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顧老爺子正襟危坐, 他不置可否,說:“蘇勝利最開始就這樣對待兩個孩子,那時候物質貧乏, 吃穿用度都有限, 很難做到對倆孩子完全公平, 他對侄女更好, 對自己閨女差一些, 這些我們都知道,我們認為是正常的。
他原本是個高尚、純樸的人,進城之後, 在廠裏當了多年領導,逐漸被利益、權力腐化。”
顧野算了下時間,蘇顏還是幼兒那幾年正是饑餓、貧瘠的時候, 他還記着他們家用野菜充饑, 爺爺給他跟媽媽送來糧食的事情。
他能理解爺爺說的話,比如說只有一件新衣服, 在衆人關注下,一般人都會選擇把這件衣服給非親生的穿。
顧野說:“不只是他對蘇顏不好,蘇茹不肯生孩子這事兒非常奇怪, 可能是她對這段婚姻沒有信心。而且蘇茹對外公小姨別說血脈親情, 就連陌生人都不至于如此。”
顧老爺子沉吟了一會兒說:“我考慮一下這件事, 咱們保護好蘇顏, 不再跟蘇勝利來往。”
這件事年代過于久遠, 很多細節早就模糊,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而且不是他沒有質疑, 是他實在無法往這方面想。
——
臨近年底, 方素琴要帶朵朵、大美小美等幾個小朋友參加江市聯歡會, 在聯歡會上唱歌、跳舞。
這些日子,蘇顏周日都帶朵朵去少年宮參加舞蹈排練。
雖然朵朵學舞蹈時間短,但她在舞蹈方面也有天分,蘇顏覺得她比別的小朋友跳得還要好些。
知道聯歡會會有老幹部作為特邀嘉賓,爺爺就是老幹部,蘇顏想不知道爺爺會不會去,于是往顧家打電話。
“去,咱爺爺在家帶着也是無聊,他肯定要去。”是宋慧接的電話,她非常驚訝,“朵朵要表演?”
“是啊,正好爺爺可以看朵朵表演,有開場舞,還有跟女歌星一塊唱歌。”蘇顏說。
宋慧頗為躊躇,她說:“可是,你爺爺估計不想看朵朵表演,你不知道,芳菲小時候想學跳舞,你爺爺就是不讓,你看芳菲現在什麽才藝都沒有。爺爺他很古板,并不想讓兒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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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宋慧僵着脖頸轉過頭來,陪着笑臉:“爸,你怎麽下樓了!”
所以盡量不要在別人背後說人壞話。
“朵朵要去聯歡會表演?”顧老爺子問。
宋慧只能說:“是的,朵朵能歌善舞,多才多藝。”
“我肯定要看朵朵表演,要不我還不想去呢。”爺爺說完,轉身上樓。
倆人挂斷電話,過了一會兒,宋慧确認爺爺不會再下樓才又把電話打了過來。
蘇顏馬上問:“四嬸,爺爺生氣了嗎?”
宋慧說:“沒有,看着還挺高興的,看來他對重孫子輩放棄管理了。”
蘇顏懸着的心放回原位:“那我就放心了。”
臘月二十八下午,蘇顏請了假,就帶着朵朵跟方素琴她們一塊去了江市大禮堂。一群小姑娘正聚集在那兒,活動負責人招呼她們:“來,所有小朋友,換衣服,化妝,一會兒彩排了。”
朵朵她說們要跳開場舞,好家夥,化完妝換完衣服,只見紅彤彤一片,本來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各穿一身紅色衣裙,塗了個紅唇紅臉蛋,眉心還有一個紅點。
蘇顏并不需要陪着朵朵,就坐到座位上。
顧芳菲兩口子也來了,顧芳菲陪着爺爺,賀松岩被借調來維持治安。
顧野開車把爺爺接了過來。沾爺爺的光,他們都坐在前排最好的位置。
開場歌舞開始,蘇顏找到自家閨女,小丫頭一點都不怯場,扭得可歡暢了。
等到活動散場,大家一塊往門口擁的時候,他們又走嘉賓通道出了門。
