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鈴小铛格外在意那一檔節目, 可發來的信息卻不怎麽是時候。

瞿新姜白天醒來的時候,才看到鈴小铛半夜發來信息,問她決定好了沒有。她一邊洗漱一邊回了消息, 這時候鈴小铛怕是還在睡,久久沒有回複。

洗好臉後,瞿新姜在鏡子前站了一陣,脖子上的指痕已經不見, 但昨夜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

傅泊冬的聲音, 傅泊冬房間的香氣,就像是烙在了她的記憶之中,不适時回放,令她想倉皇逃跑。

她竟然覺得犯了瘾的傅泊冬鮮活又好看,舉止中還帶着罕見的溫柔。

瞿新姜哪裏敢繼續往下想, 又看了一眼鈴小铛之前發來的招募, 時間還有餘,所以她不急。

距離截止日期越近, 她退卻的心就越是強烈, 忍不住想拖久一點。

在國外幾年, 她确實什麽也沒有學到,和傅泊冬比起來, 她可以稱作是游手好閑, 完全沒有長進,所以在脫離了瞿家的光芒後, 就什麽也不是了。

以至于她對自己的能力總是很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做得到什麽, 做不到什麽。

傅泊冬依舊很早就出去了, 瞿新姜走出房門的時候, 偌大的房子裏只剩下她和一些女傭。

瞿新姜依稀記得,傅文詠有三個兄弟,在傅老去世後,傅家兄弟因為家産争吵了很久,這事她還是從覃小琉那聽說的。

覃小琉那時候一顆心放在瞿漛身上,很少會顧及別的事情,只是偶爾在瞿新姜面前提過幾句,比如傅家老二把老三告上了法庭,老四家的孩子被綁匪劫持,其後老二陷入牢獄之災。

争奪的結果,傅家由傅文詠掌權,他餘下的兩位兄弟,陸續搬離了老宅。

失去金錢粉飾的虛假親情總是顯得很淡薄,也許是知道從傅文詠和傅泊冬那裏拿不到什麽,在傅文詠病重的時候,老宅裏竟看不見傅家其餘家屬探望的身影。

這樣的老宅顯得很落寞,過于繁複厚重的牆紙和地毯更增添了幾分陰冷的氣息。

這是傅泊冬從小長大的地方,宅裏甚至看不到一堵白牆,連色調都顯得過分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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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住在這裏,好像被放在了一個墨水罐子中,整日只能在漆黑裏沉淪。

餐廳挂着巨幅油畫,彌漫着食物的香氣。

女傭準備了早餐,“小姐和夫人很早就出去了,瞿小姐請用早餐。”

瞿新姜坐下用餐,“她們一般什麽時候回來?”

女傭被問住了,思索了一會說:“說不準,昨天之前夫人已經好幾天沒有回來了,也許是因為瞿小姐來了,所以昨晚才回來休息。小姐是會回來,但時間……說不準,有時候早一些,有時候晚一些。”

瞿新姜點了一下頭,有點食之無味。

女傭站在邊上,又說:“瞿小姐如果覺得悶,可以出去走走。”

瞿新姜垂着眼,“我一會去醫院看看。”

女傭應了一聲。

屋裏幹淨得似乎一塵不染,瞿新姜卻覺得呼吸受堵,吃完後在沙發上坐了一會。

昨晚明婧打的毛線已經不見了,也許是帶去了醫院。

其實明婧根本不需要做這樣的事情,她只需要花錢,就可以買到很好的毛衣,可她卻選擇自己針織。

瞿新姜想,可能這就是情誼所在,這是她以前所不能理解的。

坐了一會,瞿新姜沒有提前告訴傅泊冬自己出門的事,直接打車去了醫院。到醫院後,她才像昨天那樣,站在醫院門口給傅泊冬發消息。

可是這一次,傅泊冬沒有回。

于是她在樓下站了很久,被冷風吹得腦袋有點發熱。

瞿新姜只好走到醫導臺,問能不能聯系一下傅文詠的病房。

高級病房的病人能受到很大的優待和重視,醫導臺的護士點頭,“我問問病人的家屬,請您稍作等待。”

瞿新姜朝掌心呼了一口氣,她等了那麽久,也不差這一會,只是腦袋有點不舒服,莫名頭重腳輕的。

接電話的是傅泊冬,護士簡單地提了幾句,又詢問了瞿新姜的名字。

瞿新姜回答了名字,在護士挂了電話後問:“怎麽樣?”

