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道謝

元澈望着她,沒有立即答話,他雙手持在胸前。等着她把話繼續說下去。

“陛下身邊可用之人并不算太多。”

要麽不說,既然說了,也可以給人透個底。

“陛下苦于能人難尋,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府君徑直去問陛下。只是前往不要在陛下面前提起,玩物喪志諸如此類的話語。”

她道。

皇帝究竟是皇帝,尤其才長開的少年郎,自信自尊更是到達了空前的地步。想要端着師長的架子去教訓他,恐怕就算是好事,也要被弄成壞事。

朝臣和宗室們平素裏高高在上久了,又讀了一肚子的書,有時候以犯顏直谏為榮,把事辦壞的,也不是沒有。

面前的人一邊的長眉揚了揚,明棠以為自己方才的話犯了他的忌諱,叫他生氣了,正要說一些為他着想這樣的好話。他面上露出笑,擡手對她一禮“多謝小娘子。”

明棠大大方方的受了,屈了屈膝作為回應。

“我自幼不在宮中,所以有些事并不如別的宗室那麽清楚。多謝小娘子的指點。”

明棠笑了笑,“能幫上府君就好,”

她突然又問,“那次在宣平殿,是府君第一次進宮嗎?”

元澈有些奇異的看向面前的少女,若說幼稚,會老道的提點他該如何去做。但天子身邊的人一個字也不肯透露,更不會容許有任何牽連到自己的可能。這舉措,不是在宮裏多年且見多識廣,是做不出來的。

可是要說老道,她又對陌生人滿是好奇。

元澈搖頭說不,“之前曾經進宮觐見過陛下幾回,”他想起了什麽,唇邊得體的笑容生出了點隐晦的譏諷,“宣平殿那次,還要排在那幾回之後。”

明棠聞言噗嗤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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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澈望着她,“小娘子笑什麽。”

“就是笑皇太後。”

她開口口氣就是老大,“那次皇太後原本是想要府君搭腔的,沒想到府君頂回去了。”

元澈袖手伫立,看着她臉上的笑,眼前人面貌鮮妍,嗔笑間有引人入勝的本領。他挪開目光,注視從天邊飄落的雪。

今日的雪下的比前幾日的,還要大一些。不過此刻風停了,沒有了風,站在長廊去往外面看,天地間一片白茫茫。

“皇太後原本只是為了洩憤。并不符合宮中規矩。”

他眼眸看向她,“不過還是小心為上。照着她的脾氣,此事有一就有二。你自己小心。”

明棠點點頭,“我一定會的。”

說完,她兩眼望着他,滿是認真。

那視線很是專注,落到身上,更是有點像一團溫熱環在四周。

并不難受,但也絲毫忽略不得。

“小娘子在陛下身邊很久了?”

元澈問。

明棠點頭,“自從陛下禦極,我就在陛下身邊了。”

元徵繼位之後,她和明桂一起搬到了崇訓殿,在那兒才住了不到半年,偶爾遇見了前來拜見成太後的元徵。元徵見她一面之後,就到成太後那兒,說要她服侍他起居。從那時候到現在,她就一直在元徵的身邊。

元澈颔首,“難怪那次皇太後要拿你洩憤。”

明棠垂首,滿是無奈。

“說起這個,那還是要給府君道一聲謝。”

她話語才說出口,就聽到眼前人輕笑。

她擡頭,看到元澈搖頭。

“罷了,”他直直看向她,雙目清潤,“當初只是舉手之勞,小娘子願意記得,那也是我的幸事。”

他笑起來,緩緩搖了搖頭。

這時候,不遠處屋子裏的老仆出來了。手裏捧着銅盆還有食盒。明棠知道內裏的元徵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跟在元澈的身後到屋子裏。

屋子裏的火塘燒的正旺,她見元澈往元徵那兒去了。自己趕緊靠到火塘旁,把雙手放在火上。一面烤火取暖,一面支起耳朵去聽那邊兩個人說話。

元徵身上原先的袍子也被換了下來,因為事情突然,誰也沒有準備。元澈讓老仆拿出自己昔年的舊衣先用上。

元澈的衣裳穿在元徵的身上,并不十分合身。元徵也不講究這個,見着元澈來了,笑着道一聲阿叔,并請元澈坐下。

元澈開門見山,“陛下怎麽會出現在這?這個時候還不是游獵的季節。”

元徵說起這個,也不隐瞞,“宮裏上柱國管得太多,所以朕出來散散心。只是沒想到會出事。”

明棠坐在那兒,感覺到有人注視自己,她正要追尋過去,被人注視的感覺驟然消失。

元澈算輩分是元徵的堂叔,往上追溯,元澈的祖父還是他的曾祖父。年歲相差的并不大,卻看上去很沉穩。再加上他解了他的危急,元徵待他自然有幾分親近。

“上柱國?”元澈緩緩道,“臣是最近這幾日才回到洛陽,只聽說上柱國總掣朝綱,至于關于他別的事,臣沒聽說過。”

元徵對樓玟的不滿日積月累,到了如今,已經有不少。聽到元澈說不知道,他唇邊挂笑,狀若無意的看過去,“外面怎麽說他的?”

