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白事也是人情往來, 這些日子也有人上門吊唁拜訪,不過宗室上門的,還只有元澈這一個。

明棠望着元澈滿臉驚訝, 他看着她披麻戴孝,點頭示意, “節哀。”

明棠連忙回禮, 她邊叫人去準備一下,一邊就把元澈和元治往屋內請。

“府君怎麽來了?”

明棠說起這話的時候,滿心都是詫異。拜訪她的人, 有宮裏得勢的中官,還有其他一些官員。但宗室是沒有的。畢竟她這後妃還沒真正做上, 位份不定,前途如何也不知道。這幾代先帝的後宮,不到最後不知道誰是贏家。

明棠和成太後關系密切,但還不足以讓那些平日裏高傲的宗室們屈尊降貴的的來她門前。

元澈點頭,“我聽說美人的父親已經離世, 于情于理,我也應當來看看。”

明棠把他往屋裏引,她的這些親族才在南朝經歷過生死劫難, 到了魏國能有栖身之地, 已經大為慶幸, 再加上被明棠一陣耳提面令。原先生出的那些逞威風的心思全都打了下去。

能傳承到如今的家族,都有點腦子。人離鄉賤,更何況這還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就算再風光, 除非明棠有個做皇帝的兒子, 否則一行人在洛陽裏還真的沒有什麽依仗。小心謹慎都還來不及, 更別提和那些皇親國戚一樣的嚣張跋扈了。

故而親族們在外, 全都是安分守己的模樣。

元澈看了幾眼那些年歲較大,很明顯是明棠親族的人。有些驚訝,“美人親族倒是知禮。”

洛陽裏頭從來不缺飛揚跋扈的人,只要得了天子的寵愛,不管身份之前如何,仗着天子寵愛,連宗室都敢欺辱。

他來之前已經早有準備,見到董氏族人全都老老實實,很是意外。

“府君說笑了,我們本來就是背井離鄉到洛陽的。謹小慎微本來就是本分。”

元澈先去靈堂,對着上首的靈位一拜上香。他回身看見元治站在那兒,沒有太多動的意思。明棠也不在意,正要開口請面前這兄弟倆到隔壁的靜室裏休息。畢竟喪事吹吹打打,還有哭喪的鬧騰成一團,聽着兩耳嗡嗡直響。

孝子孝孫聽着沒事,賓客來了,是要另外安排地方,不能讓賓客陪着一塊受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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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治見明棠要請他和兄長到一旁的靜室裏去,正要邁腿,就見着兄長一眼看了過來。

元治沒打算給明棠父母行禮,他和明棠的父母素不相識,何況他們在南朝的官位,也不足以讓他行禮。元澈看他,下巴往跟前的一轉。元治沒法,只能和元澈方才一樣,好生給行禮上香。

董氏族人們沒聽明棠說起兩人的身份,但看兩人衣着氣勢,以及明棠的态度也知道這兄弟倆身份不一般。和之前見着的那些中官還有官員都不一樣。

見他們行禮,董氏族人們也誠惶誠恐的回禮過去,不敢有半點的慢待。

元治滿是不情願,起身見到元澈看着他的雙目,不得不将臉上的不合時宜全都收拾幹淨。

明棠将他們請到房內,屋子正中有個火塘,上面燒着一只水壺。她把水壺取來,倒了兩碗茶湯送過去。

茶湯是她親手煮的,內裏加了點去年收集的幹花,倒出來,另外有一股花香。

“聽聞美人父母離世,還望節哀。”元澈放下她遞過來的青瓷盞道。

元澈話語說的誠懇,面前的人用那雙烏黑的眼睛望着他。她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總顯出全然的專注和無辜。只要稍稍擡眼,就能在她眼眸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乍一眼似乎她滿眼全是自己。

“其實……”明棠有些不好意思,“我和父母已經十年沒有見面過了。”

十年不見的人,就算站在她面前,不自報家門,她根本認不出來。那點所謂的親子情更是沒剩下多少。

賓客都抱着一番客氣,她順口就順着話往下說。元澈的話語和神情太過誠懇,弄得明棠都不好意思和之前一樣裝下去。

“我原本以為,這次可以和他們見一見。”明棠遲疑了下,“只能說世事無常。”

如今連年戰事,哪怕那些皇親國戚也說不好自己哪日就喪命。她生身父母喪命于刺史起兵,再平常不過了。

她說完,去看元澈,實話實說“府君今日來了,我真的是吓了一跳。”

這話聽得元澈有些想笑,明明是在宮裏出來的人,但在這個時候還有什麽說什麽了。

“你我的交情,應當來看看的。”

明棠的臉色頓時有些古怪,元澈見狀,“怎麽,難道我說得不對?”

