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入秋詩會(捉蟲)
深夜的溪陽村。
時值夜晚,不少人家都入睡了,零星的燭火閃爍在窗子背後,看不真切。
這家的小院子被打理的井井有條,院子裏晾着洗好不久的衣物,屋裏的亮光證明這戶人家還沒睡。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從屋內傳出來——這家興許有人是生了重病。
中年婦人把水打進來,一天的操勞讓她看上去神情有些疲憊。木盆的分量不輕,她把木盆端到竈臺前,從其中舀了兩大勺熱水倒入木盆之中,用手試了一下水的溫度。
她又将木勺放回竈臺上的鍋中,蓋上了鍋蓋,轉身将盛着一大半水的木盆端進了屋裏。
“吱呀——”苗嫂關上了門。
床上躺着的是個面容灰敗的男子,說是中年也不是很恰當,他看起來蒼老憔悴,沒有一點兒中年人的精氣神兒。
“來,擦臉。”苗嫂端着那盆水走近,“哐當”一聲放在了床跟前。
病弱的中年男子就着苗嫂的攙扶坐起身來,一邊被擦臉一邊問:“建元呢?”
“還沒回來呢,這混小子,這幾天越發不像話了,每天晚上什麽時辰才回來?更是連晚飯也不在家裏吃了,等一會兒回來看我怎麽收拾他!”苗嫂撸着袖子,一般給男子擦臉一邊氣呼呼地道。
“你也別那麽……生氣,咳咳咳……建元興許是有什麽事兒耽擱了。”
“事兒?能有什麽正經事?這小子越大越不學好,整天跟着那群無賴瞎混,打他也不長記性……等會給你擦完臉我就找我那跟木棍去。”
“孩子才多大!咳咳咳咳咳咳……你不要老咳咳咳咳咳……”
男子的咳嗽愈發劇烈,一咳竟停不下來。
苗嫂趕緊放下手裏的濕布,坐在床邊用手輕拍男子的後背幫他順氣兒。
待到咳嗽稍微平緩了些,苗嫂才虎着臉問:“你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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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喝了……”
苗嫂站起身來,直接去櫃子裏檢查,她數了一遍剩下的藥包,轉過身來問道:“你按時喝了,這櫃子裏怎麽還剩下這麽多?大夫讓你一天喝三包,你今天喝了幾包?”
中年男子目光躲閃,“三”的口型已經說出來了,但迫于苗嫂的瞪視,只得臨時改口型,實話實說道:“一包……咳咳。”
苗嫂把櫃子門一摔,當即便道:“你們這父子倆怎麽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給你開了藥也不好好喝,非得等到自己咳死?”
“我……咳咳咳咳咳……娘子消消氣兒,我啊,都成這樣了,不能幫家裏做活,看病抓藥都貴的很,我一個廢物……喝那麽多藥做什麽?”
“住口!”苗嫂嘴上兇狠,眼眶卻有些紅了:“你喝你的藥,我賺的起,不用你擔心。”
“唉……建元确實也不讓人省心,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娘子你要強,人也能幹,要是沒有我,你倆也不用像今天這樣過苦日子……我都知道,家裏賺錢本來就不容易,每次還要花去一大半給我買這些藥……”
“你……”苗嫂想說些什麽,卻被男子打斷了。
“家裏的錢是不是快空了?”
“……”
正在這時,兩人聽到了一陣兒倉促的腳步聲。
“爹!娘!我回來了!!!”
苗嫂擦了擦眼,轉身就去找棍子。
“小兔崽子,你還知道回來?”
“唉!孩兒他娘……咳咳……”
門被推開,苗建元,也就是小五興奮地把門推開,将自己一路小心保存在手心裏的碎銀攤開展示給自己爹娘看。
一擡頭,就看見自己娘兇神惡煞地站在自己面前,手上還拿着一根結實的、有點眼熟的棍子,那棍子被舉在空中,眼看就要落下來了。
……
怎麽回事?自己認真勤勞賺了錢,怎麽還要受到娘的毒打?
棍子的威脅就在眼前,一時間小五也不敢輕舉妄動。
“娘……你這是?”
“……你這銀子從哪來的?偷的還是搶的?”
小五委屈了:“娘!什麽偷的搶的!這是我自己掙得!”
“掙得?哼,現在還學會說謊了?你啥都不會,怎麽短短幾天能賺這麽些個銀子!”
“真的!娘,是安老大賞識我勤快!把重任交給了我!我每天笑臉面對無數百姓,才賺來這些銀子!”
……安老大、衆人、笑臉迎客……
苗娘和苗爹對視了一眼,都覺得自己家兒子這聽上去一點兒也不像是找了一份正經活兒幹。
……
小五花了好長一番功夫,才讓自己親娘把手裏的棍子放了下來。費了一番口舌,才讓苗娘苗爹勉強相信,他是真的在城東找了個正經活兒幹。
苗娘颠了颠手裏的碎銀,仍舊有些疑惑:“你能幹什麽活兒,賺這些錢?”
