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入V萬更 殿下絕非池中之物
果然, 下一瞬就看見笑盈盈的弘歷臉垮下來,可憐巴巴看着雍正:“父皇……”
雍正心裏暗爽,面上則不為所動:“說好了,你如果完不成朕的要求, 這京巴和先前那條黑犬, 你也都別想了。”
弘歷的臉垮得更徹底了, 偏偏他對雍正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只好哼哼唧唧地把狗交出去:“好吧,那你們要好好照顧它哦, 千萬不能讓它餓肚子,它很挑的,那些吃的要是做得不好看的話, 它都不願意吃……”
聽着弘歷的絮絮叨叨,雍正的臉色就越來越差:虧他先前還以為弘歷這小子變好了,現在看來,他後面幾十年那般驕奢淫逸,也不能全部都怪在那幫子佞臣頭上!
瞧瞧吧,他現在才幾歲呢,對自己養的狗就這般奢侈!給狗吃的食物都要這麽精挑細選, 外面還有許多老百姓,連吃飯都吃不飽呢!他身為大清的皇子 ,不想着如何安撫百姓, 竟只想着自己的狗?
雍正想到夢中所見, 眼前就是一陣發黑, 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而弘歷把自己的比賽中白獅子犬交出去之後,才又把注意力轉回到雍正身上,問他:“那, 父皇,我要做什麽?”
少年人清朗的聲音将雍正從不快的記憶中喚醒,面前少年人的臉驅散陰霾,帶來青春蓬勃的朝氣,雍正到底還是想着先前的不虞,沉着臉道:“好好讀書,也算是為天下的百姓造福了。”
弘時還跪在地上,煩悶的雍正看見弘時就更惱怒,張口道:“你還跪在這裏做什麽?還嫌自己不夠丢人嗎!”
弘時有些不敢動彈,還是皇帝身邊的蘇培盛小聲提醒:“三殿下,您還是快些起來,回自己宮裏去吧!”
有了蘇培盛的話,弘時才算敢動一下,他從地上爬起來,害怕地看一眼皇帝,發覺皇帝完全沒有在看他,這才又有點不甘心,又有點慶幸地行禮告退:“父皇,兒臣告退了。”
雍正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對張廷玉和朱轼二人和顏悅色道:“兩位愛卿,還跪在地上做什麽?朕先前只是管教兒子,都是他們頑劣,跟兩位愛卿又有什麽關系?愛卿快快請起吧。”
張廷玉和朱轼兩人連忙起身,又齊聲告罪。
皇帝對待臣子的态度就比對兒子的态度要和氣許多,至少此刻雍正臉上就露出了些微笑意,使得他看起來沒有太過冷峻:“兩位愛卿,這段時間以來,辛苦你們了。朕知道,弘時弘歷都很頑劣,你們教他們,想必也十分辛苦,朕之後會給你們一些賞賜,慰勞慰勞愛卿。”
皇帝有賞賜,張廷玉便笑呵呵謝恩,而朱轼卻在謝恩之後,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皇帝:“兩位皇子相争,乃是做老師的沒有教好,陛下的賞賜,請恕微臣愧不敢當!”
雍正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他自登基以來,便說一不二,朱轼這般拒絕,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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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老師不願意收,我就先收下來,等哪天我跟三哥和解了,再由我們兩個一起拿來送給兩位老師不就好了?”清朗的少年聲音打破了一觸即發的局面,幾人心驚膽戰地看着雍正,卻見他雖然依舊沉着臉,但沒有說話制止弘歷。而弘歷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說完這一句之後,扭過臉來沖雍正笑:“父皇,這次是我不應該和三哥吵,我知道錯了,您就別生氣了好不好?您要是還生氣,那,那您就罰我吧!”
看着面前眼睛一閉,攤開雙手作慷慨赴死狀的弘歷,雍正是又好氣又好笑,伸出手在弘歷手心上拍了一下——
“啪!”
