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尹時停随東陽君踏進皇庭古閣的瞬間，撲面而來一股陳舊發黴的味道，夾雜着些許木香，嗆得他連咳了好幾聲。
尹時停本能地擡起一只手在面前扇了扇，卻并沒能扇去多少味道。
而這個時候，東陽君已經進到了裏面，徑直走向一排陳舊的木質書架，目标明确地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翻閱起來。
尹時停邊咳邊跟上去：“最開始聽你說古閣，咳，我還以為它只是你們皇庭藏書閣的名字，現在看來，是真的‘古’啊！”
“廢話少說。”東陽君頭也不回地說着，又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随手往身後一丢。
“哎呦喂！”尹時停慌忙接住，只覺接了一手的灰，忍不住又咳了好幾聲。
“這個地方，到底多久沒清理過了？！”他一邊抱怨一邊打量了一下手裏的書。
拍掉封面上的灰塵，能看到四個字的書名，然而這四個字，尹時停只認識其中一個：“日……什麽日什麽？”
東陽君原本背對着尹時停翻書，聽到這句話，側頭用餘光看他一眼：“你還有認識的字？”
“這上面寫着啥？”尹時停見他側頭，立刻把書拿起來，把封面向着他。
東陽君淡淡地掃了一眼，轉回頭去：“除魔日記。”
“哦……”尹時停把這幾個字記下，翻開書頁，入眼密密麻麻全是他不認識的字，看得他頭暈。
不過，他還是在這些字裏找到了一個自己認識的：“黎……黎日？”
聽到這兩個字，東陽君突然轉頭看向他，眼中有驚訝，但更多的是不解。
他合上自己手中的古書，走到尹時停身邊，拽過他手裏的書看了眼：“黎明時分……你認識黎字，認識日字，可認識一個人？”
“誰？”
“日黎。”
日黎。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尹時停腦海裏浮現出一張非常模糊的臉。
他似乎記得這個人，卻又完全想不起這個人的特征，只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
“聽着有點耳熟，誰啊這是？”尹時停好奇。
東陽君松開他手裏的書，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最終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龍族的祖先，歷史上第一條四指黑龍。”
“啊，就是那塊石頭說，以一指之力封印魔之穴的那個？”尹時停想起那塊聚靈石裏的魔說過，黑龍以一指之力封印魔之穴，從此世間再無五指黑龍，它說的該不會就是日黎吧？
然而，東陽君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而是擡手捏着下巴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再說：“誰知那魔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尹時停愣了一下，反應過來。
就是說，那塊聚靈石裏的魔說的事，東陽君并不知道？
尹時停倒不認為那只魔撒謊了，他想不到那只魔撒謊的理由，不過他并沒有因此反駁東陽君，而是順着他的話說：“也是啊，假如日黎是為了封印魔之穴才變成四指的，他不是你們妖族的英雄嗎？更應該當那皇庭之主才是。”
東陽君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古籍上記載，日黎原是皇庭之主，稱日黎君，因逆天而行而被神皇責罰，從此四指黑龍不得染指皇庭之主之位。”
“封印魔之穴是逆天而行？”尹時停皺眉，“為啥？”
東陽君：“……我沒有這麽說。”
“可是聽起來就是這樣啊。”尹時停突然就把整件事理順了，“日黎原是五指，以一指之力封印魔之穴，變成四指，然後因為這是逆天而行，神皇不讓他和他的子孫後代當皇庭之主了——順不？我覺得特別順。”
東陽君：“……”
“幹嘛這麽看我？”尹時停眨了眨眼睛。
東陽君現在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問爹娘自己是怎麽來的小屁孩，既想回答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一段時間後，東陽君長長地嘆了口氣，平靜地開口：“且不論你的推測正确與否，我只反駁你話裏的一處錯——四指，并非遺傳，而是詛咒。”
“啊？”尹時停不明所以。
東陽君便說得更清楚了一些：“我與天君同父同母，我們的父母都是五指金龍，若是遺傳，我也應當是五指金龍，可偏偏……”他低頭，重新翻開自己手裏的古書，“方才說了，日黎是歷史上第一條四指黑龍，而我，是第二條。”