按他兒子說的,也就這幾天才開始幹活兒,什麽活兒那老板能給他這些錢?可不少了!
小五撓了撓頭:“就像是個跑堂的……主要是因為我們安老大人好!也厲害,店裏的生意可好了!今天晚上安老大帶着我吃飯,說是這幾天客人多,辛苦我了,就把這個月的工錢都給我了!爹,娘,什麽時候你們去城東!我帶你們吃我們老板家店的好吃的!”
“哼,我天天收完地收拾家裏,哪有那閑工夫?”苗嫂嘴上這麽說,臉上卻還帶着一絲笑意。
“建元啊,你別看你娘這樣,她比誰都高興。”苗爹坐在床上來了這麽一句。
“就你長嘴了?”苗嫂兇巴巴的打了苗爹一下,那手落在苗爹身上力道卻輕的很,“這錢你自己拿着。”
小五推回去:“娘,你拿着吧,我都想好了!這錢就是留給爹買藥的!我在安老大的店裏吃喝不愁,平時也沒有什麽需要用到錢的地方,你就拿着吧!”
說完,苗建元就一溜煙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苗嫂:“……”
……
“這孩子啊,真是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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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入秋的河邊正是好看的時候,溫度正合适,綠意微綠透着黃,暖風裏帶來的都是麥香。
河邊的亭子林立,今天看上去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不少公子小姐聚集于此,要在此地辦上一場入秋詩會。
“子儀!這邊!”何青瑜伸手招呼。
晏清緒身後跟着個小厮,看見了何青瑜的位置快步向這裏走來。
“這位置不錯吧,既能看見河和船,又能看見中間那搭好的臺子和書案!”
晏清緒“屈尊”點了點頭道:“還行。”
“這亭子我是特地讓他們留出來的,知道你不喜歡和旁人坐在一起,今兒不會有人來打擾!”說完這句何青瑜還湊近晏清緒小聲道:“你敞開吃。”
這詩會晏清緒以往可是不來的,這次能出現在這裏全是因為那淑香齋特供的點心,何青瑜心裏跟明鏡兒似的。
……
晏清緒聽完他這句話,還看了他一眼。
——何青瑜今日穿了一身淡橘色的衣服,本身長得又好,看起來份外招人。
……雖然現在這亭子裏沒什麽人,但一會兒就說不定了。公子小姐們湊到一起參加的詩會,能是什麽正經詩會?晏清緒心裏想,他這位好朋友穿成這樣,一會兒亭子裏指不定有多熱鬧呢……
吃點心還敞開吃?又不是硬塞呢,頂多吃個一兩塊喝喝茶,嘗完味兒他就溜。
何青瑜自己惹出來的熱鬧,他絕對不要一起承擔。
何青瑜不知道晏清緒現在心裏在想些什麽,還在熱情的跟晏清緒介紹:“你不常參與這些,我來給你介紹一下。看,旁邊那個亭子來的是右相家的公子,比我們年長一些,經常來參加這些詩會,雖然長得啊……不是那麽俊朗,但是人還是挺有意思的,八面玲珑的類型。”
晏清緒喝了口茶,慢吞吞地道:“我見過。”
“啊?”
“會試的時候我還和他聊過兩句。”
……應該算是聊吧?那時候好像說過這個人狗屁不通,淨知道照本宣科,沒有一點兒腦子。
何青瑜頓了一下,大概知道好友的“聊兩句”是什麽意思的聊兩句。
“不是吧?右相家公子回京才半年,你就……”
晏清緒瞥了他一眼,沒開腔。
何青瑜很自然地過渡回介紹人的角色:“再那邊亭子裏的公子你應該都見過,唯一有點兒面生的那個是小林大人,年紀輕輕,是新晉升的國子監主簿……再那邊的是……”
好友的聲音從耳邊穿過,左耳進右耳出,晏清緒表面上“嗯嗯”,卻一個都沒有往腦子裏走。要不是他知道如果現在打斷何青瑜,他能揪着人唠叨半個小時,晏清緒早就打斷了。
介紹聲還在繼續,晏清緒又喝了口茶,心裏想——這水都有點兒涼了。
……
“二位公子,請問這裏可以落座嗎?”一道女聲傳過來,打斷了何青瑜的聲音。
晏清緒看過去,只見一位穿着鵝黃色裙裝的年輕小姐站在亭子外,笑着問他們。
他淡淡瞥了何青瑜一眼——不是說已經打好招呼了嗎,這亭子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現在這情況是?
沒等他倆開腔,那女子又道:“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場合,和別的小姐都不太熟悉呢……”說着她還撩過了自己的一抹碎發,看上去有點兒我見猶憐的樣子。
晏清緒就納悶了,也不等何青瑜說話便問:“和別的小姐不熟悉,和我們你就熟悉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