弘歷睜開一只眼,試探地看過去,見雍正雖然面色沉沉,唇角卻帶着一絲隐約笑意,他心裏一喜:這關過啦!
果然,雍正沉聲道:“行了,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朕決不輕饒!”
爺爺每次輕輕放過他之後總要板着臉放狠話,這套流程弘歷已經無比熟悉,當下就順勢回答:“是,我再也不敢了。”
雍正盯着弘歷,似乎是從他臉上看出來他沒有那麽認真,咳了一聲,便對張廷玉和朱轼道:“兩位愛卿,既然你們現在是弘歷他們的老師,就不要把他們當做皇子來看,就當做普通學生,該打該罰,都由得你們。”
弘歷頓時頭皮一緊,雍正的下一句話已經出來了:“蘇培盛,你去庫房找一把戒尺來,專程放在上書房,下次誰要是再敢鬧,兩位愛卿,你們就用戒尺,行使你們的為師職權。”
體罰可要不得!
“弘歷,你以為如何?”
盡管弘歷內心瘋狂拒絕,奈何下一瞬雍正轉過來問他的時候,他還是十分識時務地表示了誇贊:“父皇此舉甚好,甚好……”
眼見着這鬼靈精怪的兒子在自己手上吃癟,雍正只覺得心情比拿下一個強敵還要愉悅,他翹了翹唇角,轉身離開:“既然如此,朕也不耽誤你們讀書,你們都回去吧。”
弘時心不甘情不願地被雍正罰了禁閉,離開的背影都滿是不忿,弘歷看得好玩,忍不住唇角微微翹起來。
他這樣子落進雍正眼中,則又是另外一番含義,雍正猛地皺眉:同為天家皇子,本是血脈相連的親人,怎能相争至此,見到對方落難,反而面露喜色?
這弘歷若是一直留着這樣的心思,将來這天下,他怎麽敢放心交給弘歷?
想到這裏,雍正目光一凝,看向另外兩人兩犬,弘晝自然是不敢跟雍正對視的,當即低下頭去,唯有弘歷還面上帶着笑,黑黝黝的眸子看過來,坦坦蕩蕩,不躲不避。
雍正到了嘴邊的怒氣就是一頓。
“……弘歷,朕不是說了,在沒有拿下考核第一之前,不許養狗麽?”原本怒氣沖沖的質問到了嘴邊,怒氣便被消減了大半,再看向弘歷的時候,雍正那張總是寒冰滿面的臉,看起來也沒那麽吓人。
是以弘歷十分無辜地睜大眼睛,答道:“我沒養着雪獅子啊。”
少年人甚至還歪了歪腦袋,眼瞳比他腳邊的金棕色長毛犬更黑亮:“我今天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還有,你瞧,它也是,它是來幫我的。”
弘歷毫無懼色,用手指了指腳邊的金棕色長毛犬,雍正看他神色不像是說假話,黑沉沉的眼珠子略微轉動,在一衆侍從身上掃過。
蘇培盛連忙道:“啓禀陛下,這條虎斑犬乃是三殿下豢養的,向來視若珍寶,令小太監們精心伺候,奴才也有所耳聞。”
他為難地停頓一下,看了一眼弘歷,方才又彎腰下去,低聲道:“奴婢也不知道,這虎斑犬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處,又為何會撲向三殿下。奴婢想,或許是虎斑犬通人性,見到三殿下難掩激動,所以……”
弘歷皺皺鼻子,哼了一聲:“才不是激動,是見義勇為,是不是呀?”
少年煞有介事地問,好像那狗真能聽得懂一般,雍正垂下眼,正準備呵斥弘歷休要胡來之時,卻見那四肢粗壯有力的金棕色虎斑犬張開嘴:“汪!”
虎斑犬的聲音十分有力,神态又威風凜凜,竟然好似真的在回應弘歷的誇贊一般。
這下蘇培盛沒有壓住自己的驚訝,訝然笑道:“陛下您瞧,這虎斑犬真是通人性,聽得懂四殿下誇它呢!”
