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恩情

“大膽?”豪奴絲毫不将中官的話當回事,臉上嘻嘻哈哈的笑,“我說的可都是實話,有什麽大膽不大膽的。”

中官也去過不少王公家中,哪怕是宗室諸王,對上宮中來的人,不說畢恭畢敬,該給的尊重體面一樣也不會少,怎麽會當面嚣張到如此地步。

中官的臉色當即就變了,“真是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豪奴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我看不知死活應該是你!”

豪奴橫行霸道慣了,容許不了竟然有人在他的面前更加跋扈。他一揚手,招呼着背後的人,“上!”

兩方人馬瞬時厮打在一起。

中官哪裏見過這等架勢,宮裏是個有規矩的地方,尤其禦前,就算是朝臣們膽敢吵起來,也要被治罪。王公宗室們更是講究臉面,哪裏有這種幾句話不到就上來動手的。

一時不慎,竟然失了先機。不過中官也是從市斤裏來的,能割了男人最緊要的東西入宮,不是什麽富貴人家的郎君。臉上挨了一拳頭之後,當即就回過神來,吆喝着身後的人和對面的打的熱火朝天。

不過到底是雙手難抵四拳,對面人多勢衆,打起來能保住自己就不算吃虧。至于打過去,那純粹是癡心妄想。

不多時的功夫,中官這邊就兵敗如山倒。被打得鼻青臉腫,而那邊樓玟家的豪奴見狀越發的得寸進尺,把中官帶來的用來接人的馬車都給掀翻了,砍斷了車轅,一刀把馬給捅了。

馬中刀慘烈的嘶鳴了幾聲倒地。刀拔出來,血流了一地。

中官爬起來看着眼前這一切,臉色發白,嘴唇顫抖,“你們等着!”

他招呼着其他還能動的人起來,望着前頭的豪奴,陰冷的盯了豪奴一眼,帶着人走了。

中官沒有半點的耽擱,一直入宮。他如今身上帶傷,胡亂換了身衣裳,就親自到天子面前去。

元徵正在射箭,場上立着個靶子,他自己持着弓箭站在那兒。

十三四歲的少年,得了宮中最優渥的供給,身骨向上不停的抽條,生的比同齡少年更加高挑,甚至看起來比他原本的年紀更加成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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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身段還在抽條,不停的往上抻,他的身形細柳一般纖細,還沒有男人的健壯。

元徵拉開弓箭,手上玉韘拉開了弓弦,手指一放,搭在弓弦上的箭矢瞬時飛了出去,釘在了箭靶上。

“陛下。”身後的中官帶着哭音跪下。

元徵回頭,就見到中官被人打得烏青的唇角。

“你這臉上是怎麽回事?”

元徵回身,搭了一支箭矢在弓上。

“對了,人接回來沒有?”

中官聽了,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首,“臣萬死,臣辜負了君命,不但沒能把董美人接回,反而還叫人殺馬卸車。”

元徵手上的動作一頓,他轉頭過來,盯着在地上不停叩首的中官。

中官跪在地上,把今日去接人的時候發生的一切全都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元徵聽中官所言,臉上神色變得極其古怪,面色青白交加。

“陛下,臣有負君命,萬死啊。”中官腦袋磕在地上,砰砰砰的響。不多時,額頭那片都淤青了一片。

元徵靜靜聽着中官的請罪,他擡了擡手,“你先退下。”

中官道了一聲唯,從地上起來,低眉順眼的退了下去。

元徵握弓的手緊了緊,然後擡弓,對準了箭靶一口氣放了幾支箭。待到靶子上箭矢差不多都插滿了,這才停下來。

他停下手,回頭過去對中官道,“去把上柱國請來。”

樓玟到的時候,見着元徵正在擦拭額頭邊的汗珠。

“陛下冬日适藏,而不适于發。”

元徵把擦汗的巾帕丢到中官的手裏,又拿了另外一塊幹淨的擦手。

天子近身不用宮人服侍,全用的中官。中官們因為自小受了宮刑,身量比平常男子還要高一些。

天子自己的身量出類拔萃,一行人站在那兒,無形之中給人不少的壓迫感。

“上柱國對這些養生秘法倒是知道的清楚。”

“難怪看着年輕。”

元徵說完,請樓玟坐下,“朕請上柱國來,是有事想要請上柱國高擡貴手。”

這話元徵笑着說的,但聽得樓玟當即從坐床上下來,滿臉誠惶誠恐,“臣萬死。”

“朕派人出宮辦事,在路上遇見了上柱國的人,車都叫人給砸了。還說就算是朕,見着上柱國也得給上柱國作揖。”

元徵說着點頭,“上柱國于朝政有功,朕也時常感恩于心。這話要仔細說來,也算不錯。”

他擡手就要給樓玟作揖,樓玟哪裏真的能接,立即拜跪下來。口稱萬死。

元徵冷冷的盯着他的後背,他手臂微擡,做出了一個寬大的姿勢,“起來吧,朕只是想要上柱國予朕一個方便。”

樓玟哪裏真的能順着元徵的話下去。

“家奴無知,竟然敢口出狂言。臣萬死,萬死!”