明棠見着元澈身邊的元治,臉色和她也差不了太多,正巧元治也随着元澈的話看過來,兩個眼神一對上,彼此眼裏都是濃厚的迷茫。

她倒是知道自己救過他,不過來來往往的,她自忖應當還沒有到讓他放下身段的地步。

不過她很快又高興,反正又不是她逼的,既然是他自己樂意來,她好好全收了不就好了。

又不是元徵,元徵那兒有個皇後,死死盯着她。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就把所有的賬都算在她的頭上。偏偏元徵還動皇後不得。

“府君說的很對。”

明棠此話一出,見着元治的眼神更加奇怪了。她沖元治笑笑,轉頭去看元澈,她給他上了茶湯,又将茶點也一塊擺上。

元澈用了塊茶點,茶點是庖廚的人做的,和她親自調制的茶湯比起來就遜色了許多。明棠見他神色不太對,接着就看他把茶點放下來,“這茶點做的不好,比起茶湯遜色了許多,甜膩的太過,反而遮掉了之前茶湯的味。”

“這是庖廚下的人做的,茶湯是我之前就煮好備在那兒待客。”

元澈有些驚異,“之前在宮裏沒聽過你善煮茶。”

明棠擺擺手,“這都是無事學的,何況陛下也不喜飲茶,只是自己煮來喝的。”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這茶湯煮在這裏,府君和郎君倒是頭一個喝的。”

那些上門的賓客,除了在宮裏勉強算得上同僚的黃門之外,其餘的人多少要和她避嫌。禮物送到,告知來人何人之後,便離開了。備下的東西自然沒有派的上用場的地方。

元澈聞言,低頭又喝了一口。

“府君,你在外可聽到什麽有關我的消息?”

明棠見元澈眼裏的迷惑更濃厚,“我在宮裏聽說,皇後在上柱國面前說我的事。”

“你擔心上柱國會對你不利?”

明棠覺得樓玟一個權臣,要鬥也是和元徵還有那些朝臣鬥,應該不會把力氣用在她的身上,不過她總有些提心吊膽,畢竟小命是自己的,就算元徵再喜歡她,萬一她要是真被算計死了,元徵傷心的哭天喊地,她也活不過來。

明棠将元澈當做出謀劃策的先生,反正自己送上來的人,不用白不用。用了絕對不吃虧。

她恭敬的給他把茶湯續上,像是對待夫子一樣。

“府君覺得會怎麽樣?”

元澈有點好笑,不過話卻随着她推過來的茶盞說下去了,“上柱國不會,除了皇後之外,這幾日陛下要冊封皇後娘家的幾個女子為嫔禦。我想來這應該是上柱國的意思。”

一個女兒入宮到底是不保險,樓玟其他女兒年歲還小,還沒到能生孩子的時候。幹脆就讓其他女子也入宮。好保證不論如何,後宮都有樓姓女子誕下皇嗣。

明棠臉上笑容僵硬了下,她在宮外,正好錯開那些女子入宮。讓她出宮辦喪事,想來也是元徵故意為之。

“看來我這次出宮,還真是對了。”明棠大松一口氣,輕輕的在胸口拍了拍。

元澈去看她臉上,竟然是沒從她面上找到半點失落,滿臉上全都是慶幸。

“皇後一個,我已經難以招架了。更別提來那麽多人。”明棠想起皇後對着她的哪一箭,還心有餘悸。

這家子家風彪悍,不敢找男人的麻煩,就來把她幹掉。皇後一個勉強能應付,可是她一下多了那麽多的幫手,一人來一招,她也得頭大。

至于元徵,要是元徵能招架得住,也不至于暫時讓她出宮了。

明棠見着元治手邊的茶盞空了,很自然的就去給他再添。

元澈擋住,“不用了,他不愛水厄。”

北人稱茶水為水厄,北人習慣飲酪食肉,蔑稱茶水為水厄。

元治面色一言難盡望着他,元澈像是沒見到元治面上什麽樣子,“你如今在宮外倒也好。不過這也只是暫時,不過将來如何,你自己要小心想好。且不要想的太好。後路如何要想清楚,畢竟你如今也不僅僅只有你一人,身後多出了這麽多的親族。”

