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該不會是菩薩在世?
當左右兩側的臺階終于合流, 盛緋迩看到了倒在那裏的徐蒼曦,她大驚失色,連忙飛奔過去扶起他。
“曦哥?曦哥!”
徐蒼曦沒有回應她, 他臉色極度蒼白, 雙目緊閉、渾身顫抖, 像是被困進了無邊的夢魇那樣,正與某種無形的力量抗衡着。
他大約也是看到了什麽幻覺,那或許是內心深處最恐懼的東西, 禁锢住他難以掙脫。
像他這樣無所不能的人,居然也有恐懼的東西嗎?
想到這裏,盛緋迩就更焦急了,她拼命搖晃他的肩膀, 試圖喚醒他。
“曦哥,我是緋迩,你醒醒好不好?你到底怎麽了啊?”
……此時徐蒼曦驀然睜開了眼睛。
但他的眼底沒有光, 是沉黑一片的死寂,如同暴風雨來臨的夜。
幾乎是來不及反應的瞬間,他已經掐着盛緋迩的脖子,用力将她按向地面。
疼痛與窒息襲來, 盛緋迩慌亂之餘, 有那麽幾秒鐘是失去思考能力的。
她掙紮着睜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徐蒼曦,他咬緊牙關急促喘息,像只受傷的野獸,露出的是無比絕望和兇狠的表情。
她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那種表情。
這世上沒有誰是真正無懈可擊的,大家都是普通人,會膽怯會脆弱, 會不舍會痛苦,自然也會有抹不去的黑暗記憶。
無人經歷過,也就無人能理解他。
他慣常沉默寡言,什麽都不提起,似乎強大到能将所有隊友都保護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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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不代表他不需要被保護。
盛緋迩突然紅了眼眶,她躺在地上握住他的手,哀切又溫柔地開口。
“曦哥,我……我在這呢,不管你看見了什麽,你都不是孤身一人,所以不要怕……好不好?”
不要怕好不好。
星星點點的微光,逐漸在徐蒼曦的瞳孔裏彙聚,他好像清醒了幾分,手上的力道也放松了。
盛緋迩咳嗽着,趁機将他的手移開了自己的喉嚨。
她平複片刻,轉而傾身靠近抱住了他,一下接一下輕撫着他的背,無聲安慰。
良久,徐蒼曦緊繃到極致的神經,終于有了些許松弛的跡象。
冷汗浸透上衣,他忽而長出一口氣,脫力般将全身重量都壓在她肩頭,下意識反手回抱她。
他啞聲喚道:“緋迩?”
“是我。”她連忙答應,“曦哥你沒事了嗎?”
“……沒事了。”他聽出了這句話的不對勁,本能反問,“我對你做什麽了?”
然後還沒等盛緋迩回答,他就看到了她脖子上那五道清晰通紅的指痕,足見剛才下手有多重。
他的眼神頓時就變了。
盛緋迩生怕他會愧疚,趕緊解釋:“沒關系的,這就是個意外,我又沒受傷。”
說完,她也沒給他反應時間,直接把他拉起來,擡手指向不遠處小路盡頭的石碑。
“曦哥,我們要去那裏刻名字。”
“……好。”
那座石碑乍一看,和尋常景點裏的石碑,也沒什麽太大區別。
可能唯一的區別是太幹淨了,即使被交錯的藤蔓纏繞着,也依舊能夠看出,上面一塵不染,光滑整潔。
這估計是座大理石碑。
撥開枯綠的藤枝,依稀能辨別出石碑上刻着的一些姓名,有的是兩兩挨在一起的,有的則獨占一處,旁邊空白。
值得一提的是,盛緋迩還找到了趙凱元的名字。
只有趙凱元的名字。
她若有所思:“蔡貞貞說她和趙凱元來過姻緣橋,看來是因為趙凱元心性不夠堅定,名字沒能消失。”
因為“心性堅定者,無弱點者,可使姓名消失”。
趙凱元那時候,大概已經和孫琪琪私下在一起了,不難想象,他和蔡貞貞來姻緣橋時,懷揣的是怎樣的心情。
無論所謂的心性堅定和無弱點,指的是哪一方面,很顯然,他都不夠格。
所以蔡貞貞的名字消失了,他的名字還在。
“曦哥,我們也要把名字刻上去。”
徐蒼曦應了一聲,從口袋裏拿出那柄刻刀,走向石碑。
他撥開藤蔓,找了處靠中央的位置,一筆一劃,刻下了兩個人的名字。
盛緋迩,徐蒼曦。
他将紅繩同時搭在自己和盛緋迩的腕間,單手系扣,專注熟練。
盛緋迩想幫他,便也伸手替他按住紅繩,指尖自然就觸上了他的手背。
徐蒼曦的動作明顯有了半刻停滞,他看了她一眼。
“謝謝。”
他最後系好的,是一個漂亮的蝴蝶扣。
蝴蝶扣其實和普通蝴蝶結是有差別的,系得更緊也更複雜,會的人很少,因此盛緋迩見狀有些詫異。
“曦哥,你也喜歡這種系法?我還以為只有我和哥哥喜歡。”
“嗯,巧了。”
到了這一步,規則要求的條件已經全部完成,只剩等待刻下的名字消失。
而事實也的确如此,盛緋迩揉了揉眼睛,她發現自己名字留下的印記,當真在逐漸變淡。
不過再一眨眼的工夫,她的名字就徹底消失了。
她低下頭,擔憂注視着徐蒼曦的名字。
徐蒼曦名字消失的速度,比她的名字要緩慢許多,所幸也是有變化的,沒有像趙凱元的名字那樣,幾乎入碑三分。
她擡起手,撫上了徐蒼曦的名字,誰知在同一時刻,徐蒼曦也同樣伸出手去。
兩人在均沒有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就這麽鬼使神差的,雙手交疊在了一起。
“……”
他與她又同時收手,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就在這短暫的靜默裏,徐蒼曦的名字,也終于完全消失在了石碑上。
盛緋迩高興起來:“太好了,我就知道曦哥你一定沒問題!”
