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打江南走過
冷戰嗎？好啊，我奉陪到底！連作業也不來拿了，這是在向我示威嗎？課代表鬧情緒，作為老師我不和你一般見識，可我又不是瘟神，至于連上樓梯都躲着嗎？林祈緣，你到底在別扭什麽？！當然，這些忿忿之詞也只能在蘇小陌的肚子裏叫嚣着。
已經是第四天了，他沒跟她說過一句話，相反，對其他同學倒是熱情的很，幫女生拿畫板，和男生開玩笑，笑的那真是陽光燦爛啊！他是真的從痛苦中走出來了，還是在和自己賭氣呢？為什麽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她非但不高興反而更生氣了呢？
蘇小陌有些沉不住氣了，她抱起作業，沖着樓梯口正準備離去的身影喊道：“林祈緣，你站住！”聞言腳步一滞，卻沒有回頭，蘇小陌走上前故作平靜地說道：“作為課代表，你難道要老師自己抱着作業回辦公室嗎？”
他頭也不擡的拿過她手裏的作業，繼續下樓，“哎，你這是什麽态度！”蘇小陌氣急地追了上去。
“怎麽？這不是你一直都期望的嗎？你不是很不希望我去你的辦公室嗎？”
“我……。沒錯，我是說過，可現在不是還沒有罷免你嗎？在其位就得謀其政，難到這就是你所謂的‘做自己應該做的事’嗎？”後面的幾個字故意加重了語氣。
林祈緣嘲諷的一笑，“我說過的話自然不會忘記，到是你，蘇老師，到底要我怎樣做，你才會滿意呢？”如果沒有聽錯，這是他第一次叫她老師吧！他這是在提醒着她的身份嗎？蘇小陌啊，蘇小陌，你真是一個自作多情的傻瓜！
她從他懷裏奪過作業，丢下一句，“林祈緣，不管你心裏對我怎麽想，都不要把情緒帶到學習中，明天的考試，別讓宋老師失望！”看着她氣極而走的背影，林祈緣那壓抑已久的情緒非但沒有一點好轉，反而更沉重了。為什麽是別讓宋老師失望？難道你對我從來就沒有期望嗎？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林祈緣無力地靠在欄杆上，難道宋老師跟她說過些什麽？一顆心不知怎的就緊張起來，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答應那個半年之約也是因為宋老師了？可這幾天她對他的冷淡明明是很生氣的呀，難道是自己的感覺出了錯？唉！一個許老師就夠煩了，現在怎麽又牽扯進了宋老師，林祈緣的心徹底亂了。
周末的時候成績出來了，蘇小陌再次被請進了宋老師的辦公室，宋老師拿着成績單，簡直比中了大獎還開心，“蘇老師，祈緣這孩子能取得這樣好的成績真是太感謝你了。”
“這都是他努力的結果，我真的沒做什麽。”蘇小陌說的是實話，在學習方面，她真的從未給過他額外的幫助。
“你就別再謙虛了，自從你來到這個班，他的變化我可是看在眼裏，現在他和同學的關系相處得很融洽，臉上的笑容也多了。我還聽羅老師說，他這個課代表每天都往你辦公室跑，可見你對他的影響有多大了……。”
宋老師還在喋喋不休的說着，蘇小陌卻沒有了聽下去的心情，她對他的影響真的有這麽大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為什麽都這麽長時間了，他還是不肯和她說話，甚至連看一眼都不曾！林祈緣，不是我要你怎樣，而是你究竟要我怎樣！
“明天就放假了，蘇老師回家嗎？”宋老師終于換了話題。
“我不回去了，現在的車票太難買了。”
“嗯，黃金周嘛！”兩人又閑聊了幾句，蘇小陌便告辭出來了。
沒走幾步就遇到了迎面而來的許紹均，看來三樓真是她的噩夢啊！“你怎麽上來了？”語氣裏帶着小小的驚奇。
“哦，宋老師剛找我有點兒事。”蘇小陌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從容一些。
他有些失望地笑笑，“正好我也找你有點事，要不要進去坐一坐？”他指了指辦公室。
“哦，不用了，就在這兒說吧，一會兒我還要去趟班裏。”蘇小陌有些不鎮定了。
許紹均倒也沒有勉強，開門見山的問道：“十一有什麽安排嗎？”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她趕緊點點頭，“有的，有的，我要去我同學那裏，她都來好幾遍電話了，估計再不去，就真的要來這兒抓人了。”她煞有介事的說着，手卻不自覺地又捋了捋耳邊的碎發。
本來她是不想再對他說謊的，可誰讓他給她挖坑在前呢？如果沒有跟他去看畫展，她和林祈緣又怎麽會鬧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境地呢？總而言之，她現在是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還是先找個借口把路堵死吧，免得一不小心又掉進他挖好的坑裏。
“去同學那兒好啊，至少不會那麽拘束了。”他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我十一要回上海，聽天歌說，她要去她男朋友家，本來還擔心你一個人在這兒無聊呢，聽你這一說我也就放心了，玩得開心點！”他滿是真誠的沖她笑笑。
蘇小陌暗暗松了一口氣，忙不疊地答道：“我會的，我會的，那個，許老師，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她偷偷地察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唉！好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這樣的人真是讓人不忍心設防啊。他說要回家是真的嗎？這一次不會又是故伎重演吧？既然連項天歌去婆婆家都知道，那她的行蹤豈不是……。管他呢，先閃人再說，江南小鎮那麽多，就讓他慢慢找吧。