雍正打量了一眼威風凜凜的虎斑犬,再看一眼低着頭跟虎斑犬笑眯眯的弘歷,臉色依舊沉郁,他開口:“弘歷。”
“哎!”弘歷答應一聲,眸光清亮,“什麽事兒?”
“朕說過,你不許養狗,就算這條狗不是你養的,現在……”雍正的話頓了頓,在看到少年驟然緊張起來的神色時,話語不自覺就溫和下來,“這虎斑犬既然已經自行擇主,那麽也不适合再繼續養在弘時身邊了。朕會派人把它接到養狗房,和你的雪獅子大黑一起。”
弘歷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雍正又道:“不過,什麽時候能把它們接回去你的毓慶宮養,那就要看你這段時間,表現能不能讓朕滿意了。”
“一定能!”少年聲音響亮,笑容也格外亮眼,他信心滿滿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對着一臉陰郁的雍正露出了一口糯米牙,“放心吧父皇,不就是考第一嗎?我考給你看!”
經此一役,弘歷的大話算是放出去了,弘晝私下裏看弘歷好幾眼,忍不住在課間摸過來問弘歷:“四哥,你真的那麽有信心考第一嗎?”
弘歷正在抖幹自己剛寫完的大字,他欣賞着自己面前中規中矩的字跡,十分滿意,順口就答道:“那當然,我要是沒信心,也不會答應得那麽爽快啊!更何況,我的……雪獅子他們還在父皇手裏,要是不能讓父皇滿意,我可就不能把他們接回來了。”
弘晝用一種震驚又佩服的眼神看着弘歷,問道:“要是,要是四哥你做不到呢?你就不怕父皇生氣嗎?”
弘歷莫名其妙:“學那麽多學科呢,難道我一個第一都拿不到?這怎麽可能!”
弘晝呆住,他沒想到弘歷原來是這麽想的。
此時張廷玉在旁邊聽了有一會兒了,他咳嗽一聲,開口道:“四殿下這般打算卻是錯的,陛下先前已經叮囑過微臣,要微臣根據幾位殿下的課業情況加以考察,既然殿下答應陛下要考到第一,那定然是各個學科都能拔得頭籌了。殿下有此目标,如此勤奮好學,微臣這做老師的,也十分欣慰啊。”
弘歷神采飛揚的小臉兒頓時一僵,看向邊上的朱轼,後者也摸着自己的長胡子,笑道:“正是正是,若是四殿下能學有所成,臣等也不負陛下所托。”
弘歷:……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這上書房兩位老師都是飽學之士,皇帝有所要求、皇子又許下雄心壯志,他們的教學也換了個方針。
“……早上開始學四書五經這些儒家學問,午間用飯過後就要學翻譯科,下午再學騎射和火器?”弘歷複述了一遍朱轼的話,仍舊不死心地試圖掙紮,“這課是不是太多太滿了?下午我們本來不是拿來默背經義的麽?”
朱轼一本正經地回答:“但四殿下天資聰穎,過目成誦,并不需要這麽多時間來默背經義。何況學習時間這麽長,五殿下比你學的慢,難道四殿下要提前放學,留下五殿下一人在上書房麽?”
弘歷的袖子被弘晝拉住,這段時間下來,弘晝跟弘歷親近不少,甚至能跟弘歷撒嬌起來:“四哥,現在連三哥都不在了,你要是也走了,就只剩下我一個,到時候,到時候我母妃肯定要嫌棄我的!”
弘歷本來就是講義氣的性格,又難得有年齡相仿的玩伴,眼前弘晝看起來又可憐巴巴,他頓時生出做大哥的豪情,一口答應下來:“放心吧,我陪你就是了!”
