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除了皇子皇女們,收到消息的大臣也很快入宮了,魚貫而入跪在未央宮。皇帝喝了一碗藥,慢條斯理的坐好,揮揮手讓王夫人退了,才擡起眼看了看跪在自己床前的人。
“太後還未來?”漢景帝的聲音也輕飄飄的,讓人捉摸不透是在跟誰說話,因此沒有人敢回答。
劉徹的眼角朝後瞟去,見陳煦與陳午、劉嫖一起跪在衆皇子皇女身後,正垂着腦袋看着地面,這才回道:“太後尚未到未央宮,父皇不必焦心。”
“徹兒,你可知太後為何不來?”
皇帝這麽大咧咧的開口問,讓衆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劉徹卻面不改色,回道:“不知。”
“梁王的随行隊在駐紮在城外,他人卻不知所蹤,對此你有何看法?”皇帝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劉徹身上,即使他身弱卧床,劉徹還是能感到他犀利的目光不減。
梁王不知所蹤,太後卻跟皇上吵了起來,難道懷疑是他做的?這種黑鍋他可背不起。
劉徹擡起頭來,也直勾勾盯着漢景帝。“梁王向來受父皇重用,若非父皇所指,只可能是梁王遭遇不測。”
還真敢講。跪在外圍的陳煦聽到劉徹這麽說,不禁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劉徹這話的意思不就是皇上對梁王下手了麽?皇上剛為這事跟太後吵得倒在床上,現在兒子又懷疑他,怎麽能有好臉色?
皇帝的臉色還真變了,他動了動唇,哼哧了一聲。“不錯,若非我所指,他只能是遭遇不測,絕不會是他自己躲藏起來。”此言一出,跪在外圍的幾個大臣都晃了晃身子。
“梁王為何要躲?”劉徹明知故問。
“我也想知道,他為何要躲。”太後大步走了進來,臉色鐵青,身後跟着的張澤臉上帶着三道劃痕,默默的站到一邊。
陳煦擡眼看了看張澤,勾了勾嘴角,看來請太後不僅是腦力活啊。
張澤:“……”笑屁,他不過是闖入太後的宮殿被打了一巴掌而已。
“太後終于來了。”皇帝坐在床上動也不動。
“聽聞皇上身體欠佳,如今看來是侍衛小題大做了。”太後走到皇帝面前。“皇上還有心思關心梁王,顯然是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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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煦:“……”這樣劍跋扈張的,真的好嗎?這裏還有這麽多皇子皇女,還有這麽多大臣。
對于太後的态度,漢景帝沒有多做評論,只道:“太後不相信梁王另有所在?”
“他是你的兄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提到了梁王,見漢景帝的表情比自己還冷,太後的表情不禁軟了下來,鼻息加重,連說話都顫了幾分。
“這是事實,不錯。”皇帝順着太後的話點了點頭。
“你們自小就長在一起,你處處維護他,照顧他,即使即位你們的感情也未曾變過。”
這句話皇帝沒有附和。
太後又道:“皇上這麽疼愛梁王,為何還要做出這種事來?”
“做出什麽樣的事?”漢景帝冷笑了一聲。“把梁王關押起來?還是暗中殺了他?”
陳煦聽得後背冒冷汗,這種話題真的不要講得太明顯啊。他瞥了瞥張澤,張澤依舊面無表情看着好戲。
“皇上真的的這麽做了?”太後噴了個音出來,眼中都蓄起淚水。“皇上為何要這樣做?”
陳煦:“……”這種問題真是讓人無言以對。
皇帝越是沉默,太後便越是覺得如此,不僅說話的聲音大了起來,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哭了出來。“皇上竟然對自己的親兄弟動手……難道這些年的兄弟之情皇上都不顧了嗎?”太後抹着眼淚哭道:“皇上殺了我的兒子……”
“太後何出此言?”皇帝面色沉靜,像個雕塑一樣魏然不動。“我既然與梁王手足情深,又如何會對他下手?”
