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的影子。”
他的沉默讓我的眼眶有些發熱,鼻子也有些發酸。
“大戰在即,你……”
“大戰在即大戰在即,難道師父的心裏就只有關寧軍和蕭鳴滄嗎!”我終于吼了出來:“那我呢,我是你的徒弟,是你養出來的下一個蕭鳴滄,還是為了替蕭鳴滄沖鋒陷陣抗擊北秦的一個影子?!”
“我說,大戰在即,身為骁騎營主将,若是心緒不定,就不應當任主将一職。”
他未曾回答我的問題,卻又句句都在回答我的問題。
在他心裏,我不是宋亦安,我是他寄予厚望的,下一個蕭鳴滄。
“我明白了。”我垂下頭,忍住了眼眶的熱意,緩了片刻後,我将懷中的木人取了出來,放在了桌上。
“末将,定不辱使命。”
我再未多言,轉身離開。
六日後北秦軍大舉進攻,寧城的關寧軍和從他處調來的六萬精銳各司其職,骁騎營六千将士繞道火攻北秦連營,假意敗退後将北秦軍一萬精銳引入峽谷,以巨石陣和近身搏殺将其斬落馬下以少勝多,打贏了這場大戰的第一場仗。
或許是因為當初關寧将數萬将士的犧牲,這次大戰軍中士氣空前高漲,一連擊退北秦軍百裏。
骁騎營和前鋒營排在頭陣近乎日夜不休,戰死将士的名冊日日更疊,卻無一人後退。
在犧牲巨大的消耗戰面前,就算北秦有陸逐溪在也難掩頹勢。
烽火連綿了半年,關寧軍攻破了北秦軍駐紮的邊城,我持刀進了陸逐溪的住處。
陸逐溪坐在地上,靠着臺階上,懶洋洋的望着天上飄起的狼煙,一直陪伴在他左右的常亭不見了蹤跡,整個院子只剩下了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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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沒跑。
“你師父呢。”
陸逐溪揚了揚衣袖,揮落了掉在了他袖上的一片落葉。
“你想見他?”
“不想。”陸逐溪的發絲在風中纏繞,無端詭谲:“只有贏了的人才會想見輸家,這次是他贏了我,只不過,我想問問他是如何做到的。”
“你從未想過自己會輸?”
“從未想過。”
“何必勞煩他一趟,我可以告訴你。”我盤腿坐下,将血跡斑駁的刀平放在了身前。
“你天資過人,才智絕代,所以起初攻城略地,屢戰屢勝,可你不懂人心,你坐慣了萬人之上的位置,把人命當成掌中把玩小玩意兒,覺得天下于你而言只是探囊取物。”
陸逐溪挑了挑眉頭,讓我繼續說下去。
“可他不一樣,他在意的是你曾經屠戮了掖城上萬軍民,是關寧軍身後的數十萬百姓,你能操控朝局,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但你看不見人心向背,也永遠都不會明白一支凝聚了舉國之力的軍隊會有多強大。你要天下歸屬,可他想要的是世間清平,你曾說你教導過他,但在我心裏,你從未贏過他一次。”
陸逐溪審視着我,我也審視着他。
外面刀戈聲漸停,有人騎馬跑遍長街,一遍又一遍的高呼——
“将軍有令,不斬戰俘,不殺平民!”