說完,弘歷看向笑而不語的張廷玉,硬着頭皮面不改色地放狠話:“既然老師都安排好了,那我照做就是了。只是翻譯有滿語蒙語漢語,老師想讓我學哪一個?”
張廷玉笑眯眯道:“我大清從草原而來,滿語乃是國語,又因漢人居多的緣故,陛下也下旨讓當今貴人們都要學習漢語,因此這翻譯課就顯得尤為重要。殿下乃是黃金可汗的血脈,蒙古王族自來深受陛下重視,蒙語對別人來說學起來有難度,但以殿下的天分,蒙語也不在話下。”
弘歷聽張廷玉誇了一大串話就覺得不妙,果然聽到最後,張廷玉笑容溫和如春風,說出來的話卻叫弘歷炸毛:“以殿下這般過人天分,自然是都要學。”
他就知道!
天底下做老師的,就沒有一個能放學生一馬!
弘歷心裏腹诽,面上卻只能繃住了,甚至還哈哈一笑,以表示自己的全然不在意:“這有何難!放馬過來就是,不就是學嗎?我怕過誰?”
張廷玉似乎對弘歷的反應極其滿意,雙手一拍,笑道:“好,要的就是這般鬥志!殿下既然如此有信心,那我們現在便開始吧!這本是基礎翻譯,殿下可以先行翻閱,有什麽不懂的,再拿來問臣便是。”
望着被推過來的書冊,弘歷默然。
此時弘晝脖子一縮,生怕自己也被找上,連忙跑回去自己的座位,馬不停蹄開始翻書,活像是背後有人拿着鞭子在追趕他一樣。
好嘛,盟友叛變得也太快了!
弘歷默默磨牙,目光對上依舊是笑眯眯的張廷玉,他被張廷玉這人氣笑了,幹脆沖對方一笑:“老師,我這就看,這就看還不行嗎?”
張廷玉也不生氣,施施然轉身離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悠然自得地翻起書來,甚至還一邊翻一邊惬意地摸出一把通體烏黑的小茶壺,給自己續上一杯熱茶!
弘歷驚呆了:他這是從哪兒變出來的茶壺啊!這上課還能這麽悠哉自在的嗎?他不幹了!
偏生上面坐着的張廷玉還扭了扭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歪在椅子上,慢悠悠飲着熱茶,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舒服。
弘歷:……
這真不是故意的嗎!
無論弘歷怎麽想,這課還是那麽繼續下來了。弘晝的進度比弘歷慢得多,早上的課弘歷只需要跟着學一遍,就能把內容都記下來,而弘晝則不然。此時弘歷在自己翻閱張廷玉準備的翻譯課本,而弘晝則被張廷玉和朱轼兩位老師圍在一處,手把手教他學習經義內容。
張廷玉跟弘晝說完,又抽過空來觀察一旁的弘歷。
但見少年正在專心致志地翻閱書冊,臉微微側着,眼神專注,神情随着閱讀到的內容而産生變化,時而眉頭微鎖,時而眉目舒展,有時則面露疑惑不解之色,再往後翻頁,不久之後就豁然開朗。
張廷玉忍不住也跟着笑起來,和朱轼交換了一個滿意又贊賞的眼神。
等到弘歷一鼓作氣看完整本書之後,他合上書頁,雙手按在桌案上,長舒一口氣。看見張廷玉和朱轼兩人都殷切地看着自己,弘歷又起了頑皮心思,笑問:“兩位老師怎麽這麽看着我,難道我臉上弄髒了不成?”
這少年人的笑容活潑狡黠,小虎牙露出一角,看着實在是讓人心情也跟着愉悅起來。張廷玉忍不住跟着笑,問道:“四殿下,這書你看完了,可有什麽想法?若是有不懂之處,不妨直接問臣。”
弘歷搖搖頭:“沒什麽不懂的,這本就是最基礎的詞彙書,滿語和漢語的詞相互對照,我又不是笨蛋,這有什麽不懂的?”
