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開學第一課

這小小一場風波無聲淹沒在後宮當中,而上書房則正式成為皇子們讀書的場所。

在三名皇子被叫過來聽了幾位大學士的訓話之後,雍正親自站在一旁,打量着所有人的反應。

三皇子弘時個子最高,站在最左側,他聽訓話的時候雖然面色恭順,但手上動作卻不少,時不時就玩起自己的手指來。

雍正冷眼瞧着,不甚滿意:果然是難登大雅之堂,連自己的注意力都控制不住!

站在右側的是五皇子弘晝,他身量不算高,還有些胖墩墩的,一張圓臉頂在那兒,聽話的同時還連連點頭,似乎覺得十分有道理似的。

但雍正卻心裏冷哼一聲:聽明白了麽就這麽點頭?也不怕閃了脖子!

雍正挑剔的目光掃過左右,最終留在中間的修長身影上。

弘歷現如今不過十三歲的年紀,身形修長挺拔,又有少年人的清瘦單薄,站在那裏,就像是一根修竹,雖還稚嫩,卻已能窺見他日後的風采。

聽聞朱轼長篇大論的訓誡,弘歷不僅沒有像弘晝一樣面露不解,更沒有一丁點兒不耐煩的神色,漆黑眼瞳裏面流露出來的反而是若有所思之态。

雍正心中一動,他居然聽進去了麽?

雍正對三個兒子的點評被雍正自己壓在心底,而張廷玉則分出一般心神來關注雍正。見到雍正看着弘歷,目光平和暗含贊賞,一顆心總算放下來,面上的笑容也就更和氣。他接着朱轼後面,簡單說了幾句勸學的話,而後就站在朱轼旁邊。

兩位大學士說完之後,三名皇子齊齊擡手行禮,完成了初次拜師的禮節之後,雍正咳嗽一聲,上前道:“弘歷,朕給你找來的師父便是朱轼朱大學士,他學識淵博,見識甚廣,是為鼎鼎有名的飽學之士,你要好好聽從朱師父的教導。”

弘歷也并不奇怪,攏共就三個人的小班教學,這師父就是家庭教師,他沒有一點猶豫,立即彎腰鞠躬,口中說道:“老師好。”

皇子們身份貴重,歷來皇子拜師,都只是随意擡手行禮,像弘歷這樣行彎腰鞠躬大禮的到底少見,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而皇帝卻震驚于弘歷的謙遜。

身為朱師父的朱轼卻感受完全不同。他的個性向來古板,令人畏懼有餘,卻不服居多。就連朱轼的子女被教訓之時,也多半只是面上遵從,實際上是不服氣的。可面前的四皇子,身為皇子之尊,對他卻恭恭敬敬行拜師禮,怎能叫他不內心情緒激昂?

當下朱轼聲音變了些許,上前一步,有些失态地雙手攙扶着弘歷的手臂:“殿下不必如此多禮,臣等學了一身本事,本來就是要奉獻給朝廷的,而今能夠教導殿下讀書,乃是臣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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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弘歷原本所在的世界,他小的時候也是上過學的。只是他家庭富裕,年紀又小,在學校裏很是受到了一些委屈排擠,家裏人就把他接回去,專門找了家庭教師來教他,而他還挺想念在學校裏那麽多同學,因此一來這裏,立刻就拿曾經在學校裏學到的鞠躬來拜這個老師。

沒想到這個老師竟然表現得這麽激動。

弘歷有些摸不着頭腦,懵懵地被扶着起來,下意識就去看最熟的人——

雍正此時眉頭緊鎖,眼光落在朱轼扶着他的手臂上,表情兇得像是下一刻就會把他拎起來揍人一樣。

對危險有着敏銳直覺的弘歷立即往後縮了一步,避開朱轼的手,退後站定之後,覺得不能就他一個人吸引火力,當即就望着雍正,問道:“父皇,那三哥不用拜師嗎?”