元徵在上看着,轉了小會,很貼心的道,“上柱國想來行事穩妥。朕覺得應當是有了什麽事,才會讓上柱國如此着急,以至于沒有朝廷的手令,也能封鎖山林。那片地方如果朕沒記錯的話,應當是先任城王的莊園。”

元徵那張溫煦的面龐,下刻便成了狂風暴雨。

“宗室諸王的地方,沒有禦史中尉的請示,你也敢說封就封。你好大的膽子!”

天子年紀雖少,但這番話中雷霆之怒撲面而來。就算是樓玟也不得不額頭緊緊貼在冰冷的地面上。口稱死罪。

“此事你自己去處置好,朕不想在你身上看到第二回 。”

元徵言盡,俾睨着地上跪着的人,“去吧。”

樓玟從地上起來,以臣子卑微的姿态躬身出了殿外。

山下的事情,元澈自然也知道的。搜山那麽大的動靜,想要裝作不知道也難。如今樓玟氣勢正盛,他倒也不介意往裏頭多添一把柴火,讓樓玟更添幾分氣焰。

氣焰過多了,若是承受不住,只會把自己給燒了。

元澈不怕這些人能找出個什麽來,山林中過冬的野獸難以尋找到食物,本就饑餓難耐,遇見能吃的,早就吃得幹幹淨淨。

就算還剩下那麽點兒,也要被其他撿剩的獸類給吞噬殆盡。

只是沒想到到了天黑,原本烏壓壓一片,打算把整個山頭都給翻一個遍的人全都散了個幹幹淨淨。

他讓送消息的老仆退下後,沉默了小會,起身往另外一個方向去。

明棠剛剛給老阿陳送了藥,現在回到自己屋子裏圍着爐子,爐子放着個小鍋,裏頭放着個梨,她打算炖個梨湯待會給老阿陳送去。

老阿陳煮的一手好梨湯,她不善此道,只能摸索着來。

元澈推門而入,就見着她規規矩矩的坐在爐子面前,爐子上架了個小鐵鍋,內裏的湯水被燒沸了,一股腦的往上頂。明棠把鍋蓋給拿開,屬于梨子的香甜就冒了出來。

“府君怎麽來了?”

明棠看到元澈伫立在門口,頗有些意外。

元澈點頭,“我估計宮中應當會派人接你回去了。”

這群人沒有尋到半點東西,沒有家主的命令是不會回去的。樓玟不可能對唯一的兒子不上心,只能是宮裏的皇帝知道了。

明棠聽後想了想,算了算自己來這的日子,也該到了回宮的時候。

她站起來,對元澈一拜到底,“這段時日,多謝府君的照料。”

明棠知道宗室們最在乎的就是這些禮節,她也做的極好。但面前的人看上去卻沒有太多高興的意思。

這讓明棠有些納罕。留她下來并不是元澈的意思。如今她要走了,不說如釋重負,也的确少了一件事。

“我還以為如今,這些虛禮不需用在你我之間了。”

這話嗓音清幽,聽在耳裏有絲絲縷縷的欲說還休。

明棠擡頭,就望見那雙黑潤的眼睛。

她原本微微彎下去的腰挺了回去,一本正經的解釋,“我也是怕慢待了府君,畢竟府君對我有恩。”

眼前的人那張曼麗的面孔浮出笑,雙眼望着她。

她也對着那雙眼睛看了回去。

宮裏來往的都是人精,尤其能上高位的,如果不是運氣實在是太好,那便是有無盡的心機和算計。

宮裏人的眼睛是渾濁的,即使形容靓麗,也遮掩不住。但元澈可以從她的眼睛裏清晰的看到自己。

“你對我也有恩。”

他曼聲道。

“甚至這恩情比之前我施于你的更多。”

他眼眸輕眨,“你于我有救命之恩。”

“兩廂對比起來的話,這份救命之恩更重。”

他話語如同緩緩流水,脈脈的從耳裏流進去,一直送到人的心間,無盡的妥帖和細致。溫潤無聲之中,占據上風。

明棠眨眼,“那我也成府君的救命恩人了?”

元澈含笑颔首,很認可她這番話。

然而她下句就是,“這就好,我原本擔心還不上府君的恩情呢。”

“皇太後的那次,再加上這兩次治病。”

她整個人都可見的松下來,“我還擔心還不上府君的這份情呢。”

人情債這東西,可真重。不欠人情,到時候不管做什麽,也少一件掣肘。就算日後真的因為什麽事合不來,忘恩負義這頂大帽子也戴不到她的頭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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