滿語是這個弘歷的母語,宮人們說話做事,多半用的是滿語,可漢語卻是他的母語,他到了此地,除了要理解一下有些詞彙在古代的意思,其餘的話根本毫不費力。
然而張廷玉卻不知內情,只是笑着誇贊弘歷:“四殿下天賦過人,不少王公大臣抱怨,這漢語學起來太過晦澀難懂,四殿下卻是輕輕松松就已經學會,那麽之後再學蒙語翻譯,也不在話下。”
朱轼跟着點頭,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實在是過于滿意,他連忙止住自己的動作,嚴肅道:“雖然四殿下很有天分,但學習一道,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萬萬不能驕傲自滿,放松自己。”
這話弘歷沒少聽,他先前還在學校的時候,學校牆上的名言警句全是這些!
弘歷聽得親切,咧嘴一笑,爽快答應:“放心吧老師,我會好好學的。”
饒是朱轼嚴肅刻板,此刻也被好學的弘歷逗得露出笑影,豈料少年人下一句話就把他驚住。
弘歷自信一笑:“畢竟我還要拿第一呢!”
少年人的笑容坦蕩自信,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話語裏面的霸道之處,好像他拿這第一、壓在所有兄弟們頭上這件事,是那麽理所當然。
張廷玉再看弘歷身邊的弘晝,只見弘晝滿眼崇拜地看着弘歷,臉上的笑容全是發自內心,他根本就沒有被人壓了一頭的不快——
朱轼一驚,下意識去看張廷玉,兩人目光對上,都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到了下午。張廷玉和朱轼宣布課程結束,跟弘歷弘晝二人道別之後,兩人踏出上書房。
走出來的一瞬間,朱轼忍不住感嘆了一聲:“殿下絕非池中之物。”
張廷玉也有所感嘆,此時卻笑着搖搖頭:“殿下年紀還小,只是孩童之間的争強好勝罷了。”
朱轼轉過臉來,看了張廷玉一眼,後者依舊是笑容不改,他一頓,收回目光:“也罷,你我二人只是教書,最後能學多少,則是殿下們的本事了。”
上書房內,弘歷和弘晝二人都在收拾自己的東西,弘晝的小太監想過來幫着他收拾,弘晝卻看着弘歷的動作,搖搖手拒絕了:“我自己收。”
弘晝動作有些笨拙,他要把書冊和宣紙都好好裝回去,奈何宣紙沒有折疊好,邊角露在外面,立刻起了折痕,弘晝要往自己的書箱裏硬塞,“嘩啦”一聲,宣紙應聲而破。
弘晝頓時傻眼了,他拿着破碎的宣紙,完全是手足無措、下意識就去看弘歷:“四哥,這該怎麽裝啊?”
弘歷樂了,幹脆主動把弘晝剩下那一疊宣紙接過來:“很簡單的,你看看我,把這些紙疊在一起,四個邊都在桌上這麽怼一下對齊。”他一邊說話一邊演示動作,把紙都好好對齊之後,這才示意弘晝:“你把書箱打開。”
弘晝忙照做,他這時候眼睛一錯不錯看着弘歷的動作,見弘歷能把宣紙完完整整放進去,佩服之餘不由得有些好奇:“四哥,你之前也沒自己做過這些啊,怎麽這麽熟練?”
弘歷哈哈一笑,他家裏雖然也有阿姨做家務、司機送他去學校,但他自己的事情多半都是自己完成。但像弘晝這樣的皇子,從一出生起,什麽事情都是下仆完成,就連這樣簡單的裝東西都沒自己做過,自然什麽都不會了。
想到這裏,弘歷看弘晝的眼神就更加同情,他拍了拍弘晝的肩膀,語重心長又老氣橫秋道:“要不怎麽說我們平時應該多看多學呢?你瞧,現如今父皇和老師們都希望我們在上書房時,能自己完成的事盡量自己做。為的是什麽?為的就是鍛煉我們獨立自主的能力啊。”
弘晝被弘歷拍得暈暈乎乎,但多年養成的習慣還是讓他開口反駁:“可是我們本來就不用事事親力親為啊,如果我們都自己做了,要這些奴才做什麽?”