爺爺彎下腰,雙手放在朵朵腋下,和藹又親昵地把她舉起來說:“咱家朵朵唱歌可真好聽。”
朵朵得到誇獎,脆生生地說:“謝謝太爺爺。”
蘇顏連忙提醒她:“爺爺,現在朵朵四十多斤了,可沉着呢,我現在都抱不動她,你小心閃到腰。”
顧野連忙把朵朵接過去,又放在地上。
顧芳菲說:“那還用說,咱家朵朵會唱會跳,誰不喜歡這樣的小丫頭呢。”
“你會唱歌嗎?”爺爺突然偏過頭來問蘇顏。
蘇顏略窘,她說:“我沒朵朵那麽有天分。”
前前說:“我媽媽唱歌也好聽。”
爺爺順口說:“那蘇顏唱首歌聽聽。”
蘇顏更窘了,她朝四處看看,好吧,還好周圍沒啥人。
顧芳菲慫恿道:“爺爺讓你唱你就唱。”
蘇顏等了顧芳菲一眼,她就不能幹點好事兒。
蘇顏清了清嗓子,說:“爺爺,我唱一首《軍港之夜》吧。”
她輕輕哼唱,聲音柔和輕緩,朵朵跟她一起,聲音清脆童音袅袅,母女倆唱得特別好聽。
這些歌她都是從收音機裏聽來的,一些革命歌曲她不知道是哪年出的,根本就不敢唱,只有收音機裏聽過的,她才能唱。
“蘇顏,你唱歌也好聽。”顧芳菲贊道,“爺爺你覺得呢?”
過了好一會兒,爺爺才開口,聲音有些啞:“好聽。”
頓了頓,爺爺又說:“那蘇茹會唱歌嗎?”
好端端的提她幹什麽?
自從蘇顏回城之後,蘇茹跟顧家就沒什麽來往。
蘇顏回答:“她唱歌走調,平時不怎麽開口。”
賀松岩任務完成,跟顧芳菲碰頭,倆人一塊兒回了家。
顧野今天開的是輛七座軍車,他開車這一直把爺爺送到家門口。
他先下車,打開第二排坐的車門,讓顧老爺子下車,說:“爺爺,下雪了,快進去吧,我們這就走了。”
顧老爺子坐在窗前,身上披了件軍大衣,腿上蓋了毯子,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雪花飛舞,在清淩淩的月光下,反射出亮盈盈的光。
思緒紛亂。
今天看到朵朵唱歌跳舞,他突然想到喬藝,蘇明城的愛人,文工團女戰士,也是這樣能歌善舞。
當年在前線,文工團戰士不僅要給大家鼓舞士氣,還要承擔護士的工作。
兩人犧牲後,留下了蘇茹。
蘇茹?
可是他覺得朵朵表演中展現出來的那股靈氣像極了喬藝。
如果真是一個錯誤,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即便有那麽一絲懷疑,可他從來沒往這方面深想。
宋慧一直聽着客廳的動靜,一直沒有聽見上樓的聲音,于是她披了外套下樓,果然見老爺子一動不動坐在窗前,畫面像定格了一般。
“爸,早點睡吧。”宋慧用不大不小的音量提議。
她不知道爺爺在想什麽,但知道爺爺已經陷入一種很深沉的思緒裏。
她把爺爺的保溫杯拿過來,茶水尚溫,遞給爺爺:“爸,喝口茶吧。”
顧老爺子喝了口茶,站起來:“這就睡了。”
第二天上午,顧老爺子給顧野打電話:“你有空到我這裏來一趟。”
聽着老爺子嚴肅的語氣,顧野握緊話筒,有什麽事兒要他過去?
他說:“好的,爺爺,等我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就去。”
下午,顧野就請假出營地去見顧老爺子,爺爺說自己也懷疑,顧野沉默了一會兒問:“爺爺,這件事用我去調查嗎?”
顧老爺子說:“簡單,把蘇顏爺爺、奶奶叫過來問問就知道了,倆人還健在。”
只有這老兩口最有可能是知情人。
至于同村的人,之後跟蘇勝利沒有來往,又哪能分清兩個長大之後的成年人。
“不用你去調查。”顧老爺子默想了一會兒說。
“這是咱們家的家事,但更是烈士子女收養問題,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少,有些人仍在軍中,就讓當初負責這件事的人去查就行了。”
“這件事要跟蘇顏說嗎?”
“不用,她那時候才一歲多點,她能知道什麽?”