護士微微一笑,“病人家屬這就下來了。”

三分鐘後,傅泊冬從樓上下來,一眼就看見瞿新姜在搓手,一副凍得厲害的樣子。她皺眉問:“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瞿新姜搓着手說:“我給你發信息了。”

傅泊冬摸了包,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沒帶工作機。她睨向瞿新姜那雙濕潤的眼,伸進包裏的手頓了一下,轉而把生活機拿了出來,“存好我的號碼,加我這個號的好友。”

瞿新姜眨了眨眼,因為腦袋在發燙,思緒也變鈍了,“你之前的號呢。”

“那是登錄在工作機上的。”傅泊冬的聲音聽着有點煩悶,細長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打開了個人二維碼。

瞿新姜輕輕“哦”了一聲,用手機掃描後,成功加到了傅泊冬另一個號的好友,一樣的頭像,但名字不同。

接着傅泊冬又給她念號碼,讓她存好,冷淡的眼看着她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輸入,像是擔心她連數字都認不清。

瞿新姜把號碼也存上了,“好了。”

傅泊冬這才緩和了神色,在沒因病瘾失控的時候,總是顯得精明又淩厲。

“上去看看你傅叔叔嗎。”

“我來就是想看看傅叔叔,可是……”瞿新姜擡手,細直的手指撘在額頭上,“我好像有點發熱,不知道是怎麽了,可不能傳染給傅叔叔了。”

她的臉頰和鼻尖有點紅,但唇色卻又幾近于無,一雙眼水盈盈的,就連說話聲也慢了不少。

傅泊冬沉默地看她。

瞿新姜壓着聲說:“我剛剛給你發了信息,你沒回,我在門外吹了一會風,不知道怎麽就吹熱了。”

傅泊冬像是在看笨蛋,伸手把瞿新姜敞開的毛絨領子攏了起來。

瞿新姜沒有把拉鏈拉得很高,是因為不想脖頸上承受壓力,她會覺得難受。在毛絨領子被攏起的那一瞬,她飛快地縮了一下脖子。

“別。”

傅泊冬頓了一下,很快松手,“手拿開,我看看。”

瞿新姜貼着額頭的手垂下了下去,随即傅泊冬的掌心貼上了她的額頭。

涼飕飕的,和傅泊冬的小名很貼切。

“有點燙,發燒了。”傅泊冬語氣不好地說。

瞿新姜抿起唇,不敢相信,又自己摸了一下額頭。

“和我去挂個號看看。”傅泊冬語氣強硬。

這幾天傅泊冬确實很累,她沒有像平時那樣好好打扮,頭發紮得很松,眼裏甚至還有紅血絲。

這樣的傅泊冬看起來少了幾分幹練,卻更讓人不敢抗拒,疲憊到連棱角都不屑于隐藏,鋒芒銳利。

瞿新姜連忙說:“只是吹了點兒冷風着涼了,不用看醫生。”

“你不快點好起來,怎麽看你傅叔叔?”傅泊冬好看的眉微微皺着。

瞿新姜只好跟着去看了醫生,體溫确實偏高,但還沒有到打針的地步,醫生只給開了一些藥。

傅泊冬陪着她去拿藥,把裝着藥的紙袋塞進她懷裏,“拿好了。”

瞿新姜把紙袋捂進懷裏,努了一下嘴,眼睛有點酸,“對不起。”

很小聲,不細聽還聽不見。

傅泊冬原本是來照顧傅文詠的,現在反倒變成照顧她了。

傅泊冬腳步一頓,回頭靜靜看了她好一會,用很無奈地語氣說:“不要生病。”

“這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瞿新姜心突突地跳。

傅泊冬也不上樓了,從包裏摸出車鑰匙,直接下了負二層,往停車場走。

剛進電梯的時候,瞿新姜本來以為傅泊冬只是按錯了上下,在看到b2被摁亮的時候,她迷蒙地問:“你不上去嗎。”

“不了,回去把工作機帶上,省得疏忽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傅泊冬淡聲說。

瞿新姜坐進了車裏,懷裏放着從醫院帶出來的藥,“傅叔叔今天怎麽樣了。”

傅泊冬沉默了很久,好似心也跟着傅文詠重病成了一灘死水。

車駛出地下,明媚的陽光落在車窗上。

傅泊冬微微眯起眼,摸出了墨鏡戴上,眼裏的血絲被遮得完完全全,“還是那樣。”

瞿新姜抿起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要快點好起來,別讓你明婧阿姨知道你生病了。”傅泊冬說,“她會擔心。”

瞿新姜點頭,“醫生說吃了藥睡一覺就能好了。”