弘歷一梗。
弘晝這話說得他還真不好反駁,但弘歷是那麽容易被人說服的人嗎?弘歷哼了一聲:“你總不能什麽都不會,都指望別人幫你做吧?那抛開皇子的身份,你還剩下什麽呢?還有什麽是你自己的?”
這樣的問題實在是太新鮮、又太深刻,以弘晝現在的年紀,他能聽懂一些,卻不能聽懂全部。但這并不妨礙弘晝受到震撼。
他呆呆望着比自己高一點的弘歷,見對方面上神色堅定坦然,忍不住為之鼓舞,也堅定地點點頭:“四哥說得對!從今天起,我就要跟四哥好好學習,要學會自己做事!”
見這胖乎乎的弘晝如此聽自己的話,弘歷心裏也挺自得,正準備再接再厲說點什麽名言警句來激勵弘晝,就聽得胖乎乎的弘晝問了一句。
“那四哥,張師父說了,明兒就有騎射課的老師過來,往常都是奴才們幫着我們牽馬,明天咱們就自己來嗎?”
弘歷:……他怎麽忘了還有這茬兒!
但是大話既然都已經說出去了,要弘歷自打自臉是不可能的!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弘晝,弘歷硬着頭皮一口答應下來:“那當然,說了要自己做,那就得自己做,別人都幫着我們做完了,那這本事不都被別人學去了?”
弘晝現下聽弘歷的話是一百二十個信服,當下就崇拜道:“四哥說的對!我都聽四哥的!不過四哥,我的功夫沒有你厲害,你明天先學完了,能不能跟今天一樣,也等我一起放學啊?”
弘歷心虛地笑笑:“那,那當然,你是我弟弟,我當然要等你一起放學了!”
弘晝得了允諾,又是個活潑好動的,心心念念着騎射課快要開始,整個人都洋溢着一種快活的氣息,蹦蹦跳跳着離開。
而弘歷則瞬間蔫兒了。
他這讀書背書就算了,騎射功夫難道也是能一夜之間速成的嗎?
少年頓時愁眉苦臉起來。
德勝一路跟在弘歷身邊,見弘歷神色,便試探問道:“殿下,現在天色還早,要不要去禦獸園看看雪獅子?雪獅子傷勢未愈,也不知道那起子奴才有沒有盡心盡力照顧雪獅子……”
“你說得對!”弘歷臉上瞬間多雲轉晴,他拍板決定,“我們現在就去禦獸園!”
皇子親自駕到,禦獸園的管事太監不敢怠慢,連忙把弘歷的雪獅子帶出來,連帶着大黑和虎斑犬也都被小太監小心翼翼地牽過來。
弘歷本來還滿臉笑容呢,一看見虎斑犬和黑色獒犬脖子上面的項圈,頓時臉色一垮:“誰讓你們給他們套這個的?”
管事太監弓着腰答道:“殿下,這虎斑犬和獒犬都是烈性犬,若不加以轄制,恐怕它們暴起傷人啊!您是千金之軀,若是讓您被它們傷到,奴才,奴才就是死一萬次,也死不足惜啊!”