“那府君有什麽辦法沒有?”明棠毫不客氣的發問,“還請府君給個辦法。”

“我這茶水府君不能白喝。”

元治被這話噎的翻白眼。他現在就能摳喉嚨眼吐出來給人看。

他聽到身邊的兄長道,“陛下既然有意提攜,你就好好收下便是。不管如何,也都是你們家在洛陽立身的根本。若是內裏有幾個有才的,能托付在親近的朝臣底下也是不錯。”

明棠聽得皺眉頭,她在洛陽哪裏來的親近的朝臣。

她去看元澈,只見着元澈低頭飲茶。剛才那話等于白說了。

不過她也不氣餒,反正時間還有,她還能慢慢來。

總歸她還有不少的積蓄,大不了買幾塊地,再修套宅邸,也是不錯。

元澈在明棠這兒喝了兩盞茶才離開,兄弟倆重新上馬。元澈一回頭就見着元治直直望着他。

“你看着我做什麽?”元澈問。

“阿兄現如今到底想要做什麽,她已經早早的被宮裏定下來了,尤其眼下陛下對她恩眷甚隆,除非出什麽事,受封是板上釘釘。”

他也看宮裏的小皇帝不順眼,殺父仇人的兒子,再如何施恩,也是有仇。但他不願意看到兄長因為觸及小皇帝的嫉妒而賠上自己。

這樣的話,也太不值當了。

“你也說了,沒有意外的話,她受封是既定的事,既然如此,你還擔心什麽?”

元澈回頭反問。

元治被問了個啞口無言,他眼角餘光看到一行人正在往他們的方向行來。

那群人衣着打扮是宮裏的黃門,到了面前恭謹的行禮,說是天子召中書侍郎入宮。

元徵正在華林園裏和幾個親近的少年角抵,他精力好的有些驚人,才帶人在林子裏騎獵,才稍稍休息一會,就又領着人角抵。

元澈到的時候,正見着元徵将一個壯實高大的少年摔倒在地上。

“你來了。”元徵從一旁內侍的手上抽過巾帕,把頭上的汗珠擦幹。

元徵見元澈行禮,擡擡手示意他起來,然後就到一旁設好的帷帳裏取過冰鎮好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怎麽樣,度支尚書那兒還沒有消息麽?”

最近山東大雨,淹沒良田無數,朝廷要赈災,另外放流民自行覓食,但是度支尚書那兒連連說國庫空虛,緊接着遼東高句麗鬧事,南犯邊境。駐守的人是樓玟的人,借口遼東有災,士兵困頓難以成行,遲遲不動。

元徵知道這些都和樓玟有關,公開和皇帝還有朝廷唱反調,後面若是沒人,脖子多長幾個腦袋也沒有這樣的膽量。

成太後做主先讓原先定好的幾個樓家女入宮,然後緊接着就是各個勳貴和世家的女子。

“度支尚書那兒暫時還沒有消息,遼東消息過來,路上也要花費一定的時日。”元澈道。

“朕已經退了一步,若是樓玟還不知進退,那就過分了。”元徵擦拭下額角的汗。

樓玟還沒到完全奪取天下的地步,再加上元徵是先帝獨子繼位,是當之無愧的正統。樓玟也無法從根本上将元徵如何。

若是說篡位,他又沒有那樣的能耐。

“應當快了。”

“樓玟此人能有如今的地位,最是識時務。”

元徵點點頭,又聽元澈道,“現如今陛下要做的便是等待時機。”

“朕知道,朕也一直在做。”元徵眉頭皺起來,“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揚眉吐氣。”

“待時機來便可,天時地利人和。代到後面倆差不多,天時一到,便可以。”

“不會像漢宣帝那樣,等到霍光都好死了才能真正親政吧?”

若是這樣,倒是對朝堂影響最小。畢竟天子和權臣相争,勢必要牽扯進一大批人。兩者相互制衡一直到權臣壽終,天子順利掌權。這倒是最好的局面。

不過如此考驗為君者的忍耐和手段。

“陛下,小不忍則亂大謀。”

元澈提醒。

“萬事開頭難,陛下一定要沉下氣。尋找機會。”

元徵點點頭,“朕明白,”

他看向元澈,狀若無意,“皇後和朕說,你和臻臻關系非同一般?”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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