許紹均本想再說幾句，見她已經迫不及待的蹭到了樓梯口，只好微笑着點點頭。
“那，也祝你假期愉快喽！”蘇小陌說完，如獲大赦般跳着跑下了樓梯，許紹均望着她消失的背影，輕輕地嘆了口氣。
蘇小陌背着畫夾，拿着項天歌給她畫好的路線圖，一大早就來到了車站，好在要去的地方都不遠，又是流水發車，不一會兒就買到票上了車。
都說蘇州是座美麗的城市，繁華中透着婉約，以前在城中并未有過太多的感覺，可自從來到這些到處都流淌着詩情畫意的小鎮，看到那些沒有經過任何雕琢的自然風光，她真的有了怦然心動的感覺，真恨不得可以永遠的留在這裏，與小橋為伴，聽流水唱歌。粉牆黛瓦，綠柳紅花，無需特意的點綴，河裏那蕩漾着的倒影就是一幅最美的畫。
蘇小陌擱下畫筆，眺望着遠處的石橋，正好有一些新人在那裏取景拍婚紗照。那潔白的婚紗就像一片羽毛，呢喃着秋日私語，劃過她柔軟的心，在這麽美的地方，能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相守到老，該是件多麽幸福的事啊！可惜，她只是這裏的一個過客，能留住這些美麗記憶的只有手中的畫筆和包裏的相機。不知不覺中假期已過了大半，悠閑自得的日子真是太短暫了，她甩了甩有些酸疼的胳膊，收起畫夾，向下一個目的地出發。
林祈緣走進一家花店，“我要一束白菊還有栀子花”他摘下墨鏡，沖着一臉花癡狀的小姑娘淡淡的掃了一眼，溫度雖然可以凍死人，但小姑娘的臉上還是飛起了兩抹紅霞，她語音激動地說“好的，請稍等，我馬上給你包好。”
滿屋的花香讓人沉醉，透過姹紫嫣紅，他看到牆上貼有一張粉紅的信箋，上面寫着“花之語”，他的目光在紫藤那裏定格，“醉人的戀情，依依的思念；對你執着，最幸福的時刻。”腦海裏飛快地閃過那幅油畫，難怪媽媽一直對紫藤情有獨終，原來如此！
抱着花束來到一塊墓地，他對着墓碑上的照片鞠了一個躬，“媽媽，我來看你了，還帶來了你最喜歡的栀子花。以前我不明白，為什麽你設計的作品中總有花的元素，現在才知道，原來每種花都有自己獨特的語言，你一定是希望那些美好的寓意能喚起新人們對愛情的堅貞和珍惜吧。就像這栀子花，代表着：堅強，永恒的愛和一生的守候。”他将花束恭敬地放在墓碑前。
“媽媽，你說過，有愛和回憶的地方才是家，我想，相對于上海那座讓你絕望的城市，這個山明水秀的小鎮才是你最想回來的地方吧。這裏有你童年的快樂，愛情的甜蜜，夢想的美麗，所有的美好都會在這裏封存，你就在故鄉的懷抱裏安心的睡吧。媽媽，雖然我守護不了你的愛情，但我一定會實現你的夢想，我會用手中的筆，把你的每一件作品都變成愛情的嫁衣，相信我！”
他慢慢地蹲下，一只手輕輕地觸摸着照片上那靜雅的臉龐，恬美的微笑在他的視線裏一點點漾開，他側過身，仰起頭，對着天空努力擠出一絲微笑，他想，媽媽一定不希望看到他流淚的模樣。
天空澄澈的像一塊藍寶石，仿佛容納不下任何傷心的往事，他将頭倚靠在墓碑上，緩緩開口，“媽媽，告訴你一個秘密，在去學校的第一天，我撞到了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她和你一樣，有雙會笑的眼睛。雖然她當時的語氣滿是憤怒，但在我們目光相撞的那一刻，我卻從她呆愣的表情中看到了眼底的笑意，而這笑意竟然像陽光一樣，讓我的心瞬間變得溫暖又充滿力量，這種感覺很奇特，讓人期待也讓人留戀！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一見鐘情，但從那之後，我總是會不經意的想起她，每次走到樓梯口都會放慢腳步，我真的希望有一天還可以再遇到她。”
回憶的甜蜜在清澈的眸底靜靜地流轉，那次美麗的邂逅就像一只翩飛的蝴蝶，總是不期然的就闖進他的夢境，讓他醒來後一次又一次的在現實中找尋。停頓少許，他又接着說道：“再見時已是半月之後，她卻突然成了我的老師，可笑的是－－那天我們竟然穿着同一款衣服！媽媽，我不知道老天為什要開這樣一個惡毒的玩笑，如果只是為了讓我更清醒的活在黑暗中，活在那些坍塌的愛和夢想的廢墟裏，我認了！因為我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會有多艱辛，以後要面對的也許會比黑暗更可怕。可她是無辜的，為什麽要把她牽扯進來？你不知道，當我看到她眼底那同樣的震驚和失落，看到她一臉憂傷的把自己藏在畫架之後，我心裏有多難過！那一刻，我再也不想屈服于命運，我想，不管我和她是有緣還是無緣，都要賭一賭，我把自己的傘借給了她，沒想到第二天，我就收到了她的禮物，媽媽，你一定猜不到是什麽吧？”
他轉過頭，唇角揚起幸福的微笑，“呵呵，我也沒想到，竟然是一盒感冒藥！雖然她什麽都沒說，但我知道這裏面裝的不僅僅是關心。再後來，我們就定下了半年之約，努力地扮演好各自的角色，她那溫暖人心的笑容讓我感到自己終于不再是孤軍奮戰，是她讓我重新找回了自己，是她讓我有了拼搏的動力，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在給了我無限希望的同時，卻對另一個男人笑靥如花？”
微笑已變成苦笑，“媽媽，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是該像你一樣執着地去守侯，還是決然地去放手？”風輕輕地拂過他緊皺的眉頭，像一只溫暖的手，淚不由的滑落，像一聲輕輕的嘆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