“啊。”尹時停恍然，“那這确實不是遺傳……但如果是詛咒，為什麽偏偏是你呢？”
“我也想知道。”東陽君平靜地翻着手中的古書，邊翻邊回應，“但我并不很在意。”
他在說後面那句話的時候，語氣聽似平靜，卻像在壓抑什麽。
尹時停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挑眉：“口是心非？”
分明就是很在意嘛。
東陽君送他一個字：“滾。”
之後，東陽君專注地翻閱起了古閣裏的舊書，沒再搭理過尹時停。
尹時停便也沒去騷擾他，自顧自地翻了幾本帶圖的書。
起初他真的完全看不懂這些書上記載了什麽，但是搭配能看懂的圖，大概猜出一些字的意思後，多次印證，竟也能看懂一部分了：“這本是記載神獸的？鳳凰原來是這麽寫的啊，話說凰炎的凰是不是就是鳳凰的凰？可是凰是雌的啊，他一個男的為什麽要取名叫凰炎？”
東陽君正翻找到關鍵處，突然聽到他這段話，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不可置信地擡頭：“你……”
這只食邪，是在自學古字麽？
妖族輕文重武，不說整個妖魔界，就說皇庭，識字者不足萬分之一，大殿之上放眼望去全是武将。
古閣常年無人打掃，每番前來都是灰塵遍布，已足以說明一些問題。
換言之，妖魔界遍地是文盲。
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凰炎的父母會給凰炎取名凰炎了。
他們甚至連鳳凰這兩個字怎麽寫都不知道，又怎麽知道古籍上寫過“雄為鳳，雌為凰”這樣的話？
尹時停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裏，自學古字，不僅讀到了這一句，還讀懂了？
東陽君确認般地走到尹時停身側，扯過他手裏的書看了眼。
《萬獸錄》：“鳳凰，神獸也。雄為鳳，雌為凰，合稱鳳凰。”
東陽君松手，側頭跟尹時停對視，微微眯起雙眼。
尹時停：？
“怎，怎麽了？”尹時停有被東陽君的眼神吓到，“我說錯了嗎？不應該啊……這上面畫的不是鳳凰嗎？你看這尾羽，跟烈羽那只橘毛鳥一毛一樣。”
“沒錯，是鳳凰。”東陽君淡淡地開口，不得不承認，人與人的學習能力是有差距的。
當年，他至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終于讀懂這句話。
不過那時候他很小，才五歲？
嗯，他沒有輸。
感嘆完尹時停的自學速度之快，東陽君這才想起他方才找到了什麽，連忙重新把手裏的書拿起來：“時停，你看看這個。”
尹時停一愣。
時停？
他剛才叫了時停？
是叫了時停沒錯吧？
而不是他聽錯？
東陽君并沒有注意到尹時停的異樣，自顧自地把書上的內容讀出來：“魔之穴，魔力之源，需用神力封印，一旦神力衰竭，魔之穴将重新打開。”
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尹時停回過神來。
等他說完，尹時停露出恍然的神色：“啊，原來我看到的那個金光是神力？”
東陽君念完書上這句話，轉頭看向尹時停，一臉的若有所思。
需用神力封印。
獻祭一只神獸有用麽？
可當年，日黎以一指之力封印魔之穴，身為黑龍的他哪來的神力？
還是說……
想起《萬獸錄》上對鳳凰的描述，東陽君總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龍也好，鳳凰也好，在古籍上都是神獸，可現實呢？
從出生到現在，東陽君只在尹時停身上見過真正的神力，并且只是昙花一現。
尹時停還沉浸在東陽君喚自己真名的喜悅中，并未覺察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什麽不對。
而在他覺察到之前，東陽君已收回視線，平靜地開口：“古籍上記載，自神皇開辟妖魔界，衆神歸天，諸多神器流落人間。倘若任何神力能封印魔之穴，那麽神器也應當可以。食邪，随我去趟人界。”
“哦……”尹時停應着，不滿地鼓起臉。
怎麽又叫回食邪了？
原本東陽君一直這麽叫他，他雖有不滿，但也不會多說什麽。
可東陽君突然叫了他的名字，然後又突然叫回食邪，這落差……
尹時停突然鬧起了別扭：“不過，你得叫我停停。你叫我停停我就跟你去人界……”
東陽君将手中的書放回書架，背起一只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古閣：“愛跟不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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