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緋袍

明棠到了平日裏女官們處置宮務的宮室,女史見她來了,将幾卷清理好的卷軸送到她面前。

這些卷軸都是門下省的尚藥局送來的,上頭記着宮內貴人們的用藥。

“皇太後最近用藥不少,比往日裏還多。”

明棠見到禦食監那邊上面寫的,挑了挑眉。

“皇太後每逢入冬,用藥就要比往常多。今年比以往年還要多。”

明棠在心裏算了下,“差不多皇太後每日都少不了三碗湯藥。”

她有些好奇的看向女史,“皇太後禦體這麽虛弱了?”

女史點頭,她看了眼左右,“聽尚藥局的侍禦師說,是肝郁氣滞情志不暢的毛病。夜裏連着幾個時辰不能入睡,一直要到寅時勉強才能眯一會。”

“這麽厲害了?”

明棠明知故問。

“可能是因為最近帝太後的事吧。”

女史輕聲道。

皇太後尚氏并不是元徵的生母,尚太後原本是先帝的貴人。當時皇後另有其人,尚太後當時極其受寵,前頭皇後離世之後,先帝便立了她為後。不過她在子女上的運道卻不怎麽好,尚皇後生育了一子一女,若無什麽意外,她的兒子理所應當的會被立為太子。

照着宮裏的規矩,滿了五歲之後,便可以立為皇太子。誰知道尚皇後的兒子還沒到歲數,就夭折了。從此之後,尚皇後就再無所出。

先帝的子女緣單薄,尚皇後的兒子死了,除了兩三個公主,就沒有見到其他皇子的影子。事一下就大了,鬧騰了好幾年,才又有皇子降世。

這生下來的皇子,自然就成了先帝的寶貝,親自抱走撫養不說,連皇後和皇子生母都見不着。太子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生母還在世,皇後自然如坐針氈。先帝才離世,還沒成皇太後的尚皇後便準備把太子生母給處置掉,僞裝成暴病而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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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太子人還小,根本就不懂事。先除去太子生母,把太子攥在手裏更重要。

誰知道這邊準備動手,消息就從皇後的長秋殿裏走漏了出來,送到了明桂的面前。明桂和明棠兩個趕緊告訴了當時還是成嫔的成太後。

成嫔喬裝成宮人跑出後宮,正好和保母一行人撞上。一群人跌跌撞撞的去了太和殿。尚皇後撲了個空,等到回神過來,那邊成嫔已經帶着兒子在朝臣面前了。

元徵繼位之後,照着兩漢的前例,封嫡母為皇太後,生母為帝太後。

殺人不成,反而還叫人給做了太後。這接下來的日子可想而知。天子大一些知道了生母和嫡母之間的恩怨,自然而然的疏遠尚太後,不斷提高生母的地位。

前段時日,成太後和尚太後平起平坐,帶着前朝妃嫔主持對先帝的祭拜。

尚太後的病因,不言而喻了。

明棠拿着手裏的卷軸,“這可不好辦,心病難醫。”

女史說沒錯,臉上露出點輕微的擔憂。

“遣人告知帝太後。”

明棠吩咐。

照着帝太後和皇太後之間的恩怨,帝太後怕不是過去看笑話的。

女史點頭,遣宮人前往崇訓殿告知成太後。

人才去,就有人過來,說是皇太後召見。

女史和她對望一眼,李鵲兒忍不住道,“要不美人還是說身體不适,不要前往了吧?”

誰都知道明棠是帝太後一手提拔起來的,是帝太後一系。這個時候叫人去,只怕是來者不善。

明棠搖頭,“皇太後召見,說身體不适,就能躲過去了?”

皇太後召見女官,別說人沒事,就算人真的有什麽。怎麽可能推脫。

女史輕聲道,“美人多多小心。”

明棠點頭,她起身整理了身上衣裳。到了外面,只見着一個年長的中官袖手在外面等着,見着她上下打量兩眼。示意她跟過來。

宮裏的人情冷暖向來是清楚的。尚太後的宣平殿裏顯得幾分冷清。

守在外面的宮人中官臉上都有幾分不得志。

中官把她引到殿門前,她邁步入殿內,冷不防看見殿內伫立個年輕男人。

上了年歲的男人,不管怎麽老當益壯,和年輕男人還是不一樣,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來。

前面的年輕男子頭戴漆小冠,身着緋色袍服,和她往日見過的那些臣子沒有太多區別。但他身形高挑修長,玉帶勒出一段蜂腰。那股露于外的溫潤,頓時充斥了年輕男人的肌體下的剛勁。

