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世界上最後一只渡渡鳥1
心月沒走幾步,終于看到有人接單了,司機距離她2公裏,正在駛來,還打來了确認電話,心月搶在司機開口前急着說:“我在大橋下面的路邊,手機馬上沒電了,等…”
好在司機順利接上了心月,車裏的暖氣開得很足,她很快緩了過來。
司機是個一臉和氣的五十多歲男人,主動幫心月給她的手機充電,還貼心地遞給她紙巾擤鼻涕。心月感覺自己被人善待了,眼眶又一陣一陣發酸,一個勁地誇贊司機是個好人。司機問她是哪裏人,是不是來旅游的。玫瑰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應付地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可以重新準備一次,不用去得太倉促,太随便,太疲憊,她覺得自己挺幸運的。
人嘛,總是貪圖舒服,連死也是,想死得無所畏懼,心懷喜悅。
杭州東站。
在位置共享界面,那個黑色頭像一點一點地靠近,在兩個人的頭像幾乎疊加在一起時,心月擡頭看了看來人。
“世界上最後一只渡渡鳥”的個頭中等,人很瘦,白面皮,唇邊留了一圈稀拉拉的胡子,細細的眼睛快速在心月身上掃了幾個來回。
這人戴着黑色的線帽,又把灰色的衛衣帽子套在外面,外衣是件不算厚的彩色運動服,裏外兩件衣服和他的褲子都顯得太寬大了,把他襯托得愈發的瘦。
他像是那種追逐流行文化,享樂至上的小年輕,一看就知道沒吃過生活的苦,出了事情估計還會有家庭兜底,和他們将要去做的那件事看不出有什麽必然聯系,她覺得這個人很可能只是一時負氣沖動罷了。
心月擡頭對上渡渡鳥的目光,對方很快閃開了,側過臉東看西看,左腳換右腳地踱步,嘴裏好像還嘟哝了一句什麽,心月沒聽清楚,她不喜歡渡渡鳥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臉上也帶上不耐煩的神色,問:“你講什麽?”
渡渡鳥抽了一下鼻子,擡起眼睛,露出一片萎靡的眼白,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問:“你是‘不魚’?”
心月點了點頭,耐着性子開口對他說:“我們先去找個地方吃點東西休息下吧。”
渡渡鳥還是有點神經質的原地挪步,手時不時地擦過鼻子和下巴,他的身體好像有些不可抑制的震顫,每當心月回頭看向他,他就會立即轉頭看向周圍,好像很不願意別人注意到他。
心月有點心煩,後悔自己沒考慮清楚,這麽重大的事情要選夥伴也應該慎重些的。
他們一前一後,無聲地坐在出租車裏,看着窗外細雨裏的霓虹街景。
司機把他們送去了離大橋最近的一個商業區,說附近只有那裏有酒店,心月查了一下手機,顯示距離大橋6公裏,不算遠,卻也不近。
心月和渡渡鳥被放在黑洞洞的路邊,這一片的路燈壞了,司機告訴他們順着眼前的岔路走進去就是了。這地方是城郊,路燈稀稀拉拉的,他們摸黑走進一條老舊的美食街,許多飯館的店招還亮着,只是門都關閉了,顯然早已打烊。
這樣冷的夜裏,時間已接近零點,街上沒有行人,他們在街面上來回走了一圈,終于在一條小巷子裏發現還有家沙縣小吃在開門待客。
一碗馄饨,兩個煎蛋。
一碗蛋炒飯,一個鹵鴨腿。
這飯沒什麽滋味,僅僅是聊勝于無。
店裏也不暖和,桌子板凳都透着冰涼,心月和渡渡鳥各自悶頭吃飯,沒有交談。
結賬的時候心月從收銀臺拿了兩瓶白酒,渡渡鳥在她身後說:“再多拿一瓶吧。”
出了店心月把兩瓶白酒遞給渡渡鳥,随口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渡渡鳥把酒一邊一瓶放進上衣口袋,回答:“張堯,堯舜禹的堯。”
“哦。”心月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家商務酒店,說:“我們住那裏吧。”
張堯卻定住身形看着心月,沒有要跟上的意思。
心月走了幾步見人沒跟上,轉頭問他:“怎麽了?”
“你是不是後悔了?”張堯問。
心月平靜地回答:“沒,我已經好幾天沒休息了,現在太累,又冷,我想先好好睡一覺。”
張堯不屑地哼了一聲,“這事就是得一鼓作氣,你休息好了,人一舒服也就不想走了,清醒過來就還他媽的得繼續熬着!”
心月看着他,沉默了幾秒鐘,一言不發,徑自轉身朝酒店走去。
開房的時候張堯跟了上來,心月默契地跟前臺說再開一間房,前臺找張堯要身份證登記,張堯說自己是和心月一起的,忘記帶身份證了,希望可以不檢查身份證。前臺女孩義正詞嚴地拒絕了張堯的要求,說沒身份證就不能開房,也不能跟着心月入住,無奈,張堯只得把身份證從褲兜裏拿出來登記,心月瞟了一眼,大概看清他是江西x市的,96年生人。
張堯随口問了一下前臺這附近有沒有派出所,前臺的姑娘警覺地瞥了他一眼,說不遠處的十字路口處就是警察局。
在張堯扒掉帽子對着攝像頭照相的時候心月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忙對前臺說:“麻煩安排最低的樓層,二樓最好。”
話剛說出口,張堯繞到她身後時又不屑地哼了一聲,心月煩躁地舒了一口氣,不想再理這個舉止無禮的陌生人。
前臺的工作人員告訴心月,最低的樓層是四樓,還有空房。四樓的話,不想冒着半生不死變殘廢的風險,就不會選擇這個高度,心月覺得可以了。
張堯一直跟在心月後面,靜無聲息的,心月敢肯定對方一定在盯着自己的後背看,這讓她很不舒服。
房間是面對面的兩間,心月把一張房卡遞給張堯,耐着性子說:“今晚好好休息吧,這事沒什麽可着急的,早晚的事情。”
“你是怎麽想的?”張堯問。
是問去死的計劃嗎?很簡單。
心月扯了扯嘴角,想用微笑緩和一下氣氛,但感覺臉僵得厲害,做不出表情。
“明天睡到大中午,出去吃個飯,等天黑人少的時候上橋,再…反正得等到明天晚上沒人的時候,白天給人看見不好,搞不好遇到見義勇為的人,拖累到別人就不好了。”
張堯又毫不客氣地哼了個氣聲,用嘲諷的語氣說:“你想得可真多,你可真善良。”
現在的小年輕都這樣嗎,吊兒郎當的樣子,看着就很讨厭,心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和他多話,重重地甩上了房門。
她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把空調溫度調到最高,再把電熱毯按鈕滑動到“高”檔,匆匆上了衛生間,也不洗漱,很快地脫鞋,拉窗簾,關燈,把自己裹進被窩,趴在一點點暖熱起來的被窩裏,趁意識尚存的時候把電熱毯的開關滑到了“低”,然後沉沉睡去。
作為一個長期被失眠症折磨的人,她很久沒像這樣睡着過了。
夜裏,心月模模糊糊聽到一陣隔壁的敲門聲,又聽到一些男人暴怒争吵的聲音長久回蕩在門外走廊上,直到消失。
這些聲音令她不安,但抵不住困意,她連眼睛也睜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