顧老爺子搖頭嘆息,“我真希望這事兒是你我的臆想。”
他沉吟了一下,問:“關于蘇勝利的調查到什麽地步了?”
這關系到現在能否驚動蘇勝利他們。
顧野說:“已經掌握證據,他跟王廠長利用職務之便,做違法亂紀的事兒,現在已經掌握大部分線索,他們在紡織廠經營上存在很大問題。違法行為證據确鑿,查蘇茹和蘇顏的事情不會影響到對工廠的調查。”
顧老爺子颔首:“做得好,那就着手查她們倆的事情。”
“還有,順便查下胡雅芬的弟弟胡剛,當年他是小兵,手底下糾結了一幫子人,在咱們江市風頭最盛,這幾年是消停了,現在在工廠上班。”
顧野點點頭:“當初蘇勝利跟胡雅芬結婚,是不是也因為胡剛是小兵頭子。”
“肯定有這個因素。”爺爺說。
顧野開車返回營地,雖然兩個人都持懷疑态度,他的心情很複雜,很難想象蘇勝利敢調換烈士子女。
——
爺爺惦記着蘇顏跟蘇茹的事情,壓根就沒心思過年,也沒叫蘇顏跟顧野過去吃年夜飯。
蘇顏一家四口過年,倒也樂得自在。
大年初二,爺爺迫不及待地撥了電話。
南城軍區某師師長趙振接到顧老爺子電話很詫異,明明他給老爺子拜過年,對方什麽都沒說,現在電話又打了過來。
聽完對方講述,挂下電話,趙振陷入沉思之中。
蘇明城是他的戰友,夫妻二人犧牲之後是他安置的蘇勝利夫妻還有丫丫、妞妞。
當年部隊通知犧牲戰士家屬來部隊,蘇家來的人是蘇勝利,他當時的妻子李桂香以及蘇父蘇永田,他們還抱了兩個一歲多的孩子來,丫丫和妞妞。
蘇勝利說以後會撫養妞妞,他們家窮,連飯都吃不飽,雖然拿了撫恤金,可撫養還是成問題,希望部隊能幫忙安置工作。
部隊對烈屬本來就有照顧,更何況一家犧牲兩個,于是趙振把蘇勝利兩口子安排進城,到紡織廠工作。
江城是離蘇勝利老家最近的大城市。
他在南城,見面并不方便,顧老爺子在關照蘇勝利一家更多一些,至于另外一個女孩丫丫,沒什麽印象。
只是想不到丫丫嫁給顧老爺子在鄉下長大的孫子。
現在,顧老爺子說他重孫女能歌善舞的樣子像喬藝,還有蘇勝利對親閨女丫丫太差就提出這個疑問。
可他實在想象不出當年老實巴交的蘇勝利怎麽敢換孩子。
要說特別照顧,除了按規定發放數目并不多的撫恤金,他幫助夫妻倆進城安置,當年蘇勝利進廠工資應該是二十塊,工廠給他發三十,包含了丫丫的撫養費用,按理說額外撫養丫丫不成問題。
其它還有戰友自發的幫助。
還有就是蘇茹初中畢業後給安置了好工作。
按顧老爺子的說法,蘇茹過得很安穩,而蘇顏下鄉,蘇勝利阻撓他回城,如果只是單純想跟繼妻有個家的話也說的過去,但對親女太差多少有點奇怪。
他想來想去決定還是自己去鄉下跑一趟。
他也想見下蘇茹和蘇顏,但既然老爺子在她們倆身上都發現不了什麽端倪的話,他去見也沒什麽用。
——
吉普車朝距離江市一百多公裏的榆樹窪村駛去,趙振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水稻田不住揉着眉心,這只是顧老爺子的推測,如果沒換娃呢?
如果只有蘇勝利、蘇永田老兩口知道這件事,那怎麽讓他們開口?
他的态度還得好,畢竟那也是蘇明城的父母。
他們沒有驚動任何人,直接去了榆樹窪。
蘇永田兩口子正在田裏修剪樹枝,聽見有人喊他們:“大叔,快回家看看吧,你家來首長啦,開車來的,那車可氣派了。”
聽說首長來了,兩口子趕緊上到岸上,蘇永田問:“哪裏來的首長啊!”
