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尹時停的瞳孔驀地放大。

第一次見到天君時，他就覺得天君對東陽君有意見。

但他從未想過，天君會對東陽君起殺心。

食邪沒有親兄弟，但有家人，有族人，雖然平日裏都是各管各地行動，但若是有緣遇到彼此，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對方。

所以尹時停從未想過，也無法理解，東陽君的親弟弟居然會想殺東陽君。

那排箭射下來的時候，尹時停整個人都懵了，一直到被東陽君帶到殿外放回地面，都沒能想通這個問題——天君為什麽要殺他哥哥呢？

東陽君落地後變回人形，用他一貫清冷的嗓音平靜地開口：“烈羽、凰炎，随我來。”

“去哪兒？”烈羽問。

“發生什麽事了？”凰炎隐約覺察到了什麽，一臉擔憂。

東陽君沒有解釋，邊走邊說：“去人界。”

烈羽和凰炎本能地跟上他，跟了幾步才發現不對——那只一直纏着殿下的食邪呢？

烈羽回頭看了眼，見尹時停還在發呆，便喚了一聲：“喂，時停！你在發什麽呆？”

聽到自己的名字，尹時停回過神來，什麽也沒說，默默地跟上東陽君。

然而，跟了兩步後，他突然像覺察到了什麽，猛地擡起一只手。

只聽“咻——”的一聲，一支箭直直地刺向東陽君，而不等烈羽和凰炎有所反應，它便出現在了尹時停手裏——尹時停準确地用手抓住了它。

看到他手裏的箭，烈羽和凰炎都是一陣後怕，本能地用身體擋住東陽君，雙雙露出嚴肅的表情。

烈羽：“是誰？！”

凰炎：“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兩人說話間，東陽君已若無其事地走遠，尹時停看了眼他的背影，又看了眼兩人，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回答，只好“哎呀”了一聲，随口糊弄道：“就是出了點事……反正他要我們跟着，就跟着吧。”

說完這句意味不明的話，他手上稍一用力，只聽“咔嚓”一聲，那支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箭在他手裏斷成兩截，被他随手丢到了地上。

他丢箭的時候便朝着東陽君離開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箭落地時，人已出現在東陽君身邊。

“你這弟弟……也太狠了吧？”尹時停現在想起那排箭落下的畫面還有點後怕，若是東陽君飛的速度再慢一點，或者機關再快一點……

“狠麽？”東陽君居然不這麽認為，“不過虛張聲勢罷了。他若真動得了我，也不會忍我這麽多年。”

“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尹時停嘆氣，“你比他強這麽多還作勢吓他，瞧把他吓的……狗急還跳牆呢，龍急了還不得鬥個魚死網破？”

東陽君：？

“所以，你覺得我錯了？”東陽君邊走邊斜了尹時停一眼，“他不清楚魔之穴有多危險，你身為看守魔之穴的神獸，也不清楚麽？為了妖族，魔必須除，可魔之穴存在一天，就會滋生出更多的魔，并讓這些魔變得越來越強，能封印為何不封印？不封印又如何削弱魔的實力，更好地除掉它們？”

“對對，你說得都對。”尹時停聽出來東陽君對于去人界尋找神器這件事很執着了，明明是剛做的決定……

“我從來沒質疑過你的決定，我只是在想……”尹時停組織了一下語言再說，“但凡你平時對天君溫和一點，他也不至于這麽怕你，你說是不是？”

“溫和？”東陽君尾音上揚，語氣裏充滿了不認同。

“弱者對強者感到恐懼，這是本能。”尹時停覺得自己還挺能理解天君的，如果天君不是東陽君弟弟的話，“強者沒注意到自己的時候，弱者已經在恐懼了，強者注意到自己并開始施壓的時候，出于求生的本能，弱者會拼死一搏再正常不過。可你們是兄弟啊，我不理解為什麽兄弟之間也這樣——我的族人再強大，我也不會對他們感到恐懼，只會覺得可靠。所以，陽陽，你想想，如果你平時對天君溫和一點，凡事都順着他、寵着他，給足他安全感，你覺得你今天用溫柔點的語氣勸他，他還會是這個反應嗎？”

他說到一半的時候，東陽君就想打斷了。

可一聲陽陽，讓他思緒一斷，愣是聽完了整段。

順着，寵着？

東陽君自嘲一笑：“你想得太簡單。”

若他不是皇庭之人，他自不會讓自己的親人受半點委屈。

可他偏偏是皇庭之人，所以，支持天君的人，支持他的人，被天然劃分成了兩個陣營，随時都可能對他們二人的生命造成威脅，并因此改變皇庭的局勢。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氛圍裏，他的親近只會讓天君警惕，覺得他另有所圖，所以，面對天君，他只能是那副姿态，不親不疏，不卑不亢，宛如一個只會聽從命令的木偶。

可魔之穴這件事，實在太大了，唯有這件事，他無法依照天君的意思辦。

跟在兩人身後的烈羽和凰炎，聽到兩人的對話，總算明白過來。

“天君對殿下出手了？！”烈羽不敢置信地說。

東陽君沒有回應他，加快了前行的腳步——他必須在天君真的派人追殺他之前，通過人界之門前往人界。

看守人界之門的士兵還不知道東陽君“謀反”了，見到他，都恭敬地退讓到了一邊。

于是東陽君一行人非常順利地進到了通往人界之門的暗室裏。

然而……

“這就是人界之門？”尹時停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一面……牆。

“不是。”東陽君微微皺眉。

他走近這面光禿禿的牆，擡起一只手按上去，掌心傳來堅硬冰冷的觸感。

小時候見過的那面猶如水鏡般的牆，消失了。

摸上去，也不再是水一般的柔和。

人界之門是單向的，只能從妖界進入人界，無法從人界回到妖界，所以，雖然一直對人界感到好奇，但更喜歡妖界的東陽君一次都沒有進入過這扇門。

萬萬沒想到，當他終于下定決心想要前往人界時，這扇門居然消失了？

為何如此？

“殿下？！”烈羽雖沒見過人界之門，但也從東陽君的反應裏覺察到了不對。

“先離開這裏！”凰炎說着，想要原路返回，可轉身就看到了一個人。

那個穿着金色長袍，站起來只到東陽君肩膀的金瞳少年——天君，就站在暗室的入口處。

他的眼中沒有了大殿上的恐懼，取而代之的，是幾乎實體化的殺意：“我說了，不可。”

“殺——”

随着他的一聲令下，大量手執兵器的士兵湧入暗室。

“保護殿下！”烈羽和凰炎第一時間将東陽君護在身後，拿出武器對着天君。

然而，在雙方真正交手之前，一道金色的光出現在東陽君腳下。

東陽君愣了愣，尚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拽了下去。

“陽陽！”尹時停本能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卻被那股強大的力量一起拽了下去。

“殿下！”烈羽和凰炎慌忙轉身幫忙，分別抓住尹時停的腿和衣角，然後，也被帶了下去。

于是，在天君困惑的視線裏，他面前的四個人一個接一個被金光吞噬。

當金光散去，暗室裏哪還有四人的身影？

有的，只是一面光禿禿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