雍正被自己兒子這麽一問,目光不由自主順勢就轉到了弘時那裏,他臉上陰沉暴怒的神情還沒消退,弘時跟他目光一接觸,立刻就吓得一哆嗦,連忙也學着弘歷的樣子深深鞠躬,避開了雍正的眼神。

雍正:……

他怎麽就生了這麽個膽小如鼠的兒子!

有弘時帶頭,弘晝雖然還不太明白,卻也學着弘時的樣子向朱轼鞠躬,起身之後又跟張廷玉鞠躬。張廷玉原本信心滿滿,覺得皇帝一定會把教導四皇子的任務教給他,可皇帝特指了朱轼做四皇子的師父,這一點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此時被五皇子拜了一下,張廷玉沒反應過來,竟然來不及避開,硬生生受了這一禮。

雍正看見面前堪稱混亂的拜師禮,忍不住眸色一沉,終于開口道:“行了,今日拜師就到此處,回頭你們各自準備拜師禮送給自己的老師。平日裏你們就在上書房讀書,切記尊師重道,不可仗着自己皇子身份對老師無禮。”

三人齊聲答應下來。

雍正被幾個兒子氣得無語,他原本将朱轼指給弘歷,是有自己的考量,可被弘時一摻合,這兩個大學士倒成了三個皇子的老師!真是,真是莫名其妙!

他氣得訓話都懶得訓話,交代幾句就離開了。

衆人恭恭敬敬送皇帝身影離開,好一會兒,張廷玉才看看朱轼,後者面上浮現出激動的淡紅色,看着四皇子的眼神幾乎算得上是慈愛了,他開口,果然第一句話就是給弘歷的:“四皇子,兩位皇子,我們先進去吧。”

上書房內。

弘歷已經好久沒有跟別人一起上課了,即便這裏的課程對他來說很陌生,也不妨礙他走進教室,對所見到的一切都覺得稀奇,一雙眼睛四下觀看,恨不得立刻上手去摸摸。

這裏跟他那時候的學校完全不同。

弘歷此刻環視一周,見到三張矮幾,并三張坐墊,頓時眼睛一亮:居然可以坐在地上上課!

這在現實世界,幾乎不可能好吧?

弘歷高興不已,立即選了最近的一張矮幾坐,兩手按在幾案上,發覺高度也正好,他只要坐得筆直,那高度就正好,當下臉上便露了笑容。

一旁的弘時卻見不得弘歷高興,他見弘歷坐下來,立即就站到弘歷身邊,陰陽怪氣地問道:“你難道連謙遜禮讓都沒學過麽?這麽多人,你怎麽就自己坐下來了?”

弘時這人十分不講理,一雙吊眼看過來,全是煞氣。

弘歷卻好像果真怕了他一樣,聞言就站起來,笑眯眯道:“三哥說得對,我确實不應該先選座位。”

見弘歷乖順,弘時得意地笑起來,伸手點了點弘歷:“不錯,還算你知道怕我。放心吧,只要以後你都這麽乖巧懂事,哥哥罩着你。”

弘時滿面得意,弘歷接下來的動作卻讓弘時的笑容僵住,他拉過來弘晝,依舊是笑眯眯地問:“五弟,你年紀最小,我們做哥哥的都應該讓着你,說吧,你想坐在哪裏?”

弘晝被弘歷拉着,看着他溫和無害的笑臉,迷迷糊糊就指了指旁邊的桌子:“我想坐在窗戶邊上。”

弘歷聽了之後,轉過臉來問弘時:“三哥,五弟說他想坐在窗戶邊。”

弘時坐下去的動作被人打斷,本來想要發火,但見到弘晝也沒有争奪中間的座位,哼了一聲:“算你知趣,坐吧。”

弘晝喜滋滋坐下來,開始吩咐身邊的太監們放書本筆墨。

而這時候,弘時則準備清清嗓子開口,對面立着的弘歷卻笑開來,問道:“三哥,我知道你最是謙遜禮讓,我就不跟三哥客氣了。”

說完,他施施然坐了下來,正是最中間的位置。

留下一個被弘歷的話擠兌得呆立當場,等到反應過來,正中間那位置已經被小兔崽子占據了。弘歷坐在那裏還不算,居然還沖着他笑!

還示威!