徐蒼曦欲言又止,但終究什麽都沒提,只習慣性摸了摸她的腦袋。
他想說的是,自己是有弱點的,心性也遠沒有她想象得那麽堅定。
剛才如果沒有她在,他能不能逃過幻象那一關,都很難講。
他很感謝她相信自己,也感謝她在這樣的時候,能夠陪在自己身邊。
或許正因有她在,他所謂的弱點,才變得不值一提。
回頭望去,姻緣橋的臺階已經完全合攏,身後霧氣散盡,來時路正慢慢清晰。
……
在盛緋迩和徐蒼曦去姻緣橋完成任務時,結界之外的隊友們也不太輕松。
他們本以為能夠看見裏面的情況,結果非但什麽都看不見,外面還刮起了大風。
大風刮到最後,他們不得不每人抱着一棵樹,才能避免被直接吹走。
所以盛緋迩和徐蒼曦走出結界,擡頭就看見了四只抱樹的樹袋熊(……)
這時風也終于停息了。
“小妞!”冉素素興奮跳下地,一溜小跑過來,“順利嗎?沒受傷吧?”
盛緋迩悄悄把衣領的扣子系緊,遮住了脖子上仍未消退的指印:“沒受傷,挺順利的。”
“在上面看見什麽了?”
“看見了我以前服務過的客戶們。”
此言一出,別說冉素素,連旁邊的歐陽飛鷹也是一驚。
“你服務過的客戶,不都是屍體嗎?”
“對。”
“那它們為難你了?”
盛緋迩搖頭:“沒有,它們排隊和我握了個手,就走了。”
“還有這種事?”冉素素難以置信,“你該不會是菩薩在世吧?”
“……”
另一邊,賀屏也在問徐蒼曦:“曦哥,還順利嗎?”
徐蒼曦下意識朝盛緋迩投去一瞥,略顯遲疑:“嗯。”
盛緋迩立刻接話:“這任務沒有想象中那麽難,行了,我們快回宿舍吧,好好休息,還得準備第三部 分呢。”
徐蒼曦不想提的事,她也希望能夠替他保守秘密。
第二部 分的任務結束後,真言之書的第三部分就可以開啓了。第三部分的道具,給了一盒火柴、一沓黃色符紙,還有一卷異常柔韌的細繩索。
但鑒于規則在第四天并未出現,所以暫時還不知道這些道具要用來做什麽。
在建軌大學的第四天,似乎是用來給六人組調整的清閑一天。
他們或者在宿舍一直補覺,比如冉素素和路曉鳳;或者去校園各處再次熟悉地形,比如賀屏和歐陽飛鷹;又或者坐在操場旁的長椅上發呆,比如盛緋迩和徐蒼曦。
其實盛緋迩并不想發呆的,她只是去食堂打飯買奶茶,順便給冉素素和路曉鳳送回宿舍,沒想到剛吃完飯,無意中發現徐蒼曦要出去,正好她不困,就又跟着他一起去了。
天氣有點陰,午後陽光透過雲層落在校園裏,并不熱烈,反而有種朦胧感。
兩人并肩坐在長椅上,良久無話。
最終還是盛緋迩覺得這氣氛有點尴尬,忍不住先開了口。
“曦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
“那個……咱倆雖然不能說有什麽大交情,但相處這段時間多少也算朋友了,你有心事,是可以稍微對我傾訴一下的。”
她看向他的眼神太過真誠,像山澗清泉,清澈得能照出他的所有消極情緒。
徐蒼曦并不是一個會心軟妥協的人,但當她認真凝視他的時候,偏偏是他唯一難以招架的時候。
“我沒什麽心事。”他嘆了口氣,“我覺得對不住你。”
“你哪裏對不住我?”
他的目光移向她的衣領,她頸間的指痕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可依稀還能看出有一絲淤青。
“你不怪我,我也原諒不了自己。”
他在意識不清的時候,在幻象裏看到的并不是她。
他很清楚,自己當時必定是下了重手的,如果不是她足夠冷靜地喚醒自己,可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嚴重後果。
她事後只是輕描淡寫帶過了這件事,就仿佛根本沒有發生過,但他沒辦法裝傻,是他親手傷害了自己最應該保護的小姑娘。
這對他而言,是罪無可恕的。
盛緋迩極輕地嘆息,她很理解,就算自己完全沒打算怪他,也不認為這是他的錯,但在他看來,都是難以釋懷的事情。
她突然詞窮了,不曉得該如何安慰才好,畢竟她沒經歷過他的過去,也沒能治愈他的現在,她能做的只是以朋友的名義陪伴他,然而……也許是無效的。
可她依然要做點什麽。
她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不久前從食堂買的巧克力,小心翼翼塞進徐蒼曦手裏。
“曦哥,要不我們吃點甜的吧?甜食能讓人心情愉悅。”
徐蒼曦接過巧克力,微微一怔。
然後就聽得她又道:“我們在游戲裏,危險頻出,什麽情況都可能遇到,将來的考驗都是未知的,還要麻煩曦哥多多保護我。”
她對着他展顏一笑,于是春雨夏花,秋陽冬雪,世間最美好的一切,都在她眼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