“是你大兒子部隊來的首長吧。”村民說。
蘇永田有些慌,除了大兒子犧牲去部隊那次,他就沒見過什麽大人物,聽說首長來,自然慌張。
他們兩口子趕緊拔腿往家裏走。
坐在吉普車裏的趙振看到老兩口回來,這老兩口皮膚黝黑,褲腿上都沾着黃土,看着淳樸厚道的人不會騙人吧。
他連忙下車,看老兩口很慌張,便很和氣地說:“大伯,大娘,我是蘇明城之前的戰友。”
他需要把握好度,對方既是蘇明城的父母,也是調查對象。
聽說是大兒子之前的戰友,蘇永田略微放松一些。
趙振上去握住蘇永田枯黑如老樹枝一般的手,說:“大伯,我來看看你。”
旁邊的勤務兵已經把一大包禮物遞到蘇大娘手裏,蘇大娘激動得手都在顫抖,說:“真想不到你們還惦記着我們,大老遠來的吧,路上累了吧,快進屋喝點水吧。”
村長聞信也來了,但勤務兵勸說村長讓閑雜人等都散開,只有趙振,他帶來的一個團長跟勤務兵,還有老兩口一塊進了院子。
開始自然是先寒暄拉家常,然後談到蘇明城。
老兩口就感覺剛才在門外趙振還特別和氣,這一進門就感覺很嚴厲,不怒自威,氣勢壓人,跟他說話不得不小心翼翼。
趙振的語氣更加嚴肅,說:“前幾天蘇勝利跟們反應一個情況,關于丫丫和妞妞,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大伯,你是知情人,有什麽情況你要像蘇勝利一樣,向我們反應。”
趙振也不想這樣說話,這不是沒別的辦法嗎,只能用話詐他們。
蘇大娘好不容易在家裏翻出茶葉,泡了熱茶出來,聽到首長這樣說,手裏的茶杯“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瓷片渣子四散飛濺。
“沒,沒什麽事兒。”蘇大娘的手跟嘴唇都抖個不停。
蘇永田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臉上的表情都繃不住了,聲音顫抖:“啥情況,勝利跟你們反應了啥情況!”
趙振犀利如炬的眼睛盯牢蘇永田,循循善誘語氣又不帶波瀾:“大伯,當年的情況你比我們更了解。你知道我們對待犯了錯誤又主動交代的同志一向非常寬容。但是……”
他加重語氣,面部肌肉緊繃,聲音森寒:“如果你們拒不交代,會影響到蘇勝利,說不定他會去坐牢。”
沒辦法了,雖然這是蘇明城的父母,可他只能吓唬。
團長在一旁板着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蘇永田的手開始劇烈顫抖。
蘇大娘拿了掃帚跟簸箕打掃碎瓷片,神色倉皇。
趙振身體往前傾斜幾分,有門。
就這種表現,誰都會覺得兩口子可疑。
趙振以為他們會扛不住壓力說點什麽,結果這兩口子終究什麽都沒說。
呆到傍晚,趙振只好帶着王團長跟勤務兵先回縣城在招待所住下來。
吃過晚飯,王團長見趙振心事重重,就說:“趙師長,咱們總不能搞嚴刑逼供那套吧。”
趙振神情冷肅,沉思片刻說,聲音堅定:“明早再去,看他們的表現。如果還不交代,就讓公安來問,如果老兩口沒問題,我下跪給他們道歉,并且負責給他們養老。”
王團長跟勤務兵對視一眼,說:“不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這事兒有那麽嚴重嗎?不值得您付出那麽多吧,再說下跪咱就不用了吧?”
勤務兵說:“咋地,大伯大娘看着就可疑,公安還不能調查人了呗,就是搞錯了又能咋地,咱絕對不能給下跪。”
趙振重重點頭:“就這麽辦。”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又去村裏,本來想老兩口能坦白從寬,結果老兩口反而冷靜下來,堅決裝傻充愣,聲稱不懂趙振在說什麽。
記憶中的蘇永田很淳樸,根本就不是這樣。
趙振無法,只好返回縣城,讓公安把兩口子帶走。
等倆人交代實情已經是下午,公安把趙振叫進審訊室,說:“讓他們自己說。”
蘇永田神情頹喪,坐在椅子山,雙腿并攏,雙手抱頭,他聲音都在哆嗦:“我交代,我現在就交代,妞妞是明城的孩子,我們去部隊的時候,卻說丫丫是妞妞。當時勝利說他肯定要收養妞妞,部隊肯定不會讓烈士的孩子餓死,他要把丫丫當成烈士的孩子,他兒子沒養活,不想讓閨女再餓死。他說他會把妞妞當成親生的。”
趙振的心又是猛地一沉,顧老爺子的猜測是對的。
他很氣憤,抓住對方話中的關鍵點質問:“按你們的意思,妞妞就可以餓死是嗎?明城就留下這一個孩子!”