弘歷原本不喜歡為難人,可見了獒犬與虎斑犬脖子上的項圈,到底替他們委屈,當即便道:“他們不會傷害我的,給他們解開吧。”
那管事太監依舊站在原地不敢動。
弘歷等得不耐煩,幹脆自己湊過去,抱着獒犬摸了摸它的脊背,低聲說道:“對不起了,我這麽久才過來看你們。”
他跟獒犬靠得那麽近,只要獒犬一扭頭就能咬到弘歷,看得管事太監緊張不已,一個勁兒拿眼神去催促德勝,偏偏後者笑眯眯道:“甘公公,您看,我們殿下養着的三條神犬,一個賽一個通人性,跟殿下親近得很吶,又怎麽會傷害殿下呢?您還是快點把項圈都解開吧。”
虎斑犬此時已經湊到弘歷腳邊,繞着他轉了一圈,而後選了弘歷的左腳邊舒舒服服窩了下來,另外一只通體雪白的京巴也慢悠悠晃了過去,輕輕叫了一聲,就被弘歷從地上撈起來,抱在懷裏順毛摸。
這三條狗說來也很神奇,明明體型習性都相差甚遠,卻能相處得其樂融融,在弘歷面前甚至連争寵都沒有,直接把最舒服、最受重視的位置讓給了體型最小,看起來也最沒威懾力的京巴。
這讓養狗無數的甘公公心裏面都啧啧稱奇,忙道:“是老奴有眼不識神犬!老奴這就解開神犬們的項圈,殿下切莫怪罪,切莫怪罪啊!”
等到項圈被解開之後,弘歷掃了一眼旁人,理直氣壯趕人:“你們都出去,我好長時間沒見到他們,我要跟他們說說話,你們不準偷聽!”
德勝忍不住露出一點兒笑意,而後十分配合地答應下來:“殿下放心,奴才就在外面兒守着,保準誰都過不來,沒人能打攪您跟幾條神犬說話的!”
弘歷煞有介事地滿意點頭:“你做得很好,我記下了。”
德勝更加誇張地口中稱頌一句:“多謝殿下!”而後領着其他人退了出去,自己則老老實實守在門口。
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屋子裏面再沒其他人之後,弘歷的表情也更加放松,他笑眯眯揉揉白色毛團子一樣的雪獅子,問道:“七爺爺,你怎麽樣?”
白獅子犬張了張嘴,它大眼睛長睫毛,看着弘歷的時候比娃娃還像個娃娃,開口說話卻是成年人的聲音:“我們還好,弘歷,來認識一下,這是你二爺爺和五爺爺。”
黑色獒犬站起來,抖了抖渾身黑亮的長毛,威風凜凜:“我是你二爺爺。”
相比較起來,金棕色虎斑犬的個子就顯得矮多了,它比京巴更高,但站在獒犬身邊,就只有獒犬一半那麽大,看起來氣勢就弱了一半。它也嗷嗚一聲,說道:“我是你五爺爺。”
雪獅子跟弘歷接觸最多,大黑長得和弘歷從前養過的黑犬很像,可虎斑犬就陌生極了,但弘歷天生膽子大,見此就笑着問:“那五爺爺,你是看到弘時想欺負我,所以才跑出來幫我的嗎?”
虎斑犬揚着脖子,身上動作很有一種驕傲的意味:“那是自然,我本來就跟着你們很久了,要不是看見弘時那小子實在是過分,我也不會出來。”
弘歷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謝謝五爺爺了!不過再有下次,你們都不用出來,我不會有事的,弘時看起來兇,實際上笨得很,我才不會在他手上吃虧呢!”
雪獅子懶洋洋看了弘歷一眼,開口道:“這些都另說,只是現在我們這副模樣,待在這裏終歸是不方便……”
“七爺爺放心,我父皇答應我了,只要我好好努力,拿下第一,我就可以把你們都帶回去!”弘歷眼巴巴看着雪獅子,想上手摸一摸又不敢,只好一個勁地說話,“我偷偷問過張師父了,二月十八的時候就會考試呢!”
“委屈你們,在這裏再待二十幾天,”弘歷盤算了一下時間,覺得實在是太久了,他的臉又垮下去,“為什麽不能早點考試啊!”
少年人垮臉的樣子也很可愛,小虎牙露出一角,好像是想逮住誰咬上一口來洩憤似的。
雪獅子盯着他看了一眼,大眼睛合上:“現在暫時借你摸一下,不許摸頭!”