陸逐溪輕狂的笑了幾聲,一步一步走到我身前,拾起我的佩刀握在手中把玩。
“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但有一點錯了,本王不要天下歸屬,本王只是把天下,當成了一個玩物。”
所以他不想做皇帝,做皇帝太麻煩,他想要逍遙,攻下南楚,只是他逍遙世間無趣時的一點消遣。
陸逐溪的确是個瘋子,一個強大的瘋子。
“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出征前師父曾在軍中下令,讓人先留下你的命,所以我不會殺你。”
我想生擒陸逐溪,可陸逐溪卻不給我這個機會,反而徹底癫狂了起來,一邊後退一邊對我說道:
“哈哈哈哈……留我性命?小東西,回去告訴你師父,北秦這攤爛泥我玩膩了,這就交給他,我在奈何橋頭等他兩年,你說的那些個東西,下一世換他來教我。”
“什麽兩年?你在說什麽?”我一頭霧水,倏地起身,可噗嗤一聲,陸逐溪就将刀捅進自己的胸口,随即仰面倒在了地上,激起一聲悶響和遍地塵埃。
我呆愣在原地,而就不見人影的常亭也突然慌不擇路的趕了回來,踉跄着跑了過去,抱起了只剩一口氣的陸逐溪。
陸逐溪的嘴裏滿是鮮血,可臉上卻還挂着平時的笑,只是說話時斷時續,很是費力,
“我不是讓你離…離開嗎,怎麽……又回來了。”
“主人。”常亭用袖口擦去了陸逐溪唇角的血跡,垂下頭将自己的額頭抵在了陸逐溪的額頭上:“我沒有走,我去買了你最愛的青梅酒。”
常亭的身側放着一個瓷瓶,那就是他剛剛帶回來的酒。
“蠢……貨…”
陸逐溪笑罵了一句,就在常亭懷裏斷了氣,常亭默然無聲,反而綻出了一絲笑。
這是當初射殺了蕭鳴滄的北秦第一箭客,按理說,我要将他當做戰俘帶回去,如今的他身邊連一把弓都沒有,近戰不出百招,他就會敗在我的手裏。
可我沒出招,就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常亭在滿園落葉中,拔出了插在陸逐溪身上的刀,然後紮進了自己的胸口。
同樣的地方,同一把刀,甚至倒地的姿勢都差不多。
死傷無數的戰亂中,多了兩具曾經位高權重的屍體。
我轉身離開了院子,告訴門口的守衛尋個地方,把裏面的兩個人埋了吧。
兵敗如山倒,死了陸逐溪,北秦再無半點生機了。
可我根本沒有心思開心,就縱馬回了主營。
北秦剛剛戰敗,到處都是爛攤子還要打理,師父正在和軍中各主将商讨善後事宜,帳門緊閉。
我抓住了在外透氣的李副将,把陸逐溪死前的話告訴他了,問他可知陸逐溪所說的兩年是什麽意思。
李副将聽見兩年這兩個字,說話就變得吞吞吐吐起來,我扣住他的胳膊,質問道:
“你知道對不對,知道為什麽不說,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小點聲。”李副将掙了一下,低聲道:“将軍在裏面,你在這兒吵,你不要命了!”
“師父他就是我的命。”
我咬着牙吐出這句話。
李副将看着我,最終妥協了下來,拉着我去了個沒人的地方。
“将軍曾經中了一種奇毒,其實這毒只要好生養着,倒也不會危及性命,就是身體弱些,但是當初蕭将軍死後,将軍為了擔起關寧軍的重任,遍尋名醫強行解了毒,自那以後毒性壓制了下去,功力更是大增,但每逢年關那幾日毒性就會發作,整個人虛弱異常,需要泡在冰水中才行,而且……難享常人之壽,那大夫說,這就是代價。”
李副将說這話時頭一直低垂着,見我久久沒有反應,又囑咐我道:
“這件事本來只有我知道,現在我告訴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為了軍心穩定,一定不能再讓別人知道。”
我木讷的點了點頭,拖着兩條灌了鉛一樣的腿向外走。
他對我寄予厚望,讓我立威,帶我去宮宴,告訴所有人我是他的親傳弟子,是想要在死前,把關寧軍交到我的手裏。
天下就要太平了,元宵節那天他許的願就要成真了,明明我也許願了,我要年年有今日,要歲歲有今朝,可現在卻有人告訴我,我的師父只剩下了兩年時間。
我一路狂奔,在沒人的地方把自己摔在地上,日光如注,我突然無比想要去找師父,想要告訴他,宋亦安也好,蕭鳴滄也罷,我不在乎了,我只想要帶着他訪遍天下名醫,當初有人能解了他的毒,現在就一定有人能救他。
他教導我數年,但我學不會他的從容,我能為南楚舍命,卻做不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深淵。
我強裝鎮定的回到帳前,等了一盞茶的功夫,裏面的人都就都陸續出來了,和我颔首示意。
師父走在最後,看見我時有些驚訝,最後對我說了一句:
“辛苦了。”
“戰亂結束了,世間就要清平了,師父。”
我身上的盔甲刀痕累累,就要抑制不住自己那顆快要跳出來的巨痛的心。
我有一腔的話想要對他說,卻在看見他欣慰而釋然的神色時,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頓了一會兒,我告訴他,陸逐溪死了,是自盡。
他似乎已經料到了這樣結局,什麽也沒說。
清掃戰場,安撫百姓,處理軍務,戰後的一個月,我都跟在師父身邊寸步不離,我和他都再未提前那日賬中對峙的事,他教我如何處理戰後善後事宜,一如往昔燈下長談。
此次大勝,再無人能撼動南楚,慶功宴的陣仗也空前絕後,在寧城擺了整整了三天,但師父都未曾出面。
衆人酒酣,也早已習慣,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