元澈垂眼,“臣入朝為官只有一段時日,聽說如今朝政由上柱國統領,有周公之風。”

“周公?”

元徵的面前也有一個爐子,爐子裏有炭火,比起火塘那兒,更添幾分暖意。

他雙目盯着炭火內裏幽藍的火苗,“那麽阿叔你覺得呢?”

“臣初入朝堂,才堪堪将人認全,不敢妄加置評。”

元徵面上的神情有些似笑非笑,撩眼望着他,“這又有什麽要緊。也不是宮裏,我們都是自家人。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明棠聞言起身,打算到外面去避一避。

她才起來,元徵看見叫住她,“臻臻不必回避,你好好坐着。”

明棠坐了下來,兩只手放在火上。在宮裏的時候,她沒怎麽覺得冷,原本以為這幾年的冬日沒有以前那麽以前那麽冷。現在知道,不是這幾年的冬天沒有以前的威力了。而是宮中的富貴是暖人的好東西。

面前的火塘沒有她上輩子的取暖器好用,火的熱度帶着煙氣對着人的臉燎過來。烤的身上滾燙。

明棠聽到那邊元徵說了幾句樓玟跋扈的事。樓玟其人跋扈起來,并不是那種在宮廷裏縱馬的跋扈,而是各處都有,卻偏偏抓不住的跋扈。這就有些讓人氣悶。

現如今有個局外人進來,元徵自然是要和人吐吐苦水。

明棠看了一眼元徵那邊,見着元澈安靜的坐在一旁。元澈的年紀比元澈大幾歲,身量也更為高挑一些。

“在朝堂上久了的人,多多少少多會和其他人有些交往。有了交往就有了偏頗,口裏說出來的話都帶着自己的私心。朕就是看中了阿叔才入朝堂沒有多久。比起他們,朕更容易在你這兒聽到公正的評價。”

元澈道,“若是說向陛下勸學,那麽上柱國的确已經盡到了為人臣的職責。”

元徵頗有些興趣的望着他,元澈繼續道,“但是擅自擴大手中的權柄,那麽不是人臣該做的了。”

元徵終于露出了一點真切的笑意,“那麽你覺得真正的臣子該做什麽?”

“尊天地,忠天子,孝雙親。”

“天子為天下人的君父,臣子的職責便是輔佐陛下。這是為人臣的本分。”

元徵聽着,看向元澈,“朕其實聽人說過很多大道理,也見多了許多人。但是這裏頭不少人,都是徒有其表,嘴上忠君,可是私底下卻是對權臣阿谀奉承。”

那邊明棠聽他們這一來一回,只當是看熱鬧。

元徵在宮裏養成了唯我獨尊的性子,不管平日裏表露得再怎麽和善,霸道的本性不經意間就在話語裏袒露。

方才那話,換個人怕不是要吓到。以為天子在說自己。

她去看元澈,元澈背脊筆直,沒有半點改變。

元徵的樣貌不錯,或許還是因為還沒有完全張開,他的面容娟秀的像個貌美的少女。但含笑睨人,那股秀麗,便成了壓在人頭頂上的刀劍。

“陛下,何不用年少人呢。”

元澈道。

元徵多了幾分興趣。

元澈說下去,“年長的人在朝堂上待久了,和朝堂上諸人或多或少都有牽扯。也領教過厲害。行事之間難免會瞻前顧後,可年少人,還未來得及踏入朝堂。即使懂得這些道理,也不見得會真的把這些當回事。”

“初生牛犢不怕虎,便是這個了。”

元徵聽後,眼睛盯着面前的炭火。

明棠知道那話已經說動元徵了。

她手掌覆在火光上,身上的那些涼意到了現在已經被火烤沒了。

心裏感嘆這個小皇叔還是有點本事,元徵看着平易近人,但沒那麽好糊弄,更難以說動。若是覺着他年少好糊弄,那就是錯的徹徹底底。

她在火前烤了好會,覺得有些氣悶,到外面透透氣。待到回來的時候,見到原本應當在屋子裏和元徵一塊的元澈伫立在外。

元澈見到她過來,擡起雙袖“多謝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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