弘時氣得腦袋發昏,下意識就上前一步,這捏緊的拳頭還沒揚起來呢,旁邊的朱轼就開口了。

“三皇子,可以坐下了,我們要開始授課了。”

張廷玉被朱轼搶了先,沒能第一個給弘歷解圍,也不甘落後,笑道:“是啊,三皇子如此謙遜禮讓,友愛兄弟,實在是我大清之福,臣回去一定禀告陛下,此舉實在應該褒揚,以為民衆表率。”

弘時自打十歲之後,收到的贊揚寥寥無幾,這陡然間聽見大學士說的什麽表率,一瞬間飄飄然魂飛天外,只想着自己的名字被民間廣泛傳頌,風光無限的樣子,

見此,弘歷和弘晝兩個對視一眼,眼中不約而同閃過笑意。

朱轼見此,瞥過張廷玉一眼,咳嗽兩聲,開始翻閱書卷。

弘時從美妙的暢想當中回過神來,再看四周,就只剩下靠近門口的那張案幾,他坐下來之後,再一琢磨,看着坐在中間的弘歷,心裏面又覺得不爽起來。

這麽個坐法,倒好像弘歷被衆星捧月,他和弘晝成了陪襯一般!

可無論怎麽不爽快,座位已經安排下來,老師都誇了一通,他也不可能強迫弘歷這小兔崽子換位置,只得壓着不爽,把書翻得嘩嘩響。

這樣巨大的聲音落在安靜的上書房裏面,格外明顯,張廷玉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幾位學生,弘時一臉不快,弘晝則坐在原地,老實地盯着桌子,只有弘歷笑眯眯看着自己左手方向,看起來好似十分崇拜……

他不禁微笑起來。

“三皇子既然對中庸這一節已經十分熟練,不如起來背一段?”

冷不丁朱轼開口,一下子打斷了弘時翻書的動作,弘時他只是翻書而已,又不是真的對書卷內容很熟練,聞言動作就是一僵。

朱轼的話還沒說完,繼續道:“我看三殿下已經翻到末尾了,那就背一段最後一節的內容吧。”

弘時動作僵硬,開口道:“老師,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弘歷熱情洋溢地笑起來,雙手拍個不停,大聲喝彩:“好诶,三哥最厲害了!”

有弘歷在前面,旁邊的弘晝不明所以,也跟着拍掌叫好。

這一下子就把弘時頂了個不上不下。

弘時臉色青紅交錯,他哪裏背得出來?父皇他不檢查功課,母妃從來不管他的課業,他早八百年就沒看過書了!

弘時一時間急得額頭冒汗,嘴裏只能說出來:“額……啊……”

他為難得要命,又不能直接承認自己是個廢物,場面肉眼可見地僵硬起來。

還是張廷玉開口打破了僵局:“朱大人,今日第一堂課,還是先讓我來獻醜吧,下次時間充足,再來讓三皇子展示,三皇子以為如何?”

弘時正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聽聞有人幫他解圍,簡直感激涕零,連連點頭,還要故作禮讓:“老師說得是,我一個做學生的,怎麽好耽誤老師的時間?”

張廷玉微微一笑,目光不經意滑到弘歷那裏,但見弘歷依舊是笑眯眯坐在原地,似乎此事不是他挑起來的一般,不由得暗笑兩聲,正式開始授課。

張廷玉和朱轼兩人都是科舉考出來的人才,肚子裏面是有真貨的,一堂課下來,三個學生都各有所得。

其中最有收獲的要數弘歷。

他原本以為這些古代書籍和他以前學過的東西不同,他學起來會很吃力,卻沒想到,只要一打開書,聽到先生們的話,書裏的內容進入腦海當中就能自動演變成他能理解的內容。

簡直就像是打開了游戲作弊器一樣。

弘歷跟着朱轼和張廷玉所講的內容,聽得輕松愉悅,翻動書卷上面查看對應的內容,弘時在一旁看見弘歷翻書翻的快,便在一邊陰陽怪氣道:“喲,四弟翻這麽快,是不是都爛熟于心了啊?不如也來背一段,給五弟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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