蘇永田依舊用手抱着頭,痛苦地說:“我不知道,那幾年生産隊的水稻都被蝗蟲吃了,家家都吃不上飯,我們拿着明城的津貼都買不到糧食,榆樹皮、榆樹葉都被吃光了。我也沒能力養妞妞,勝利說要養孩子,我就想反正都是我們的孫女,後來勝利進了城,我們就放心了,倆孩子都餓不死。”
蘇大娘很傷心又害怕受責罰,嚎啕大哭:“首長,我們也是沒辦法,總不能看倆孩子都餓死。”
趙振心痛極了,蘇茹竟是蘇勝利的親閨女,而蘇明城的親閨女蘇顏,他根本就不認識。
那麽多戰友都被耍了,他們花心思照拂的人,竟然是被換的。
聽顧老爺子說蘇顏替繼姐、繼妹下鄉,被鄉下人糾纏,向蘇勝利求助,可蘇勝利就是不肯幫她回城。
蘇明城地下有知,能氣得活過來。
沒必要再問下去了,趙振騰地站起來,對公安說:“麻煩你們把老兩口送回榆樹窪村。”
然後又跟手下說:“走吧,去江市。”
蘇永田好像才回神一樣,兩口子馬上上前拽住趙振不肯讓他走,語氣中帶了哀求:“首長,你們不會責罰我們,責罰勝利吧,我們當時也沒辦法,都是窮鬧的,都是因為吃不飽肚子,我們想讓兩個孩子都好好的,并沒有壞心。”
趙振想讓自己語氣放緩,可聲音還是很嚴厲:“大伯、大娘你們先回吧。”
老兩口頹喪地無力坐到地上。
他們先在派出所給等消息的顧老爺子打了電話,告知兩個孩子被調換的事情,然後說:“我這就趕去江市,路況不好,四五個小時能到。”
哈哈哈哈。
房裏只有顧老爺子一人,他站在電話機旁,發出一連串聲如洪鐘的笑聲。
這老實厚道的一家人,可真能糊弄!
要讓爺爺往這方面想很難,在爺爺包括很多人的觀念裏,對烈士子女的侄女更溫和慈愛,而對自己閨女嚴厲是很正常的事情。
對自己的孩子能打罵責罰,對別人的孩子能嗎?尤其是這個孩子還是收養的?
那時候的人的思想,認為這是很正常的。
那個年代的人心思單純,這在當時的想法看來,一個詞就可以概括,高尚。
尤其是當時蘇勝利說得冠冕堂皇,他說:“我一定會把蘇茹當親生閨女,我自己孩子就皮實點養,侄女一定會好好撫養長大。”
從最開始,他就這樣對待蘇茹和蘇顏。所有吃穿用度都像蘇茹傾斜,不僅是他,包括蘇明城的戰友,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
因為烈士子女更需要去憐愛,去保護。
誰又會去懷疑一個高尚的有光環的人呢!
誰會去設想,高尚的表象下包藏着卑鄙。
換成任何一個人,包括爺爺自己,都有可能這樣做。
誰不誇贊蘇勝利有情有義,誰不為蘇勝利感動!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自從知道蘇顏是自己孫媳婦,他沒讓蘇顏受過委屈。
爺爺很難受,這種感覺就像戰友去世,戰敗,兒子去世,是一種無法排解的難受的情緒。
等他平靜下來,給顧野撥了電話。
顧野接到顧老爺子電話,聽完爺爺的話,直到聽筒裏傳來忙音,他仍然拿着話筒,靜立在原地,然而心緒翻滾。
所有的疑惑迎刃而解。
他得想想要怎麽樣跟蘇顏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