弘歷一下子就被哄開心了,他撈起雪獅子的爪子舉了舉,擺成個擊掌的動作:“謝謝七爺爺!不過七爺爺,我還想問問你們,你們現在怎麽會變成這樣子啊?”
這個問題問出來,京巴虎斑和獒犬互相看了一眼,最終還是虎斑沒沉住氣,郁悶地說道:“我也不知,我在十幾年前就死了,魂魄在紫禁城飄了好幾年,忽然有天就變成了現在這模樣。”
黑色獒犬是二爺爺福全,他聽聞常寧的話之後,也說道:“我變成現在這模樣已經半月有餘,只是之前一直躲着人,直到前段時間看到弘時欺負弘歷,我這才出來。”
雪獅子隆禧若有所思:“我有意識之後,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弘歷了。”
三犬的眼睛齊刷刷看過來,弘歷頓時有點發毛:“都,都看着我做什麽?”
隆禧道:“現在看來,我們變成這樣,是跟弘歷有關。”
虎斑犬常寧一陣激動:“難道是祖宗顯靈,要我們守着弘歷?就是如此,不然我想不到為什麽一定要讓我們留在弘歷身邊!一定是祖宗選中了弘歷,看不得弘歷現在被人欺負,才派我們來護着弘歷!”
弘歷一臉莫名其妙:“這沒必要吧?我又不是招架不了弘時,他那點兒小把戲,我才不怕呢!”
然而弘歷現在說的話全都不被福全他們放在心上,福全瞪了一眼弘歷:“小孩子少說話!”
讓弘歷閉嘴之後,他們三個商量起來:“我覺得五弟說得在理,若不是祖宗選中了弘歷,我們又怎麽會有機會重新現身呢?只是現如今這般模樣,卻是幫不到弘歷太多。”
常寧咋咋呼呼說道:“這有何難?既然祖宗有靈,給了我們指示,我們就一心守好弘歷就是了,還在乎那麽多做什麽!我愛新覺羅列祖列宗衆多英靈,他們選中了弘歷,定然是弘歷這孩子身上有我們都沒看到的過人之處,而他們選中我們,也是因為我們能真正幫到弘歷!”
真正身為主角的弘歷被晾在一邊,他托着下巴,饒有興趣地看三個爺爺你一言我一語就把将後來的事情定下,三個人商量着要怎麽給弘歷保駕護航——好像弘歷是個什麽稀世珍寶一樣。
好神奇啊。
弘歷從來沒有過這樣被人當做寶貝的體驗,哪怕是溺愛他的爺爺奶奶,對他也沒有任何要求,只希望他高興就好。而相反的,對他有着嚴格要求的爸爸,卻從來不像爺爺奶奶一樣希望他開心。
但,這三個爺爺,好像不一樣诶?
隆禧他們的争論已經轉移了方向,常寧十分堅持:“男子漢大丈夫,苦就苦一點,要成就大事,怎能怕吃苦?”
福全也贊成常寧的想法:“隆禧,你不能按照你當時的情況來,你年紀小,陛下寵着你,所以由得你去,可是弘歷不一樣。”
聽見自己名字的弘歷見縫插針,連忙問道:“我哪裏不一樣了,難道我年紀不小嗎?”
福全:……
常寧哼哼:“你父皇最小的兒子是福惠,又不是你!你要跟那奶娃娃争寵不成?”
弘歷扁扁嘴,小聲嘀咕:“也不是不行。”
福全:……
這孩子伶牙俐齒,倒是超乎他們的認知,反倒是隆禧見兩位兄長接連吃癟,笑了一聲,補充道:“二哥,五哥,你們也看到了,弘歷這孩子,天性自在慣了,你們若要強扭他,那是行不通的。 ”
雪獅子轉過來,一張天然帶笑的臉,黑亮有神的眼睛滿是包容:“無論如何,我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至于選哪條路,怎麽走,都是弘歷自己的選擇了。”
從禦獸