“為了皇位。”太後哭道:“你以為他真的想要你的位子嗎?當初你承諾将皇位拱手想讓,他都沒有要,如此赤誠之心,你卻生了疑心……”
太後哭得劉徹與陳煦都倍感煩躁,陳煦不禁開始懷念起哥哥來,若是哥哥還在他身體之中,好歹還有個與他說話的人,不至于如此無聊。
“可憐梁王對你如此信任,你怎麽能如此狠心?”太後哭得越來越傷心,幾乎都要撅過去了,“我可憐的武兒,就這樣再也看不見了……”
“太後此言為之尚早吧?”漢景帝又是哼哧一聲,道:“我有沒有對梁王動手,很快你便知道了。”皇帝說着,看向一邊的侍衛:“将梁王帶上來。”
此言一出,不僅僅是太後,連劉徹等人也愣住了。
陳煦幾不可查的掃了一眼身前的幾個大臣,他們的身影都輕微晃動。
兩個侍衛便将梁王帶了上來,梁王身着華服,卻沾着草葉子,額前還有幾絲亂發。
太後一見到梁王,驚喜不已,直接朝他奔了過去。“武兒,你還好麽?怎麽憔悴了許多?”太後眼角的眼淚還挂着,卻眨也不眨盯着梁王看。“頭發也亂糟糟的,來人,還不為梁王更衣。”
梁王正要開口,皇帝便先行道:“沐浴更衣?還是先将這事解決了吧。”皇帝掀開搭在腿上的被子,王夫人立刻就取了一邊的披風給他披上。
衆人都誠惶誠恐的垂着腦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是要變天了啊……
“梁王,這一別數日,倒是十分想念。”皇帝對梁王道:“等不及想看看你正在建造的睢園了,不知修建得如何了?”
梁王不明所以,又有些懼怕的看了看皇帝,又望向太後。
太後抹了一把眼淚。“皇上……”
“聽說因為梁王長期不在封地,因此進度緩慢。”漢景帝打斷太後的話,對之前的話題避而不談,反而對梁王道:“我倒是很想看看建造完成之後的園子,橫豎這時候也沒你什麽事,不如早點回封地吧。”
梁王的眼睛眨了眨,顯然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望向太後,正準備尋求太後的幫助,漢景帝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要服老啊,我們都已經到了坐不上馬背的年紀了。”
這話的目的也太過明顯,衆人都小抽了一口氣不約而同想: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這次不消梁王遞上眼色,太後便叫道:“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正如太後所言。”皇帝道:“太後一席話令人如夢初醒,清明了許多。”太後還來不及反應,皇帝又拍了拍梁王的肩膀,直接将手伸到他胸前,将一枚印章抽了出來。“梁王,好好休息,我等着看你的睢園。”
梁王和他的小夥伴太後都驚呆了。
皇帝一拍梁王的肩膀,坐到自己床上,對還跪在自己面前的衆人道:“你們要記住,別人借給你的東西,随時都能要回去。”
劉徹暗戳戳一擡眼,便發現皇帝正盯着他。
漢景帝道:“我給的東西,你們不能不要,但是我不給的東西,你們也別消想,知道了麽?”
“皇上。”太後終于緩過神來,道:“收回軍令茲事體大,還是要從長計議。”
“沒什麽好說的,都已經在我手上了。”皇帝一副拒絕談論此事的模樣。“都下去吧,沒什麽大事。”
察覺到自己着了皇帝的道,太後怎麽甘心就這樣離開,她正欲開口辯解,卻發現大臣們都已經晃動着身子站了起來,慢慢退出未央宮,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我有點乏了,都走吧。”皇帝滿懷深意的看了太後一眼,又爬回床上休息去了。
太後瞪着眼睛看着漢景帝。“皇上這是不将我放在眼裏了?”
“今天發生太多事,朕累了,太後請回吧。”
太後:“……”漢景帝不上朝不宴客的時候,一般自稱我,這種時候自稱“朕”顯然是告訴太後他已經十分不耐煩。今天這場大咧咧的對峙讓太後知道,這朝堂已經不是她一手遮天的時候了。
太後在漢景帝的床前站了好一會兒,才帶着梁王離開未央宮。
梁王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狼狽,太後卻不等他沐浴更衣,帶回宮便道:“沒想到皇上竟然真的這麽狠下心來,剝你的權,削你的勢。”
梁王的眉頭輕皺,道:“他拿了我的軍印,便是想要我的命了。”
“不,不會的,他還要留你的命來對付我。”太後握緊自己的手。“皇上原本也是屬意将皇位傳給你的,若不是太子……”
沒錯,這一切都是太子的錯,太後銀牙都要咬碎,露出因憤怒而扭曲的臉。
梁王默默後退了一步,問:“不如我們殺了太子?”
“皇上将禁軍交給太子管理,就是為了保護太子,你手上那些三流的殺手怎麽能取回他的小命?況且今天這件事……皇上與你之間已經有了隔閡,反而對太子親近了許多,這時候想要動他,難上加難。”
“那該怎麽辦?”梁王皺眉嘆氣。
“你也是,不是說還有兩日才到,怎麽會被皇上捉了去?”
“我早就來了,不過在長公主府中。”
太後:“……”怪不得會被抓。
“本來呆得好好的,不知道怎麽就被捉了來,然後軍令莫名其妙就被收回去了……如何是好?”
“如何?”太後哼哧哼哧:“皇上不想給的東西,我偏生要弄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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