明棠多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段瓷白修長的脖頸,以及些許同樣白皙的側臉。

她那一眼能看的着實有限,不過哪怕只有那麽點,不見全貌,也能從中窺探出些許俊秀。

明棠不留痕跡的将視線收回,拜見殿內禦座上的皇太後。

尚太後卻沒有叫起,讓她保持着伏身的姿勢。

“我讓你來,有事想要問問你,這幾日我宮中用度皆不如以往,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尚太後高坐在禦座上,看着跪伏在地上的人。

明棠早知道這次來不會有什麽好事,“回禀皇太後,宣平殿中事,由太後詹事全權處置,妾等別說掌管,就算是過問,也是過問不得的。”

尚太後冷笑,“是嗎,你倒是将自己推的幹幹淨淨。”

“我知道你在宮裏不一般,別人不敢的事,難說你不敢。”

這就是要無中生有了。

尚太後揮手拍了下手下的憑幾,“真是好大的膽子!”

尚太後徒然拔尖的聲量聽着有些刺耳。

這擺明就是要拿她出氣,甚至連罪名都不好好找,随便扣一個,三兩句話就要完事。

“來人。”

“太後。”

旁邊伫立的人突然開口了。

聲線清質透徹,比明棠意料裏的還要年輕幾分。

“此事非比尋常,臣覺得恐怕不只是幾個宵小大膽那麽簡單。”

尚太後對這話很滿意,“你說的對,怎麽可能如此簡單。”

明棠略略擡頭,只看到前面人一片緋紅的袍服。

“皇太後宮中事,由宮中中官女官共同執事。上到皇太後禦體,下到宣平殿中品物用度,皆有有司記錄在案。”

“所以臣覺得能辦到此事的,絕對不止那麽一二宵小。所以臣進言,将此事報知于陛下。徹查門下省和中侍中省,如此才能蕩盡宵小。”

尚太後剛開始聽着還面上帶笑,聽到後面,面上的笑容凝滞,“你這是拿我開心?”

尚太後十幾歲入宮,就一路高升到皇後的位置上。年輕時候過的太順風順水,養成了兩眼高高在上的性子。哪怕到了現在受制于人,也不耐煩改。

“只不過是處置一個小小的美人,用得着這麽大的陣仗?”

此言一出,原本背脊筆直的年輕男人擡手,腰身微躬。比方才腰杆筆直的時候,更多出幾分坦蕩,“臣不敢,只是覺得竟然有小人如此大膽,自然不能姑息。倘若不能徹底清查,只怕難以震懾。”

“我看不必了。”

尚太後揮手,“這事就處置那麽一兩人就好,鬧大了,又有人說我無事生有。”

尚太後自己覺得已經留出了那麽一分餘地,只要面前的人順着杆子往下爬,應着她的話去說就好。

她睨了地上的人一眼。即使人低着頭,看不清臉。但從背上看過去,也能看見纖細曼妙的身姿,還有烏濃的長發。瞧着比當年的董貴人還要出挑許多。

董貴人和成太後是她心裏的兩根刺,先帝在世的時候,曾經獨寵她一人。兒子夭折,她一門心思想要再生一個,沒想到殺出兩人。一個是董貴人,一個是成嫔。

成嫔生了兒子,可真的要論寵愛,先帝更喜歡董貴人。

再加上當年董貴人竟然把她宮中的消息走漏了出去,讓成嫔那個賤人做了太後,壓在她的頭上,前前後後加在一起,如何能讓她不恨。

那日成嫔這個賤人竟然在人前平起平坐,她恨的連着幾日寝食難安。氣到最後,她想明白了,憋着一口氣做什麽。當然是先把這口氣出了再說。成嫔的兒子是皇帝,她無可奈何,那麽用別人頂一頂。

董貴人她暫時動不了,就先拿她妹妹來開刀。

“将她拖下去!”

尚太後的話語才開口,還沒等左右中官撲上來,明棠就聽到前面的人道了一句且慢。

“宮中有法度,不能輕易定罪。”

“何況對皇太後不敬,此乃不赦之罪,又涉及天家臉面。必須嚴查,明正典刑。還請太後明察。”

尚太後被這番話噎得好半會沒能說出一句話。

這話句句聽來都是為了她和天家着想,連挑刺都不知道從哪裏挑起。到底是年少就能靠着自己翻身的人物,想要挑錯,都難以下手。

明棠瞧瞧擡眼,見着站在不遠處的人。明明腰身微折,卻毫無半點卑微可言,更有幾分難言的桀骜。

“你——”

尚太後氣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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