才從盛熙陽口中得知，他不是原來那個孩子。

這雙烏黑明亮的眼睛每次看着盛霭,都讓盛霭有一種無處可逃的感覺。

然而,過了很久，盛霭還是沒有回答盛熙陽的問題，只是柔聲問：“為什麽這樣問？”

盛熙陽執拗地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盛霭道：“我說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盛熙陽抓住了盛霭的一只手，“你要是想我了，那我就再也不離開你了。”

盛霭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

盛熙陽又接了一句：“我也歡喜你,所以你就算趕我走，我也不會走的。”

“……”

盛霭的身子一震。

這一次，他完完全全地怔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望着盛熙陽的目光裏只餘下空白的震驚。

盛熙陽覺得臉頰有些燙。

但他死死抓着盛霭的手不放,眼睛也緊緊盯着盛霭，告訴自己，這一次不能再退縮了。

盛霭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慢慢地動了動手指。

他喃喃地問道：“我是在做夢嗎？”

盛熙陽：“……”

他紅着耳朵，“不是做夢，哥……哥，我說的是真的。”

盛霭的手指動了動。

他慢慢把手從盛熙陽的手心裏抽了出來，擡起手，掌心貼在了盛熙陽的臉頰上，似乎在用手感知着盛熙陽的存在。

掌心是溫暖的，盛熙陽忍不住貪戀。

過了很久，盛熙陽剛想開口。

可下一瞬，他就突然被盛霭摟進了懷裏，用一種很大的力氣，緊緊地摟着，仿佛一松手，盛熙陽就會消失似的。

盛霭什麽都沒說。

但他低下頭，鼻尖輕輕抵着盛熙陽的頭發，閉上了眼。

像是忍了又忍，長久的寂靜，盛霭才開了口，聲音都沙啞了，“出事的時候……我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到你了。”

盛熙陽動了動。

盛霭單手把他抱得更緊，眼簾微微垂着，“這一個月，我一直在想你。”頓了頓，補充道，“比誰都想你。”

盛熙陽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和盛霭的心跳都好快。

他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小聲開口問道：“趙陽是你的親弟弟嗎？”

盛霭頓了一下。

他松了手，望着盛熙陽，“你怎麽……”

盛熙陽道：“我出國前一天，我在你辦公室門口聽見你跟他說話了，而且我在樓下的時候，看見你跟他說話，你們長得特別像，再加上他說的那些話，所以我猜測他可能就是你的親弟弟。”

盛霭也沒有遮掩。

他垂下眼來，眉眼間有些疲倦，“應該是的，我見他第一面就有熟悉感，骨肉至親的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那你把他認回來了嗎？”盛熙陽心裏其實有點兒酸酸的。

盛霭沉默片刻，“沒有。”

盛熙陽一怔。

盛霭望着盛熙陽，“他什麽都不記得了，既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哥哥，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個父親，他現在與他妹妹一起，過得不錯。我讓他在商行裏學習生意，也為他和他妹妹開了一筆不菲的工資。”微微一頓，“其實看到他過得快樂，我也已經知足了，如果非要将他接回盛公館，恐怕他也不會高興。”

盛熙陽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當然尊重盛霭的選擇，但不得不說那天看見盛霭和趙陽在一起的時候，确實有那麽一點難受，生怕盛霭會不再對他好，轉頭去對趙陽好。

不過現在看來，是他想多了。

盛霭靜靜地望着盛熙陽。

“我對他再好，”寂靜良久，他忽然微微笑了，嗓音裏是快要化成水的溫柔，“也跟你不一樣。”

盛熙陽的臉一紅。

瞎吃醋被看出來了？

他試圖辯解，“我沒有……”

盛霭微微張開那只沒有受傷的手臂，望着盛熙陽，微微一笑，“來，再給哥哥抱抱。”

盛熙陽的心一顫。

他什麽都說不出來了，乖乖湊過去，抱住了盛霭。

相擁的懷抱如此溫暖，盛熙陽從未如此珍視，甚至有些想哭。他閉上眼的時候，聽見盛霭低聲道：“不會再讓你走了。”

“……”

盛熙陽從國外回來，又不眠不休趕到華北來，輾轉找到醫院，其實已經很累了。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靠在盛霭身邊睡着了。

就靠着盛霭的肩膀，坐在病床上，睡了很長的一覺。

醒來的時候，看見夕陽斜斜照進來，漫了一地。

盛熙陽剛想動一動的。

但他感覺到身邊的盛霭先動了。

盛熙陽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下意識就緊緊閉上了眼睛裝睡。

盛霭看書看累了，擡起頭來的時候，發現已經傍晚了。

他側過頭，看着靠在自己肩頭睡得很熟的盛熙陽。

盛熙陽有着清俊漂亮的眉眼，安靜下來的時候，比任何時候都乖巧可愛。

盛霭久久地望着睡在自己身側的盛熙陽。

不知過了多久，他看見盛熙陽的眼睫突然顫了顫。

很明顯地顫了顫，似乎想睜開眼，又忍住了一樣。

盛霭幾乎是立刻看出盛熙陽在裝睡。

但他沒有戳穿盛熙陽。

安靜了好一會兒，盛霭突然動了心思，伸出手輕輕握住盛熙陽的手，随後側過身來，身體慢慢往前傾，靠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的唇幾乎要碰到盛熙陽的眉心。

盛霭的動作停頓下來，再微微垂下眼來的時候，看見盛熙陽的眼睫已經開始飛快地顫動了。

也是莫名覺得有趣。

盛霭的眼底凝了柔軟的笑意。

他低聲問了一句：“這次，可以了嗎？”

盛熙陽仍舊裝睡不動，眼睫卻劇烈地顫動了起來。

盛霭感覺那眼睫仿佛也顫在他心上似的。

這一次，他沒有再多遲疑，閉上眼，唇觸到了盛熙陽的眉心。

落下了一個綿長而柔軟的吻。

盛熙陽覺得他的心髒都快炸了。

當他顫抖着眼睫睜開眼的時候，看見了盛霭下巴青灰色的胡茬，這在以前的距離中是看不到，同時，這個角度，還看見了盛霭的喉結。

盛熙陽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再擡起眼的時候，對上了盛霭恰好垂下的視線。

夕陽從沒拉緊的窗簾外透進來，似血色，也似緋紅。

盛熙陽看着盛霭，離得太近了，兩人的吐息糾纏，讓他渾身都不受控制地發燙起來。而被一半的夕陽光影照着的盛霭的眉眼，第一次讓盛熙陽生出一種……美如畫的感覺。

想把這一刻永恒镌刻在心底。

盛熙陽不想甘拜下風。

他幾乎是在那一瞬，飛快地直起身來，重重地一口吻在了盛霭的眉心。

然後盛熙陽起身跑出了病房。

病房裏，夕陽瀉了一地，像是誰潑灑的染料。盛霭久久地坐在那兒，反應過來以後，竟失笑，垂下眼來，擡手摸了摸額頭。

柔軟又青澀的溫存，堪比世間任何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