傅泊冬揚了一下嘴角。

回了老宅,傅泊冬停好車後和瞿新姜一起上樓。

瞿新姜在傅泊冬摘下墨鏡之後,悄悄地觀察對方的神色。

裝着藥的袋子随着她走動而簌簌作響,女傭們看見傅泊冬回來,紛紛問好。

這暗沉沉的大房子多了點兒生氣。

傅泊冬的頭發雖然算不上淩亂,但紮得很是随意,因為起床時無暇打理,有一縷甚至翹了起來,模樣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瞿新姜對傅泊冬的神情格外的敏感,好似對方的眉只微微動了一下,她就能猜出,傅泊冬的心情變了。

所以瞿新姜發現傅泊冬在皺眉,還微微抿着唇,很像在忍耐什麽。

傅泊冬太擅長僞裝,連帶着瞿新姜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什麽特工。

站在樓上打掃的女傭問:“小姐怎麽回來了?”

傅泊冬說:“忘帶東西了,順便送一個病患回來。”

女傭反應過來,“瞿小姐生病了?”

病患本人連忙說:“只是着涼了。”

“屋裏的暖氣還合适嗎?”女傭又問。

“很合适了。”瞿新姜不想給旁人造成什麽負擔。

上樓後,瞿新姜還在看傅泊冬,目光沒有經過太多的遮掩,以至于一下子就暴露了。

傅泊冬腳步一頓,睨了過去,“你在看什麽。”

在樓梯的拐角處,女傭們的身影被遮擋在視線之外,一切突然變得隐蔽而暧昧。

傅泊冬的呼吸又比平時更重了點兒,但眸光裏的疏遠未散。

瞿新姜心跳如雷,“你是不是在難受。”

傅泊冬沒有應聲。

“你是不是……又想了?”瞿新姜踟蹰着,說得很隐晦。她的眸光如羊羔一般,溫潤而柔軟,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随時會被放在砧板上宰割。

在她話音落下的那一瞬,傅泊冬垂下眼,竟很輕地笑了一聲,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

傅泊冬不看她了,擡手把臉側的發往後撥,在平複了氣息後很慢地朝房間走去,“你在發燒。”

“我知道。”瞿新姜提着藥。

傅泊冬回頭,“所以不要招惹我。”

瞿新姜猛地頓住腳步。

說完,傅泊冬打開了房間的門,“今天合同依舊不作數。”

進房後,傅泊冬很快将門合起,并不歡迎外人入內。

瞿新姜應該高興的,可是現在,她竟因為傅泊冬的話心底一空。

她剛走兩步,身後剛關上的門再度打開。

瞿新姜回頭望去一眼。

傅泊冬從房間裏出來,大概是找到了工作機,正一邊查看手機上的信息,一邊不鹹不淡地說:“你說的那檔節目,招募時間已經沒有幾天了。”

瞿新姜沒想到傅泊冬會提起這件事,“我知道。”

“我可以讓司機帶你回廉城,我的助理會把報名的事情處理好。”傅泊冬落在手機屏幕上的目光一擡,“如果你想。”

“可我想再看一次傅叔叔。”瞿新姜有點猶豫。

她原本對報名就有了懼意,經傅泊冬一提及,就更不想去了。

好像只要站在傅泊冬面前,她就會原形畢露,就會什麽都做不到。

傅泊冬看着她,覺得在看籠裏被嬌慣的鳥,明明打開了籠門,卻怯生生不敢往外飛。

“可以,但你要快點好起來。”

瞿新姜生怕傅泊冬看穿自己的念頭,垂下眼拙劣地隐藏起眸色。

樓下的女傭們很安靜,她們總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讓人覺察不到房子裏有別的活人。

傅泊冬已經把工作機放進了包裏,擡手微微攏了一下大衣,作勢要走。

瞿新姜捏住傅泊冬的大衣,用怯懦又遲疑的語氣問:“真的不用我幫你嗎,我只是低燒,沒有關系。”

說完後,她又覺得喉頭發緊,唇齒發幹。

她想傅泊冬答應,又怕傅泊冬答應。

傅泊冬嘴角一揚,很認真地問:“為什麽一定要幫我。”

“你看起來很累。”瞿新姜輕聲說。

“你病了。”傅泊冬平靜地闡述事實。

瞿新姜還攥着傅泊冬的大衣,“我只是着涼了,而且,你不是……也病着?”

傅泊冬像是給足了瞿新姜思考和反悔的時間,過了好一陣,才擡起手,指腹點在瞿新姜的眼梢。

瞿新姜沒有閃躲。

于是傅泊冬很輕地笑了一聲,“既然你一定要幫我,那你哭給我看,我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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